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归人，是个过客

你不是归人，是个过客

文/陌忘芊

“你要原谅中途离开、变卦说谎的人，

原谅他们越来越少的出场，

原谅他们所剩不多的虚荣和时间；

原谅爱、纪律和荣誉，

不确定的开始，确定的结局；

原谅漂浮的命运，衰竭的神经；

黄莲和苦瓜，都要原谅。”

上海今年的夏天没有像往常那样热，总是淅淅沥沥的雨下个不停。这个故事在我的草稿箱里已经保存了一年多，每次打开文件夹想把它写完的时候，总是觉得写不下去。

在阿凯离开我的第五百四十一天的时候，我又重新坐在电脑前，写下了这个故事。我换了新的家，扔掉了他的打火机和照片，再也看不到与他一起牵手走过的路。当所有与他之间所有还能拉扯的点滴都消失了，也终于能平静地讲出他的故事了。

我曾经有个很好的朋友，学生时期写的文章获奖无数，可她后来却很少写东西了。她说，写作是要把自己的思想和感受挖空剖析出来给大家看，她做不到。

尽管我可以怀着记录人的心情去写下这个故事，但仍然试图去回想那些记忆的时候，还是会觉得心痛。

有人说，爱的背面就是恨。后来，我才知道，那些最爱的人原来也是带给你眼泪最多的人。

我们究竟要捱得过几次天崩地裂的折磨，才能抵达地老天荒的幸福？

【一】

当我记日记这个习惯丢失以后，我发现，我总是记不住一些东西。比如说，回家的时候会忘记钥匙在哪里。写字的时候，却找不到本子和笔。不知道哪天什么东西会丢失，也不知道哪天它们又会突然出现。

所以现在回想起来，我竟然忘记与阿凯是什么时候相识的了。好像是在一个下雨天一起躲雨的屋檐下，又好像是在街角某个不知名的小店里。

天气渐渐好转的时候，为了减肥，我在下班后的夜晚开始在小区周围的马路上跑步。阿凯就是这样闯入我原本平静的不起一点涟漪的世界。

他刚搬来这座城市不久，问我去地铁站的路在哪里。出于好心，我给他指了指方向，然后便继续跑我的步。

没想到，过了些许时候，他竟又出现在了我的面前，笑着说，我没找到，你带我去吧。

我是第一次遇到比我还路痴的人。将他带到地铁站之后，他对我笑着说了声谢谢。

但我没有想到我还能再遇到他。他跑到我面前说，我想知道你的名字。

我笑着说，你都是这样搭讪女孩子的。

他说，那应该怎样啊？

我说，我饿了。

后来当我们熟识的时候，已经是一桶米饭的交情了。阿凯说，肆月，你真的是我见过的女孩子里能吃最多饭的了。

我笑着说，彼此彼此。

【二】

我记得跟阿凯第一次吃饭的时候，阿凯点了一桌子菜，服务员过来说，需要点主食吗？

我说，来两碗米饭。

阿凯拦住了服务员说，不，来一桶。

服务员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阿凯说，你们只有两个人，确定要点一桶？

阿凯说，我确定。

说实话，我低估了阿凯的饭量。他实在是我见过吃饭最多的男孩子了。

最后，一桶米饭，我吃了三分之一，阿凯吃了剩余的，所以我们之间就成了一桶饭的交情。

阿凯给我看他从前的照片，真的是很瘦很俊朗的青年。再看看他现在，你真的会相信岁月不只是一把杀猪刀，还是一大把猪饲料。

阿凯与我最喜欢吐槽前任。那段时间我刚失恋，曾经说要给我一个家的男朋友却劈腿了，所以一边骂着前任是渣男，阿凯则说他的前女友是烂女。

于是一起举杯，两个备胎聚在一起也能产生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那顿饭以后，阿凯就总是在那扇门前等我。我每天最开心的时候就是看到阿凯在那扇门前等我的身影。

有天下雨，他淋着雨过来。他说，他下雨天从不打伞。我打了伞过来，他又立刻撑起来，说，总归你不能淋着。

走到一半的时候，他换了个胳臂撑伞。后来很久以后我才知道，他打球胳臂受过伤。所以，不能举很久。

后来阿凯走了以后，下雨天我也不再打伞，淋雨之后会清醒很多。有人说不喜欢打伞说人是在等有人为她撑伞，当然，我是等不到这个人了。

【三】

我虽然是个女孩子，可力气很大，阿凯搬家的时候，特意把我叫了过去。结果一大群男生却什么也没有让我搬，倒是他的朋友遇见我的时候，阿凯有点手足无措的介绍我说，这是我朋友。

