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九月的天气，虽已入秋，却独添了一份闷热。
此时，志坚坐在准备开往省城的火车上，怀里抱着母亲煮的鸡蛋和烤的火烧。
车窗外，母亲时不时踮起脚嘱咐他几句，父亲则拄着拐杖不停地抽着烟。看着亲人的不舍，志坚心头泛起一阵酸苦，父母都来送他了，唯独缺了妹妹。想到这里，一股咸涩温润的液体流进了他嘴里。
两天前，妹妹出嫁了，嫁给了一个四十多岁的离婚男人，而妹妹只有17岁。
这段婚姻还得从志坚考上大学说起。
“望子成龙，望女成凤”，这应该是所有父母的心愿，更是志坚父母的期盼。可是，当邮递员把大学录取通知书送到他们手里时，他们欣喜的眼神里却弥漫着无奈。
志坚是农民的孩子，他还有个妹妹，全家四口人主要靠几亩田地为生。后来，他和妹妹都去了镇上的学校上初中，家里的开销更加紧张起来，父亲打听到山货可以贩卖，便没日没夜的进山出山。
可贩的山货倒是不少，只是价钱便宜。山里有一种叫“松茸”的菌子,因其味道奇香而价格不菲。只是这种菌子只长在高山林地中，所以，父亲经常孤身一人进山寻菌，只为尽早改变他们拮据的生活。
就在志坚上高三的那年秋天，父亲在采菌时不慎从山上滚下，摔断了右小腿。贫困的家庭就像一处事故多发地，稍微宽裕的生活又增添了新的灾难。
几乎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才勉强保住父亲的腿，只是父亲再也不能离开拐杖。
那段时间里，志坚几次向父亲提出退学的想法，都被父亲的拐杖和训斥声赶回了学校。在志坚心里，他是喜欢读书的，但是，眼前的现实早已掩埋了他的理想。
02
没想到，被他应付的高考竟给他带来了一纸录取通知书，他是该兴奋还是该悲伤？象牙塔即将为他打开，他却连到达那里的路费都没有。
前来道喜的乡亲一拔又一拔，父母一句又一句道谢之后便是无尽的唉叹声。而志坚不知道，那个年仅17岁的妹妹心里却已有了主意。
谁也没有想到，妹妹会让村里的媒婆给她寻一门亲事，对方年龄、长相都无所谓，只要求一样，必须拿出10万块彩礼钱。
妹妹当时提这些条件时，媒婆惊讶的大着嘴巴半天没合上，她保了半辈子媒，还从未见过一个大姑娘给自己找婆家的。况且，她还在念书。
若与志坚相比，妹妹的学习成绩是差了点，可在那个贫困的农村，很少有女孩子能念到高中。在这方面，志坚还是很敬佩父亲的，至少父亲没有像其他村民一样重男轻女。
妹妹就像春日里即将绽放的花朵，娇嫩而充满生机，志坚除担任哥哥的角色，更是妹妹的导师。他希望他们兄妹两个都可以考上大学，走出农村。
可是，当他听到媒婆说起妹妹时，他也愣了。他不知道妹妹为什么在全家都发愁学费的时候闹这么一出。就连父母就觉得妹妹是在玩小孩过家家。
03
可是，事情的发展很快让他们严肃起来。
妹妹已经很郑重的向父母提出找婆家的事，父亲一拐杖打在她的背上，气得直发抖。母亲也是哭着说她，你才17岁，小小年纪找什么婆家？你哥哥才刚考上大学，家里正发愁学费，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
妹妹见软的不行，索性开始绝食。而妹妹找婆家的事更是被乡民们传的五花八门，有人说妹妹早恋了，怀了孩子必须得嫁人；有人说妹妹被强暴了，有了别人的孩子；更有人说我家家风败坏，生了一个不要脸面的女儿......
有时候，流言蜚语真的能改变一个人的命运，甚至人生。
村里的谣言像草一样疯长，把父母也扎得惊慌暴躁，母亲偷偷带着妹妹去镇里的卫生院做了检查，虽然，检查结果并没有村民们所传的事实，可是，父母的心已经开始动摇了。
而此时，媒婆一趟又一趟的往志坚家里跑，父母也觉得养女儿就是让嫁人的，只要嫁的好，年龄大小又有什么关系。
04
凡是媒婆带来的人，妹妹看上一眼只问一句，你能拿出10万块钱吗？而这些人一听到这样的话，便再也没了后音。所有人都觉得，妹妹想钱想疯了。10万块钱，在我们那个地方，都可以盖套房子了。
可是，就是有人拿着10万块钱上了门。他是镇上的一个饭店老板，四十一岁，前年离了婚，带着一个上初三的儿子。他对志坚父母说，他愿意拿出10万块钱娶他们的女儿。
这个人是符合妹妹要求的，她没有过多考虑便答应了。这时，离志坚开学只有半个多月了。
就在妹妹结婚的前一晚，她拿着一张存有10万块钱的卡给了母亲，妹妹说的话像烙印一样烙在志坚的心上，想起来都能让他悔红了脸。
爸、妈、哥，这10万块钱，是我给哥哥要的学费和你们的养老钱，我知道，你们想让我们有出息，可咱家穷，爸爸又摔坏了腿，家里实在供不起两个人上学，所以，就让我供哥哥上大学吧。
爸、妈，你们别怪女儿的自作主张，女儿是清白的，没有村里人传的那些事。我想了很久，也只有我能帮你们解决哥哥的学费。
哥哥，妹妹这辈子怕是上不了大学了，你一定要替我好好上......
妹妹还没有说完最后这句话，家里人已抱在一起哭成了泪人，志坚跪在地上一巴掌接一巴掌地打着自己的脸，所有的人都误会了妹妹，所有的人都没有想到妹妹竟用婚姻给哥哥换回了学费。
05
妹妹的婚礼举行的既隆重又别扭，除了妹妹偶尔露露笑脸，志坚和他的父母总是阴沉着脸，母亲还背着妹妹抹着眼泪。志坚的心里像是吞了黄莲，苦得没了滋味，他不知道该如何拿着这些钱去上学。
当天晚上，喝了很多酒的志坚衬着灯光，一遍又一遍的看着录取通知书，一行行热泪从他的眼中流出，他哭着笑着将通知书撕成一条一条，正如他愧对妹妹的心思。
第二天早上，父亲看到撕了一地的通知书，抓起志坚，一巴掌打醒了他，指着他的鼻子吼，你个混账东西，你妹妹为了你这么小就嫁了人，你不好好念书，你他妈你对得起她吗？？？你要是个男人，就给我鼓起精神好好去念书！！！
志坚被父亲打得满脸是血，可父亲的话也确实激醒了他，妹妹已经嫁人了，他不去上学才是真对不起她！
轰......火车马上要开了。
志坚，志坚，到了学校给我们打个电话，别让我们惦记。母亲一遍又一遍的叮嘱着，志坚不停的点着头，可哽咽着说不出一句话。
在火车即将驶出站时，志坚好像看到妹妹站在那里对着他笑，他在心里默默说了一句，这是我们两个人的大学。
这一刻，他的泪再一次流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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