记忆的切片

很久很久以前，你穿着圣洁的婚纱，化身飞鸟去远方翱翔。我开始向往那黄泉路上，梦魇之中的彼岸花香，千年盛开期待又遗忘。我就是你生生世世的心叶啊！只要能与你重逢，不论付出什么我都甘之如饴。

01 再相见已是沧海桑田

小爱终于走进了对面的“渔之汐”，这对于她是一次好奇的探险。

十年前，“小爱”妈妈创建公司的第二天，这家店就在对面挂起了招牌。价位昂贵得惊人，早已超出了普通的消费标准。生意一直冷冷清清，有时一个月也见不到客人。但却一直没有关门大吉，真是怪异？

“小爱”以为，进店就会听见服务人员异口同声的喊“いらっしゃいませ”。没想到却是老板亲自迎接，他是一位长者，用鹤发童颜来描述更为贴切。

一家日式餐厅，居然播放着中国的流行老歌《外面的世界》，是齐秦的。这是什么操作呢？怪不得生意不好，原来格调冲突很严重啊！

这位长者看起来有些激动，以至于声音都在颤抖：“おかえりなさい！”

是啊，半个世纪的追寻，让他如何平静？她终于来了，来慰藉他一眼万年的孤寂。那跨越千山万水的沧桑，还有飘洋过海的漫长等侯。此刻如冰层断裂，喜极而泣无法言说。

他站着，她落座。他用流利的中文解释，她是今天的第一位顾客，所有消费一律免单。她高兴得不知所措，顾不上有坑没坑还是陷阱，直呼谢谢这位帅气的爷爷。

他努力保持微笑，心头的血伴着一滴泪悄悄滑落。她困惑他丰富的表情，但出于礼貌并没有多问什么。

是啊，五十年的光阴，她豆蔻年华依旧，他却已年逾古稀。也许此生再无机会说出那句“好きだよ”，但还要奢求什么？千辛万苦，记忆的切片终于嫁接成功，余生便只剩下守侯。

他亲手为她制作，一样一样的奉上餐桌，解释每道美食的工艺。耐心的教她按照先后顺序，怎样品鉴菜品最原始的色、香、味。

唱片好像很衷情台湾歌手，接着传来阿哲的《白月光》，然后是齐豫的《橄榄树》。三首老歌就这样循环着，弥漫着一丝说不出道不明的伤感。

不过，这并没有影响小爱的欣喜，还有爆棚的食欲。

用餐是愉快的，时光却是短暂的。她起身道谢准备离开了，天色已晚他纵有不舍也没有理由挽留的。

送至门外，目送她走远，记忆像一条长长的细丝，抛向天空划出美丽的弧线。飞越时间的瀚海，回到岁月的起点，青春里邂逅刻骨铭心的爱恋。

02 爱情从这里生长

元吉推着单轮板车，转过假山穿过回廊，便到了门町府邸的厨房。

父母经营一间杂货铺，每日勤勤恳恳生意还算不错。因与府邸的主人是旧相识，所以负责每日海鲜和蔬菜的运送。

“谢谢元吉，将新鲜的鱼儿放到这里吧？”管家云姨微笑着打招呼，她总是温婉慈爱的与人交流。怀里抱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眉眼清秀甚是可爱，水灵灵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元吉，却不说话。

“早啊，元吉！今天怎么是你来送货？”云姨的儿子阿洛兴奋的跑进来，他与元吉是同学。

因为门町家的关照，元吉可以和少主秀介，还有阿洛一起就读国立高校。接受了最好的教育，元吉越来越像个贵族少年。但他内心明白这只是表象，所以仍旧保持着纯朴的本心。总是早早起床，帮着父母打扫店铺再去读书。

元吉向阿洛躬身行礼：“今天铺里忙，父亲走不开，所以我就代替他来了。”

阿洛眼睛里闪着光：“留下来吃早餐，我骑车带你去学校！”

“呃，但我还要把板车送回铺里的。”

阿洛无奈地摇摇头：“阿吉，能不能不要总这样客气的讲话呢？”

