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眉深浅入时无
可是黄妈生病的余波并没有结束啊,这个可是还是超级玛丽里的毒蘑菇、坏兔子,还是生命里的障碍啊。
黄妈的病情是稳定了,但为求安心,还是一直在病房里住着,一应的人来客往,衣食住行,都落在黄凯和梅眉身上,两个人本就捉襟见肘的经济,已然不堪重负了。除了一日三顿必须的膳食补充,梅眉已然断了自己和孩子的其他开支,她甚至省下了坐公交车上班的那点车票钱,坚持步行上班。黄凯看她每天要早起半个小时,挺了日渐沉重的身子在寒风里穿行,心疼到不行,但又无力解决。梅眉反过来安慰黄凯,“没关系的啦,繁荣说怀孕期间多走走路,以后生产的时候能更顺利些这上下班的路程就当是散步。你不是也说,等妈妈出院就会好起来的吗。”黄凯只能收紧怀抱,给梅眉以力量和温暖,心里暗自感叹,原来年轻力壮的自己,在现实生活里竟是如此不济。
这种日子一天天过着,黄凯脑子里的一条弦也始终紧繃着,撑着日渐崩溃的内心。
春节就在眼前,一家人的年货还是一大笔的开支。黄凯跟梅眉商量:年货迟早要买的,早买好过迟买。只是梅眉大着肚子,在市场里挤来挤去不安全,梅眉也没有独立办过年货,黄凯更不用说,商量过后,还是把这件大事交回给黄爸处理。
黄爸拿着小两口从工资袋里匀出的钱,一大早就上市场去了,黄昏时分才见回来,到病房的时候,刚好梅眉和黄凯都在。只见双手空空的黄爸,小心翼翼地,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两张黄色的符纸,送到黄凯手上,细致地跟黄凯叮嘱,“你在今天晚上9:30到10:00间,在你住的房子的西边,把这两张符纸烧掉,再上三柱香,向西边叩三个头行礼,三天后你妈就可以出院了。”
这样的事情黄凯跟梅眉都只听过,但见得少,今天黄爸亲自安排这样做,他们也觉得新奇,但两个人对神鬼之说并不热心,黄凯接过来淡淡应了黄爸一句,“今天赵主任说过,妈妈明天就可以出院的,我们过来把病房的东西收拾一下,明天上午赵主任查房过后,你可以把妈妈接回家了,出院手续他们会处理,你不用问的。”
“可是大师说,三天后出院,可以保证你妈以后不再犯病的呢,赵主任让明天出院,能行吗?”
黄凯还没有意识到黄爸今天的古怪,有些不耐烦的解释,“我自己是医生,肯定尊重医生的意见的。妈妈肺部的炎症已经控制了,回去按时吃药,好好休养,不要再着凉,不那么容易犯病的。”
“爸,你今天买了哪些东西呢,牛肉多少钱一斤啊?”梅眉见黄凯一翻话后,黄爸瞬间就低落了,笑着跟黄爸打岔,
“我今天没买年货,请过大师我身上就没钱了。”
黄妈一直不关心他们的话题,黄凯跟梅眉却似脑袋被放空一般,一时反应不过来
“请什么大师,哪里来的大师?”
