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花》| 身心俱伤女子的自我修复

《红花》| 身心俱伤女子的自我修复

      初次接触渡边文学是高中时期看了《失乐园》。除去一般人都会存在的一些肉体上的冲击之外，更让我感到惊讶的是婚外情和真爱两者的矛盾。男女主在道德舆论的压力下，依然选择了真爱，而在这世界无法容纳他们后，毅然选择了双双自杀。

      相比之下，《红花》这本书带给人的感觉就平淡和细腻更多。文章讲述的是一名女子，木之内冬子在28岁的时候摘除了子宫，从此背负着“没有子宫便不是女人”的思想包袱。从那以后，她陷入了性冷淡，开始否定自己，也否定爱情。无论是自己的心爱的情人贵志的亲热与爱恋，还是爱慕者船津的追求，都无法使她摆脱那样一种阴影。后来，在一次被强暴后，身体在被他人强行侵占了之后，她渐渐开始明白，子宫只不过是孕育生命的袋子，即便没有了例假，即便无法生育，自己依然是自己，自己也应该去成为更好的自己，鼓起勇气去追求真正想要的东西。

      渡边淳一的文字可以说是非常的细腻了。在读他的书的时候，你会不经意地去想，为什么一个男人可以如此清楚一个女人的心理，甚至比一个女人更懂女人的身体和心灵。

      夜晚，冬子在台灯下，忽然想起以前在女性杂志上看过的女性身体构造。
      从前冬子一看到这样的内容就会忐忑不安（不好意思）起来。每次都只是匆匆地扫上几眼。子宫的位置确实比较靠里，看上去和性行为本身并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可究竟有没有关系呢？
      子宫作为女性的命根子，不可能和男女交欢没关系吧？
      没有了子宫，可能真的就不行了……
      冬子的脑海里霎时浮现出贵志的身影。
      以后就再不会被他拥抱了吗？难道那一次，真成了最后一次的肌肤相亲吗……
冬子突然想哭出来，觉得自己是个命苦的女人。
      这下我就成了一个再也得不到男人爱抚的石女啦……
      冬子起身，从床头柜里拿出小镜子，在台灯的光照下，端详着自己的容颜。
      把头发梳到脑后扎起来，现出未施粉黛的素面，冬子的脸颊比以前显得更清瘦，但毕竟オ二十多岁，青春的气息自然就流露了出来。
      “你不会再被男人爱了吗？”
      冬子照着镜子自言自语。
      “一辈子都是有残缺的人了吗？”
      自言自语的冬子，情不自禁地潸然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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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已经摘掉了子宫，所以再也不会来例假。冬子完完全全明白这些道理，可还是不由自主地想着来例假的事。
      有时看着日历，会想是不是快到日子了。和从前没什么两样：总在心里掐着来例假的日子，并做好心理准备。现在依然还在做心理上的准备，可例假已经不会再来了。
      以后再也用不着因为例假而改变旅行的行程，或者和人幽会的日子。
      任何时候，都可以去喜欢的任何地方。
      男人们之所以总那么潇洒，恐怕和没有例假有关系吧？没有这方面的顾忌，就可以毫不犹豫地把事先的设想或筹划迅速地转化成行动，而无须中途改变什么。
      以前冬子也曾想过，要是没有例假该多好啊。要是没有例假，每天的生活该是多么清爽啊。
      可一旦真的没了例假，却又感到一股莫名的空虚，像是丢了魂儿。曾经那么厌恶的东西，现在却翘首盼望。真是不可思议。【1】

      《红花》中有大量的这些关于女性身体变化带来的微妙心理想法的描写。就像川端康成笔下的少女那样惟妙惟肖，渡边淳一笔下冬子的形象在这些心理描写下也显得更加地饱满，青年女子的羞耻和忧虑，那种楚楚可怜的心情就仿佛摆放在读者的面前，令人也不禁激起恻隐之心。

      这部小说的主人公冬子，和几个故事发生着关联。

      第一，子宫肌瘤手术。这个手术是否妥当？是不是医院的的失误而没有摘除子宫的必要？摘除子宫一事，对于冬子作为女人之性来说，尽管是致命性的，却无法抗议。冬子和做手术的医生之间也有着一个故事发展的可能。

      第二，就是打算追究这个医生的青年船津和冬子之间展开的故事。可以说是船津单方面的求爱，冬子因此曾一度险些崩溃。如果这样发展下去的话，就会和贵志间产生出一个三角恋爱的紧张关系。可是，作者考虑周到，増去了故事的萌芽。三者同时凭借着自我抑制、在就要败露之前戛然而止。