元吉没有回答，将鱼和蔬菜摆上案台，便准备离开。突然，小女孩挣开云姨跑过来，拉住了他“嘤嘤唔唔”的却说不出话来。

一时有些错愕的元吉愣住了。阿洛顺手将她抱起来，然后逗弄着：“小爱小爱，你想干什么？”

被阿洛抱起来的小爱不吵不闹，还是看着元吉笑。

云姨踩着碎步过来安抚：“没事没事，我们的小爱是喜欢阿吉吗？”

阿洛捏了一下她的小脸：“咦，你将来是要做我的新娘哟，怎么可以喜欢阿吉呢？”

“洛！不许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那只是织田先生一句无心的话。小爱是府邸千金怎么可以下嫁给你呢？”

听到府邸千金，元吉更不敢抬头了，立刻大行鞠躬行。

阿洛将小爱递给云姨：“母亲，我和阿吉一起走！”

然后拉起元吉：“好了好了，能不能别这样？真是受不了你！”

元吉有些慌乱：“可是，少主人怎么办？”

“秀介那家伙还在赖床呢，估计今天又翘课啦！我去取自行车，先跟你把平板车送回铺里，然后一起去学校！”

元吉没有再说话。虽然他们三人一起读书关系不错，但等级尊卑就摆在那里，自己是要有自知之明的。

且不说秀介高贵的身份，就是阿洛也不只是云姨的儿子，他还是门町女主人兄长的私生子。当然，这也是阿洛心里的伤，他非常努力就是要证明，自己不比嫡系子孙差，甚至更优秀！

元吉总感觉，阿洛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复杂，所以尽量避开保持距离。但阿洛还是异常的热情，总是制造机会和他在一起。两个人相处时，元吉就像靠近一堆燃烧正旺的篝火，炙烤的无处闪躲。

16岁的青春朝气蓬勃。三个出身不同的少年，构成不可攻破的三角联盟。读书、集会、攀崖、跨海，参加各种社交活动。门町府邸聘请专业的导师，精心的培育他们。

03 无法言说的爱

美好的一切只是蓝天的幻景，像秋风刮落的红叶，停滞在了21岁。英姿飒爽的少年们心事愈发明显，世界开始黯淡。星空不再浪漫，周围镀上了灰蒙蒙的色彩。

秀介开始花天酒地来掩藏自己的实力，因为担心继母家族雄厚的背景，害怕小爱取代他少主的席位。甚至萌生了趁着午睡掐死她，或是一不溜神将她推进泳池的想法，但终究忌惮后果没有付诸行动。

阿洛雄心壮志想要翻天，使尽浑身解数讨得小爱母族的喜欢。焦急地等待小女孩快快长大，好将定婚仪式落实下来。

然而，在一个下着小雨的黄昏，阿洛悄悄走进画室，从身后抱住了专注作画的元吉。

“阿吉，知道你有多迷人吗？”阿洛用俊美的唇擦着元吉的耳廓，呼吸不急不缓地撩着他的发丝。元吉不敢动，他不知道阿洛想做什么。但眼睛不时扫向窗户和门，忐忑小爱经过或闯进来。

阿洛呵呵的笑：“别担心，小爱与我母亲在书房，画室很偏僻不会再有人来的。”

“冷静一下好吗？她那么可爱，又可怜。将来还要成为你的新娘，你……”元吉说不下去了，他希望阿洛能明白。

“你爱她，所以我帮助你留下来，这样就可以天天陪伴了。阿吉你知道吗？我需要小爱，但时时刻刻想见的人是你呀。我们三人绑在一处，就可以平衡秀介的力量。这样有什么不好？”

元吉的心就像胡乱涂抹的油彩，分不清主体的颜色。扔进雨里冲刷成脏兮兮的泥，最后漂洗得皱巴巴的惨白，无奈的躺在太阳底下暴晒。

余下的时光，小爱还是满心欢喜的。看他作画，听他弹琴，讲有趣的故事，或是翻译书籍。有时，还会趴在他的背上撒娇嬉戏。

终于有一天，他听见她开口说第一句话：“阿吉，请带我离开吧，去浪迹天涯？”