阿凯只在这座城市待两个月，我知道。所以我和他牢牢的谨守着朋友的界限。

那天阿凯喝了很多酒过来找我。我们一起去大学校园里的操场上走了一圈又一圈，他跟我说起了好多他上学时候的故事，在异国读书的经历，被女友欺骗的过程。

他说，他一直是个话不多的人，可遇见我，他不知道为什么，总想把过去的一切都说给我听。

他还对我说，肆月，我真的好喜欢你，喜欢你的笑。

喝醉酒的男孩子真的是太可爱了。我捏了捏他的脸，说，阿凯，你可真可爱。

阿凯抓着我的手说，肆月，你撩到我了。你要负责。

借着酒劲，我对阿凯说，阿凯，我们在一起吧，不管两个月之后是如何，现在在一起就好。

他把我抱在怀里，那怀抱实在太温暖，而我又太贪恋这温暖的感觉了，所以，骗自己说，哪怕只有一小时一分钟也好。

他和我工作都很忙，但是不管多晚，他下班之后都要坚持来看我一眼再走。我每天最开心的就是看到那扇门前他的身影。

我去了阿凯新的家。带着我新买的花瓶和花，这样，他看到花，就会想到我。

阿凯说，太懂事了不好，女孩子还是要会撒娇才可爱。

我独立了太久，撒娇是什么早已忘了。

但他对我的好，我也曾以为那都是爱。他喜欢静静看着我笑，好像是我想要的东西，没有他给不了的。

但有一点，我忽略了，我想要的未来，他给不了。

阿凯说，肆月，只要你说一句让我就在上海，我就留下来。

可我不想他后悔。我知道他想去的地方不在这里。我听他讲过对于未来的规划，他的梦想，在天空，在远方，在遥远而又未知的地方，那是更广阔的一方天地。

他不该为了我，一个出现在他生命仅仅几个月的人，就随意更换了图纸，改变了方向。

我在长长的纸条上写下了在这两个月里我和阿凯要做的事情，要一起看场电影，看场话剧，看场音乐会，去一次游乐园……做完一件就划掉一件。

以前总觉得时间过得慢。可是那两个月，却感觉过得好快，快到我伸出手来，仿佛什么都抓不住。

【四】

我没有想到的是，两个月的时间还没有过去，一个叫做落落的女孩儿出现了。她打电话给我约我出去喝酒。

我在酒吧昏黄的灯光下第一次见到了这个女孩，她有着很大的眼睛，短短的头发。她跟我讲了她和阿凯的故事，是我错过阿凯的那些人生，他们一起读书的时候。

我知道落落是个好姑娘，一个我比不了的好姑娘。我这个人像是一团乌云，总是把人拉到黑暗里淋雨，而落落像一束阳光，永远明媚，永远动人。

我不是傻瓜。我看的出落落喜欢阿凯，也看得出阿凯不是对她没有感情。

更可怕的是，这个女孩有着我所没有的爱的勇气。突然地，我似乎觉得自己像个小偷，偷走了原本属于她的阿凯。

你知道的。这个世界有很多的结束不是轰轰烈烈，不是鱼死网破，不是老死不相往来。更多的是无声的告别。

我跟阿凯最后一起吃饭的时候，他破天荒吃的很少，只顾着给我夹菜，连我最爱喝的牛油果奶昔都替我点了两杯。

最后我们一起牵手等红绿灯，一共有15秒，就那15秒的时光，是他最后爱我的时光了。

他送我坐上出租车回家，好像还是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样子。我在那时忽然想到《喜剧之王》里的张柏芝坐在出租车上哭的撕心裂肺的样子。

只是我没有哭，也没有回头。

当然我也没有想到那是我最后一次再见到阿凯。从那以后，他便不再来找我。在那扇门前，我也看不到他的身影。

很快的，他说他要离开这座城市了。我对他说，需要我去送你吗？

其实，我还有很多话想跟他讲。其实，是我不想分开。其实，是我在他离开的时候，爱上了他。

但他没有给我这样的机会去送他便匆匆忙忙离开了这座城市，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淹没在人海。

