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个孩子，翅膀真的是硬了！”
“是啊，三年了，过年是真的不回家啊。”
小莫隔着房间的木门，偷听着失眠的爸爸妈妈之间的对话。在这个阖家欢乐的佳节里，小莫也同样难以入眠。
因为那个孩子，昨天匆匆来电：“过年我要打工，不回去了。”就挂断了。
留下瞠口结舌的爸爸，活生生把一堆想骂却来不及骂的话吞回去。
小莫的思绪被带回从前，那个孩子比小莫小三岁。虎爸虎妈的家庭环境下，成就了乖巧的小莫还有调皮捣蛋的他，两人享受着天差地别的待遇。
那个孩子成为了大人们眼里无可救药的孩子，嫌弃着，讨厌着，无奈着。
而小莫呢？大多数时候沉默着。
（二）
小时候，放学后那个孩子总喜欢在外头浪着，天南地北地惹是生非。到了饭点，常常能看到小莫和爸爸妈妈一条条巷子地寻找他的身影。
每次，霸气的爸爸总是不分青红皂白地对他一顿打骂。可是背地里却偷偷告诉小莫：“以后他被欺负，你要冲上去保护他，这才是姐姐。”
后来有一次在村口的大榕树下，围了一大帮人，小莫担忧地凑过去，果然那个孩子就在其中。三对一，她分明看到他的脸上被抓出了一道道的痕迹，嘴边冒着鲜血，脑海中冒出了爸爸的话。
可是，她这个怂包，犹豫片刻后，竟选择转身离开，若无其事地回家了。
月上柳梢头了，那个孩子还没出现。爸爸妈妈急的团团转，一种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
如同往常，他们又踏上了寻人的道路。
最后，在一处犄角旮旯里，小莫发现了那个孩子。那孤单落寞的背影，以及被拉得老长的影子，都夹杂气愤的姿态。借着皎白的月光，小莫清晰地看到他满脸满身的伤痕。她后悔不已——我怎么能那样？
走过去，拍拍他肩膀：“回家吃饭了。”
那个孩子回过头来，给了小莫一个永生难忘的白眼，自顾自地走了。
留下懊恼的她，如果那天他转身了，一定能看见小莫留下的悔恨泪水。
她握紧拳头，以后她要好好保护那个孩子，当时她是那么想的。
可是……
（三）
闯祸多了，家里大错小错，大人总是是第一时间联想到那个孩子。
有一次小莫妈妈在柜子放了5块钱，已经两个礼拜了，估计她自己也忘了吧！
小莫苦苦哀求妈妈买的精美的日记本一直没得到同意，特别羡慕自己的好朋友都有！所以也不知道从哪里借来的胆子，她拿走了那五块钱。她可是个乖巧的孩子啊！
东窗事发那天，刚踏进家门，迎面一阵异样的气息。
只见那个孩子不服气地站着，面露怒气，瞪着沙发上的爸爸妈妈，大声吼着：“我都说了不是我，爱信不信。”
妈妈也提高了音量：“你哪一次做错事承认过，家里就四个人，我们没拿，你姐根本也不可能。不是你还有谁？”
“那就是我，行了吧！”那个孩子用尽全身力气吼着，青筋暴起。转身瞬间对上小莫惶恐的眼神，还没来得及反应，“砰”一下，他房间的门就被关上。
“好了好了，算了。”和事佬爸爸终于开口了。
“养不教父之过……”妈妈把战火引到了爸爸身上。
小莫害怕急了，脑子一阵捣鼓——不能说出真相，绝不，我是个乖孩子，我不能毁掉我的人设，反正他也不会在乎再多背一个锅的。于是强装镇定地走回自己房间。听着门外传来爸爸妈妈的争吵声，忐忑不安。
那会她就是这样，默默让那个孩子成为替罪羔羊的。
小莫记得她把饭菜端给那个孩子的时候，他给了她一记凶狠的白眼。
（四）
初高中那会，那个孩子迷上了游戏，常常会半夜从学校翻墙去网吧，通宵达旦地玩。巡夜老师捉到后，爸爸妈妈就被请到了学校。有生以来，第一次卑躬屈膝，不停地鞠躬道歉。老师也恨不得把那个孩子平时的罪行一次吐槽个够呢，足足谈了两个小时。爸爸妈妈气得咬牙切齿的。
于是就有了大人们罪恶的那一天！。
那个孩子站在最中间，姥爷姥姥叔叔阿姨围坐在他周围，像极了公堂会审。而担任主心骨的便是那个自以为是的有钱舅舅，大人们你一言我一语，紧逼着那个孩子，数落他的种种不是。
“说，干了几次了？知道错没，错哪了？”
那个倔强的孩子一言不发，耷拉着脑袋，脸上写满了不服气。
舅舅面露凶狠，大声呵斥他：“你不说话，是吧。诚心一点悔意都没有啊。你这个臭小子，你信不信，你以后哪只手打游戏，我就剁掉你哪只手！”
舅舅还反手重拍了那个孩子的后脑勺，怒骂：“你给我站好。摆什么臭脸，你还有理了是吧？”
那个孩子红着眼眶，紧握拳头，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不对，舅舅明明错了，可是为什么连同爸爸妈妈都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似乎很赞同舅舅的教育方式。
小莫看着舅舅一副占据道德制高点的霸气样子，气红了眼眶，差点跑过去，挡在那个孩子面前，冲他们嚷嚷：“你们谁也不准欺负我弟弟，他是有错，又不是犯罪，你们凭什么像审犯人一样地审他。”
可是，小莫没有，她只会沉默，永远只会沉默。
她又转身逃走了，天真地以为一些事情她不看，就不会发生。
（四）
长大后，那个孩子选择去外省工作，他终于逃出他以为的魔爪。所以很少主动打电话回家聊聊他的酸甜苦辣。小莫渐渐发现，自己与那个孩子的隔阂也越来越大。也对，她和那些错误地对待他的大人们没什么两样。
过年回家，大人依旧很爱站在道德的顶端俯视着那个孩子。
妈妈说：“工作五年了，一分存款也没有，老了也不知道指不指望得上。你以后别回家了，省的我看见心烦。”
爸爸说：“成天这副德行，难怪一事无成。”
家里家外，不分场合地点，从来就没有人在乎过那个孩子的面子。
后来，吵得最凶的那一次，大年三十，那个孩子背上行囊走了。小莫在这场战争中，依旧静静地当着吃瓜群众。
（五）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
不能再沉默了，她不是个好姐姐，她实在欠那个孩子太多的挺身而出了。
她冲出房间，对着爸爸妈妈说：“我去说，但是你们不准再骂他了，我们一家人坐下来好好沟通。行吗？”
然后不安地拨通了那个孩子电话，小心翼翼地说：“今年回家吧，家里少了一个人，怪冷清的。”
久久地，那头传来轻弱的一个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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