一个人无法选择自己的出生并不可悲，可悲的是未来同样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

七岁的小爱误闯禁地，看到父亲举起枪对准血淋淋的头颅，惊吓过度造成严重的语言障碍。

他背对着她，心中无尽的忧伤。如果可以带着她离开，那是多么幸福的事啊。可惜，他没有这个能力，更没有这个勇气。

她摸着他的眼泪，说着第二句话：“阿吉，为什么哭呀？在想什么？”

他不敢回转头看她，只是轻轻的回应：“小爱的声音真好听，以后要经常说呀。我想你快点长大，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再生两个可爱的宝宝，这样就好。”

“和阿吉一起吗？小爱愿意。”她从肩头滑落，掉在他的怀里，仰头依然笑着。

他看着她，却不敢搂得更紧一些，阵阵心痛的折磨。除了陪伴，还能再为她做什么呢？

元吉的26岁，心碎成樱花一片一片的飘落，还要故作人淡如菊的洒脱。小爱长大了，要出嫁的。一切都在计划之内，阿洛扮演着新郎的角色。

婚礼是恢宏盛大的。元吉望着小爱，她一身洁白的嫁衣高贵美丽。标准式的礼仪微笑，看上去很幸福。

她在成长中，或许渐渐放弃了反抗争扎。

元吉忍着悲戚走进了洗手间，他想舒缓一下心情。一道身影跟过来，是阿洛。他用力地抱住元吉：“亲爱的，紧张吗？”

“阿洛，冷静下来，不要再这样啦！”元吉努力的想摆脱他，却被他疯狂的钳住。

元吉透不过气来，他努力的喘息着。突然窗上映出洁白，小爱站在那里看着他们。

阿洛想走过来解释，小爱却摇摇头望着元吉微笑：“阿吉，我不值得你做这些的。以为结婚了你就能获得自由，看来是我太天真。”

元吉想抱着安慰她，双腿却异常沉重动弹不得。小爱主动走过来，掂起脚尖只轻轻的一吻：“作为最后的祝福吧，阿吉从此再无牵绊，自由了。”

然后她丢掉鞋子，飞快的跑了出去。在那高高的屋顶上，她唱着歌张开双臂，飞翔再落下，翩然间化作一朵圣洁的雪莲。

叶子挣脱枝干追逐风，为梦想付出代价，别问是否值得。

04 用我的余生守护

元吉抱着小爱，鲜红与洁白是美好的。没了呼吸便是解脱，但她还有残存的意识，只是被困在无知觉的躯体中。他怎么舍得离去？唯有带她一起走！

从此，沉默不语，潜心修行。终有一天为你再造轮回，实现心心念念的祈盼。你痛不欲生，我风雨兼程。你历经波澜了无牵念，我千山万水此生无憾。

只愿与你朝夕为伴，生死相随。

半个世纪的专研，元吉终于可以将小爱从实验室里抽离。如何做到的？或许永远都是一个秘密。

他们终于离开了。一座安静的小城，从此安居不离不弃，只是方式有些独特而已。

“小爱”再次来访已是日下黄昏，他还是一脸慈祥的迎接她。

“小爱”说自从上次见面后，就反反复复做着一些奇怪的梦。不过她要结婚了，幸福的喜悦感冲淡了很多迷惑，也不愿再去琢磨了。

“小爱”问他是在等什么人吗？他手抚《巴黎圣母院》点头微笑：“是啊，已经等到了。”

何需多言呢，心事早已了然。

小爱没有再叫他爷爷，而是点了一首孟庭苇的歌《你看你看月亮的脸》。一曲结束后，“小爱”邀请他来参加自己的婚礼。

过去的已是前世，忘不掉的都是执念。放下吧？余生才会快乐一点。

在这个世界她依然美丽，像一只自由自在的蝴蝶。遗憾的是，成双入对的主角里，还是没有元吉的名字。

在那个喜庆的日子里，他为她演奏一曲《梦中的婚礼》，来了却多年的夙愿吧。放开手，换你一世安好。

泪珠跳跃在黑白的琴键与十指间，那是无数的精灵在翩翩起舞，为着将你永远的守护。

今生的“小爱”一定会幸福的。

元吉笑着，因为他不会走远。只要她需要，他就会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