阿凯曾经说，喜欢会放肆，但爱是克制。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

【五】

阿凯走了以后，我又交了新的男朋友。有次吃饭，爸爸忽然说，你跟他现在还联系吗？

我说，谁？

爸爸说，就是那个在树下抱着狗的男孩子。

我说，已经不联系了。

阿凯不知道，他有次不在家的时候，我一个人去了他的房子，密码我都知道。我坐在他经常坐的落地窗前抽烟，一跟接一跟。

临走的时候，我在他房间盒子里的纸条写了一句我爱你。我从不肯轻易说我爱你这三个字，说的多了总显得廉价。

可我对他说了。他不知道这句话在我心里的分量，也不知道他在我心里已经占据了最重要的位置。

然后拿走了那个带有印花的打火机和他的一张照片。

他走以后，每次我走在通往门口的路上的时候，总会哭。再后来，我就学会了抽烟。

“时间会走，刚失恋的我开始与旁人携着走。”再后来，我有了新的男朋友。那天我在微博里发，陪我一起去看《阿飞正传》的会是我下一个男朋友。

《阿飞正传》重映那天，林寂买了两张票对我说，要不要一起去看。

我说好啊。

有人说，忘记前任有两种方式，一个是时间，一个是新欢。

林寂对我很好，无微不至的关爱，每日与我待在一起逗我开心。在那张单子上和阿凯没能一起完成的事情，林寂陪我一起完成了。

可林寂对我越好，我就越愧疚。我对林寂的爱太不纯粹了，有时候，我竟然分不出来是我因为爱他才和他在一起，还是因为想忘掉阿凯才跟他在一起。

我能感受到他对我小心翼翼的呵护，那是害怕失去一个人才会有的慌张与不安。

我知道在爱里不能比较，每个人爱人的方式不同。可我却始终忘不了阿凯，我不愿意伤害任何人，所以用最快的方式说出了分手。

林寂也默契地接受了，我们重新回到了陌生人的位置，再也没有联系过。

如果感情里要有一个人来充当恶人，那么就由我来当好了。阿凯始终觉得对不起我，而我又觉得对不起他。你看，这个世界可真好笑。

【后记】

尽管阿凯离开我已经很久了，但我总想着去他所在的城市去看看。想去看他实现梦想的城市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四月的时候，我买了机票，飞到了阿凯所在的城市，呆了三天，感受他所在城市的气息，去看他走过的路，看五颜六色的房子，看街上飞驰而过的摩托车，看路上行色匆匆的人们。

有时候，我会莫名的发呆，我总想起在那个路口第一次遇见阿凯的时候，也幻想着，会不会在他的城市里遇见他。可这座城市太大，想遇见一个人实在是太难了。

离开那座城市的时候，刚好遇上风雨大雾，航班延误。我在机场休息，一直在听queen乐队的《love of my life》，里面有一句歌词，when this is blown over and everything's all by the way. 当一切过后，所有的往事都将随风而逝。

小说里那种错过即是一生的概念是现实生活中往往没有那么深刻。大家分开就分开，转身各自都会有新的爱人。

《蒂凡尼的早餐》里有这么一段话：大部分的生活都乏味得不值一提，根本就没有不乏味的时候。

换另一种牌子的香烟也好，搬到一个新的地方去住也好，订阅别的报纸也好，坠入爱河又脱身出来也好，我们一直在以或轻浮或深沉的方式，来对抗日常生活那无法消逝的乏味成分。

人总是要有点执念的，否则生活该有多乏味。

从那以后，我回到了一个人生活，工作，健身，读书，看电影，把自己的生活安排的满满当当。我不知道落落和阿凯后来的故事是怎么样的。他们有没有在一起，有没有分开，那些都是与我无关的后话了。

后来偶然听朋友提起，林寂有了新的女朋友，十分般配，彼此感情很好，我也很是为他高兴。

那天，我在书店看书，对面来了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孩子走过来问我，请问你看的是哪本书？可以借我看一下吗？

我抬头，正对上他的目光。有那么一瞬间，我似乎看到了何遇，我曾经最初喜欢了那么久的人。他的故事，留到以后再讲吧。

时光教会我们去爱人，也教会我们去遗忘。

你终究不是归人，是个过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