      第三，冬子和中山夫人的女性同性恋。事件很小，但在冬子的性上，是一个重要体验。双方都是有着男人绝对理解不了的创伤的女同胞，互相慰藉着靠男人之手难以愈合的性的伤痛这一情节，让人感到怪异的同时，又带给人悲痛之感。可这个情节也没有作为故事展开下去。【2】

      在这些支线故事之外，才是本书的主线故事——冬子和贵志的感情故事。在22岁时与贵志交往4年后分手，又在2年后重新开始，可以说，冬子把全部的自己都交给了贵志。而在与贵志交往的过程中，冬子不断地被教导，初次体会到了性的欢愉，以及被温柔男人呵护下的爱情的感觉。

      然而这些，在冬子被摘除子宫之后，却无法让冬子恢复，甚至她对爱情产生了抗拒，也拒绝他人对自己的爱慕之情。（无论是贵志还是船津，都无法使冬子感受到真正的爱情带来的快感）。而这一切出现转机，是从冬子那天晚上在路上被两个男人强暴之后。

      在被粗暴对待之后，冬子的表现并没有像我想的那样像一般的女生那样。文中其实给了对比，将冬子和她的店员真纪做了对比。两人都经历过粗暴的对待，而真纪的第一次就在那样的不省人事中失去了，导致她在之后成长的十几年对性都产生了厌恶和反感，也无法体会到性的欢愉。直到在真纪交往了第一个真心相爱的男友之后，她体会到了那种被呵护，被疼爱的，被男性温柔所包围的那种感觉，才最终体会到性本身的欢愉。

      而冬子却恰恰相反，在被强暴之后，她的反应是这样的：

      冬子看着这些，长嘘了口气，就趴到了沙发上。
      冬子也顾不上一肚子的委屈和悲伤，只是觉得筋疲力尽。如果待着不动，就能睡过去，浑身疲意之极。
      冬子就这样趴了一会儿，然后站了起来，脱下衣服。从上衣脱到裙子再到内裤一层层地脱去后，就进了浴室。
      冲洗着淋浴，浑身打上泡沫地擦了起来。还不行，在浴缸里放满了水把全身浸泡进去。大概一小时后出了浴室，就听到邮差插进报纸的声音。冬子没有取出报纸，而是换上宽松的睡衣，上了床。
      窗帘一直拉着，有一缕阳光从缝隙间透射进来。差不多该是人们起床准备上班的时刻了。就这样长睡不醒该多好，昏昏地睡过去，几天后才被人发现。
      冬子闭上了眼睛，想象着自己成了一具形骸的样子。【3】

      没有撕心裂肺的感觉，而是很平淡。而正是这次强暴，却给冬子带来了转机。正是在这一次的暴力般的动物性行为后，冬子终于突破了内心的犹豫不决。冬子在暴露了一次屈辱性的姿势后，才第一次从自我暗示中走了出来：没有了子宫，我依旧是我，依然有权利享受爱情，依然有权利追求我想要的幸福。

      而冬子的变化也非常明显，在那一次意外事件之后，她变得更加自信了。在面对之前和她同病相怜的中山夫人的时候，夫人尝试着和她发生了同性性关系，而冬子在慌张和羞耻之下也被迫接受了。而在之后，面对夫人同样的要求，她不再唯唯诺诺，而是大胆地拒绝，并径直离开。而在这之后，在和贵志的鱼水之欢中，冬子也重新燃烧起来了。

      这本书被誉为渡边淳一首部女性疗愈小说。就像书中一句话“性冷淡主要是精神因素导致的”说的，作者也许也是希望通过这种方式，让那些“失去了某样东西，便觉得自己便不再是女人”的女性鼓起勇气，明白自爱和自信。

      尽管作为男性的我，在询问周围很多男性朋友“一个女人没有了子宫是不是就不是女人了”的问题的时候，得到的回答全部都是否定的。的确，在时代的不断发展下，人们知识的不断健全之下，思想也得到了不断的启发，并提升了高度，很多书中的错误观念已经越来越少了。可我相信还是会有很多人因为世俗的成见，和消极的自我暗示，一直处于一种阴影之下，一直处于自责和悲伤之中。我们需要做到的是像李银河说的“打破性别刻板印象”，我们要做的是尊重和理解，我们要做的是自爱和自信，不要让不必要的担忧和困扰阻碍了追求幸福生活的权利。

［1］［3］ 摘自《红花》渡边淳一著  茹杨译 百花洲文艺出版社

［2］摘自《红花》后记 川边为三作 渡边淳一著  茹杨译 百花洲文艺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