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三个月过去,新年的春节刚过,龚家的热闹依然。龚老爷交际广泛,外出走动频繁,龚太太跟着他四处应酬,见过不少人,也算长了见识,见了世面。
这天,大家吃完饭,闲坐在客厅,翠娥抱了云烟,云烟愈发长的粉嘟圆润,惹人喜爱。
龚太太虽然年轻,身子骨却瘦小纤细,加上平时不劳作,云烟大了些,抱起来有些吃力,多让翠娥带着。云烟很乖,不怎么哭闹,六个月的娃,长出上下四颗牙,一笑全露出来。
龚太太喊:老爷,来看呀,女儿长了四颗牙了。
龚老爷说,是吗,我来看看。
云烟在龚老爷怀里,咿咿呀呀,两只小手不停地扑打,你看这孩子,好动啊。
可不是,像个男孩子。
象男孩子好,好,好。
太太,跟我跑了这几天,受累了。
还好,我年轻,吃得消。
只是老爷要多注意身体啊。
一时半会还没关系的。
奥,太太,我还有件重要事情告诉你。
你说。
也不算什么大事。
明天你陪我去普觉寺一趟,去年我向菩萨许了愿,生意做得很顺利,今年要去还了。
行。龚太太答道。
第二天,两人乘轿赶了一上午,到了普觉寺,这一带只有这栋庙宇,因此香火旺盛,不少住的很远的人都来此上香。
法师见到龚老爷夫妇,一脸殷勤:阿弥陀佛!让进龚老爷夫妇,夫妇两虔诚地上香、跪拜、起身而出。
出门时,龚老爷听到有人喊他,循声一望,原来是位年轻人,他身边站着两位老人,一起往他这个方向看,龚老爷对这个年轻人似曾相识,一时没想起是谁,年轻人正是闫凡宇,他一眼就看到他身边的龚太太,不敢冒失,又不愿意失去可以接近龚太太的机会。闫凡宇让双亲先去殿内上香,闫先生看到儿子和一位富人搭讪,惊奇的同时,感到体面,和凡宇妈去了。
闫凡宇提了上尉的名字,并说出上次打扰了之类的客套话,龚老爷说,对不住对不住,原来是老朋友,你这是。
两位男人握了手,交谈的融洽热情。龚老爷打听上尉,听说上尉被提拔了,年轻有为年轻有为,有没有回来过年?
这个,闫凡宇说不清楚。往年,我们都会聚一聚的,龚老爷说,不过,人家高升了 ,不知道还记得我这个乡下人不?
哪里。
两人寒暄几句,相互告辞。
龚太太没想到在这遇到闫凡宇,她的脸腾地燎起火样的热浪,烫的她连身子微微冒汗,早春的天气,人们冬装都没脱,山里气温更低,但她觉得燥热。她极力掩饰着内心的翻腾,唯恐龚老爷看出什么,她感到有一束目光扫向她,让她不安。
他们在说什么?闫凡宇会不会说出他的心事?要是老爷问我,我应该怎么对答?
龚太太的心里七上八下,龚老爷一脸笑容,走了过来,这个世界真是太小了,没想到在这遇到熟人。
对了,太太,你知道他的,少尉,一个有大好前程的年轻军官。
龚老爷对龚太太说,哎呀,哎呀,你认识他的,那个,他也是喜欢什么诗呀歌的,对了对了,我忘记了,你还和他对诗呢,我这记性。
龚老爷不知道,龚太太已魂飞魄散,他的每句话都扎着龚太太,她怕他,看透她的心。
龚太太的轿子走了很远,她忍不住回头,立刻看见那个人影,那双眼睛,她连忙坐正,再也没敢回头。
正月十五被民间称作小年,龚老爷很晚才起床,懒洋洋伸了伸懒腰,起身洗漱完毕,来到客厅,佣人端来元宵,
太太和孩子吃了吗?
老爷,他们早上吃过了。
老爷,镇上上尉派人送来的。
佣人递给他放在桌上的请柬。龚老爷一边吃元宵,一边看请柬。
上尉?那个被提拔的上尉!
果然是他,邀请他们夫妇去镇上做客。
龚老爷正在思索如何不断了这条线,上尉反倒请他们。
龚太太实在不想去,可又说不出什么理由,只得前往。在镇上最好的饭店,闫凡宇果然出现在哪里,上尉和龚老爷推杯交盏,谈的热火朝天。席间共有三个女眷,是另外两位是上尉请来的交际花,叽叽喳喳地和其他人喝酒逗趣,闫凡宇坐在上尉身边,他礼貌地敬了每人一杯酒,轮到龚太太时,龚太太说,我不会喝酒。龚老爷接着说,以茶代酒,也是一样的嘛。闫凡宇把自己的酒干了,说,太太,您随意。龚太太换了茶,轻轻碰了碰嘴唇。
龚太太独自坐了一会,觉得无聊,屋子里烟雾缭绕,她起身,想出去散散身上的烟味,看看无人注意她,离开座位。
饭店的门前是座假山,中央有个圆形水池,龚太太漫步走过,行到假山另一边,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猛然拉住她,吓的她刚想惊叫,那只手更紧地抓住她,说别出声。
那人脚步飞快,她跟着他转了几个弯,来到一间僻静的房间,龚太太定睛一看,正是闫凡宇。
你,是你,你要干什么?
