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

     腊八，外婆去世第100天。

    父母回老家给外婆上坟，在我的家乡，一个四线小城的农村，规矩礼数蛮多，三天、五七、一百天，儿女皆要披麻戴孝。没有外婆的家，不是外婆家，所以我几乎不愿意再去。自从外婆去世，我常常梦到她，甚至有一次梦到她在厨房烧柴火，妈妈在炒菜，妈妈偷偷告诉我，她和小姨当时将外婆偷偷藏在医院治疗，外婆没有死。

     外婆死于意外，没有谁能为意外负责。外婆77岁，15年的秋天，我休了婚假带她做了腰部手术。她腰不好，在家干活扭到了腰，造成压缩性骨折。她疼，在家哭着要上医院，舅舅不理会，认为她矫情。后来实在闹的没法，舅舅带她去医院检查，回来就和我母亲说外婆腰部骨头断了，年龄大了，医生不建议手术，怕下不了手术台。母亲情绪失控，成天以泪洗面，念叨着腰断了以后只有等死了。我不忍母亲伤心，将CT传给能联系到的医生朋友他们看，他们也不建议手术，但是告诉我骨折并不代表骨头就是断了。我上网查询，选中了一家口碑不错的专科医院，进行了手术，注射了骨髓泥。出院回到家，外公笑着对外婆说：“这下你高兴了，你看你外孙女把你伺候的多好。”是啊，我自己开车带她从高速走，而此前，我从未单独在高速上走过。我一个人在医院照顾她一个星期，外婆小便失禁，弄的到处都是，我又给她洗裤子，又拖地，每顿都买不一样的饭菜给她吃。可是，她现在竟然就走了。

    外婆走了，在我生了孩子的第11天，她没有看到我的孩子，我也没能见她最后一面。

 她77岁了，站上凳子要去扯窗户上面的纸，结果摔倒了。据说摔倒的当时是清醒的，可是只有外公在家，外公瘦弱的身体根本扶不起来她，只能顺地拖，慢慢拖到床上，再去找了村里的医生。医生说他看不好这样的病，最好送到医院。外公就觉着治不好了，又去田里找舅舅，不知过了多久，舅舅给父亲打电话只说外婆他们又在家吵架，让父亲去看看。父亲想吵架不也正常嘛，就说不去了，他放学之后要回家。舅舅说他去接父亲，搞好之后他送父亲回家。父亲于是给我打了电话说他要去外婆家，晚点再回家。

    一个小时后，父亲又打来电话，让我把电话给妈妈。电话里传来了噩耗，说外婆摔倒了不醒人世，也不知躺了多久了，外公他们不愿意治，问母亲怎么办。母亲泪如雨下：“你马上把她送到医院，不给她治，死了我对不起她。”父亲还在说着什么，我把电话抢了过来，说：“你们赶紧把她送到医院，钱不够我给你掏。”父亲说好，电话就挂了。后来父亲说，舅舅见到他时，没有告诉他外婆摔倒了，在街上还买了卤菜说回家吃。当父亲见到外婆时，她已经不能说话，躺在床上大喘气。外公说治不好了，不让治，舅舅没态度。父亲给我们打过电话后让舅舅把外婆送到医院时，舅妈堵着门不让拿钱，舅舅舅妈吵了起来，后来还是舅舅的儿子，一个还未成年的孩子，把外婆抱到了车上。最后带着的仅仅是3000块，而他们在外放利的钱就有70万！到了医院，医生说尽力抢救，让父亲他们再打些钱。父亲打电话给我，让我准备钱，当父亲和舅舅到我这的时候，他们说路上接到舅妈的电话，外婆已经去世，医生放弃抢救了。我塞给母亲的钱甚至都没有机会用上。

       在大巴车上的小姨几乎要昏厥。我们都不知道这样的意外是谁的责任，耽误了那么长的时间。中午吃过饭摔倒，晚上七八点送到医院，摔到的是头啊！

        外婆出殡，我还在月子里。婆婆出了事，我怀孕一直都是自己照顾自己，坐月子母亲带着不足两岁的侄儿来照顾我，不曾想外婆又出事了，母亲回家料理外婆的后事，老公代替我去给外婆戴孝，我带着儿子在家，满屋子都是外婆的身影。母亲一遍一遍的告诉外婆:不是我们不给你治，你家外孙女都把钱给我了，可是没机会给你用啊！小姨要跟舅舅吵架，责怪他不早一点把人送到医院，可是母亲给拦了下来，母亲说还有外公在，怕翻脸了，以后他们对外公不好。

       五七那天，我将儿子丢在家里，和父母一起去给外婆戴孝上坟。我想，以后我可能都不会去了吧。

        我时常会想起小时候骑在外婆腿上吃馓子，也会想起外婆在厨房烧柴火，还有她煮了一大锅的红薯。哥哥说他小时候跑着玩，将外婆手中端着的一瓷缸开水撞泼在外婆的胸口。我还记得，哥哥五六岁的时候还吃外婆的乳头；我还记得自己跑着追母亲，对身后追来的外婆说“臭老太婆”;我还记得母亲那里有一包游戏币，是不认识钱的外婆偷偷攒给母亲的“钱”。

       只是最后，外婆没有见着我的儿子。也只是外婆摔倒、出殡、五七、一百天，都是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