黄爸今天一早上市场,卖干货的柜台刚转过,就碰到一个主动跟他搭讪的贵人,贵人开口就准确地说出了黄家的大概情况,而且断言女主人身体不好,已经卧病多年。黄爸以前也听其他人说,哪方大仙如何灵验,没想过自己也有碰到神仙的一天,兴奋盖过警惕的时候,落入骗子口袋就是必然了。那个贵人并没费太多口舌,就把黄爸带到了“大师”的住处。黄爸跟着他的贵人兜转一圈头已经晕了,宽袍大袖的大师,隐藏在缭绕的烟雾里,更是仙风道骨的神秘。大师在烟雾后高诵一句“阿弥陀佛”,手里的拂尘往黄爸身上一指,“你妻卧病许久,为何迟迟不来拜会本尊?”黄爸自己都不知道是被大师吓得,还是真的慑于佛法,膝盖一软早就跪在地上了。
烟雾里的大师如何装神弄鬼,黄爸这会儿是说不清楚的了,反正这位大师对黄家的情况了如指掌,一点点跟黄爸说起,黄爸都不得不点头,最后跟黄爸分析黄妈的病因,说,黄妈遇祟,因黄家迟迟不请某位大神所以邪祟不除,黄爸只需送上些路费,求神仙赐下两张灵符,一张保佑家宅平安,一张保佑儿女前程光明。黄爸深信不疑,送出身上所有的钱还怕自己不够心诚,捣蒜般磕了许多的头,才被贵人强行扶起。大师口里念念作声,在他的神案上取了两张灵符送到黄爸手里,让黄爸快速赶回家,早点烧过则神仙早日显灵了。黄爸这才慌不迭地赶了回来。
黄凯跟梅眉,屏声静气地听着黄爸叙述,大气都不敢吐一声,待听得黄爸用他身上所有的钱,换了两张符纸回来的时候,梅眉一瞬间,心里就空了,不愿思想,嘲讽和无奈直接就挂上了脸,转眼看见的黄凯,也是一脸的愕然。他们俩是怎么都不会想到,才年过五十的黄爸竟然昏聩至此,竟然如此轻易地着了骗子的道!黄凯撑不住了,当着黄妈的面直接叫了出来,“这两张符纸能治好妈妈的病?这样的鬼话三岁的孩子也骗不过,你竟然能相信?我真不知道你脑子里装了些什么?”
黄爸被黄凯吼得有点莫名其妙,“我不是想你妈早点好,想你们后面的日子更好些吗?”
“符纸就能让妈妈的病早点好?那你最早的时候怎么不去求来呢?符纸能让我以后的日子过得更好些,那你知不知道我现在的日子有多难过?从妈妈住院开始,来人吃饭我们花了多少钱,你知道吗?你知道给你买年货的钱,是我跟梅眉的全部家底了吗?你知道梅眉为了省钱,现在大着肚子都走路上下班的吗?你知道为了省钱,我连孕妇奶粉都不能买给梅眉喝的吗?你遇着个所谓的贵人,见着个所谓的高人,就把你所有的钱都给人家了,那我问你,这个年我们怎么过?妈妈的医药费怎么结?梅眉和将要出生的孩子怎么办?两张符纸能帮我们解决这些难题吗?”
黄凯初时激动,说到最后声音还是低了下来,语调哽咽起来,眼泪却憋回眼眶里了。黄爸跟黄妈第一次听黄凯这样粗声大气地跟自己说话,还如此激愤,大概是知道自己这些事情办得不对,也不再出声责问黄凯,反而面面相觑着沉默起来。
梅眉拉起抱着脑袋,坐在自己身边的自己的男人,有些牵强地跟公公婆婆解释,“他这些天心里事多,在家对我也这样,你们不要生气。”在黄爸黄妈无奈的眼神里,带着黄凯离开了病房。
他们俩一路都不说话,回到家里,黄凯又抱着脑袋呆坐在沙发上,他第一次领教了自己父亲在某些问题上的愚昧,也第一次领教了自己生活里没来由的荒堂。
梅眉倒了杯水放在他面前,挨着他坐下,轻声安慰,“事情都这样了,不要再多想了。”
“对不起,梅眉。”黄凯抬起头看着身边的老婆,满心歉然。
“不是你存心做的事,不用跟我说对不起的啦。”梅眉转着自己手上的水杯,“事情已经发生了,钱也追不回来。我们还得过日子,一家人还得过年,我们得想想这些事情呢。”
黄凯一晚无眠,看身边跟自己一样闭眼装睡,却翻来覆去的梅眉,暗自握紧了自己的拳头,思潮翻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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