我,我。
闫凡宇愣了几秒,那几秒在龚太太看来,如此漫长,她的眼睛开始仔细凝视这位近在咫尺的年轻军官,这是除了龚老爷,她是第一次近距离面对陌生的男人,他很瘦,脸上没有一点多余的肉,骨骼凸起,棱角分明,略带疲惫,他的眼睛明亮,神采飞扬,修长挺拔的身材,配上笔挺的军服,威武阳刚,多么年轻的脸庞啊,他正充满无限的爱情,勇敢地看着她,她凝视着那双眼睛,仿佛有一丝熟悉,仿佛在梦里看见过,从不曾有过的感觉,强烈喷涌而来冲击着有了婚姻有了孩子的龚太太,她站不住了。
闫凡宇抓着龚太太的手,不肯松开,久久那个姿势,他害怕一松手,这个灵秀的女人又不见了,他只有空空地想念她,想到让自己灭亡为止,他想过宁愿灭亡自己,只要守在她身边,他都心甘情愿。
眼下,这个女人就在自己身边,离自己如此近,他什么都不管也不要管,他是多么渴望这份爱情。
少尉。
龚太太。
少尉。
你叫什么名字?
少尉,
我叫你,我叫你,
少尉。
我叫你什么好呢?
你叫我什么都好,看到你我什么都没有了。
我叫你好好吧!
闫凡宇无法再控制自己,一把抱住好好,这个只有他爱的好好,龚太太此刻忘记了一切,她不再是龚太太,不再是孩子的妈妈,不再是那个在牢笼里的房子里透不过气的龚家媳妇,她是好好,只属于闫凡宇的好好。
龚太太在闫凡宇的怀抱里,他的胸膛温热暖和,他的心脏跳的激烈,他的拥抱结实力量,这才是男人的温暖,她宁愿,这个温暖的怀抱永久持续下去。
这样的情景大约有一分钟的样子,两个人清醒过来,回到现实,闫凡宇放开龚太太,狠狠吻了龚太太,龚太太夺门而逃。
没几天,龚老爷宣布了不太重要的事情,同时娶姨太太大燕和小燕。
大燕和小燕是龚老爷外出做生意,从一家戏班里买来的,两人唱旦角的,是一对结拜姐妹,这一对戏子进了龚家,龚老爷彻底不来龚太太的房间了。
家里的人都在议论这件事,说龚老爷做的太过分,龚太太人年轻美貌,家境好,知书达理,脾气温和,没什么配不上老爷的,怪那两个戏子太妖气,骗了龚老爷,贪图他的家产银子。
这天几个老妈子聚在一起说这事,被路过的大燕听见了,扑过来,拉住一个女佣人,几个巴掌,打的那女佣几个趔趄,其余人看到这阵势,悄悄散了,挨打的女佣人捂了脸去了。大燕大声地说,个人管好个人个人的事,把自己的活做利索了,没事留点口水养牙齿,咸吃萝卜淡操心,谁在嚼舌根,就给我滚。
长工听了这话,暗想,这个女人还真厉害。
龚太太病了,一天三次喝药,翠娥把云烟交给两位老妈子,吩咐她们带好云烟,自己侍候龚太太,龚太太喝完黑糊糊的药汤,总会叹息一声,苦呀!翠娥,我实在不想喝这药汤,太苦了。
翠娥劝她,说什么呢,良药苦口,吃完药病才会好。
我没有病,我根本没有病。
翠娥出门把药渣倒在门前的路口,据说连病也会倒掉,病人很快会好了。
喝完药的龚太太,想起身下地走走,整个身体棉花样发软,根本起不来,只得倚在床边,窗外传来依稀的鸟叫,竹林翠绿。
翠娥,现在是什么季节了?
今天是晚秋最后一天,明立冬了。
真快啊,一年了。门口的哪些橘子啊,柚子啊,还有柿子啊都收完了!
收完了,太太。
云烟,云烟,她一岁多了,会走路了吧!
会走路了,让她过来,让妈看看。
太太,云烟小姐睡觉呢,醒来后我去喊她。
翠娥撒谎是因为不敢让龚太太看到云烟,看到云烟她会大哭,说一些死呀活的的胡话,吓得云烟一个劲哭,她知道龚太太不是生病了,她的心里堵着一口气,翠娥担心龚太太有一天这口气憋在心里,上不来,会,她不敢想,那样,云烟小姐太可怜了。
龚太太这会睡着了,很快醒来,觉得精神好多了,想起许久没有动笔墨,读诗文了。
翠娥替她在床前摆了纸笔,龚太太提笔写道:
待我长发及腰
与君相约溪桥
山间薄雾暗萦绕
清风拂过眉梢
窗外翠竹清高
皓月不问今朝
把酒抚琴醉今宵
莫道红尘客少
她拿起写好的诗,看了一遍,轻轻地吟诵,露出了笑容,翠娥看到龚太太笑了,说,太太,你笑的时候很好看。
爷爷说的对,闷倦时,看看她,想想她,对着天空说出来,你就不会闷倦了,你的心就会重新有了力量。翠娥,扶我起来,我根本没病。
翠娥高兴的一个劲竟抹起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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