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老汉的经历

作者: 高山上的山高 | 来源:发表于2018-10-07 21:16 被阅读504次

    朋友们,我将要给你讲述的这一个老人,是一个很普通的人,普通在于他到老也只是一个耕地的农民。但就是这么一个普通的人,却有着颇为曲折离奇的经历,所以我要把他的经历讲给你们听。

    你自然会问我是谁,我嘛,就是一个讲故事的人,也许是这个老人的孙子或者曾孙子,也许是这个老人的某个亲戚的孙子或者曾孙子,也许和这个老人没有一点关系。无所谓,你们听故事就好。

    这个故事真实吗?也无所谓,我的意图是为了讲述一个生命,一个顽强的生命,也可以说是为了传达一个精神。希望能对大家有所启发。

    三老汉原名王牛娃,出生在宁夏隆德县的一个叫做王家庄的村子,那时候,正是西北马家军崛起的年代,又加土匪横行,世道颇乱。

    王牛娃的父亲是贫农,长年在地主的地里干活,养活着一家人。

    在王牛娃七岁时的一个早上,地主赵老爷的仆人麻老三躬着腰笑哈哈地走进了王牛娃的家。

    王牛娃眼睛滴溜溜地打量着麻老三,麻老三也对王牛娃嘿嘿笑,不像之前那般冷着脸骂王牛娃。

    麻老三笑着问王牛娃:“你爹呢?”

    王牛娃涎一口鼻涕,说:“房里。”

    麻老三嘿嘿一笑,抽着老腰就钻进了上房。

    王牛娃也不去管,自个在院子里刨土玩,抓一把土,唾几口唾沫,开始和泥巴。

    约莫有十来分钟,麻老三就走出了上房,王牛娃的爹王耕田跟在后面,笑眯眯地就送麻老三出了院子。

    王牛娃站起来的时候,就看到爹已回到院子,就问:“爹,啥事?”

    王耕田淡淡地说:“你甭管。”

    过了有十天时间,麻老三又来了,并提着两只鸡、两袋白面。

    那一天,可是让王牛娃狠狠解了馋,一个人吃了两个鸡腿、一大碗白面片片。

    吃饱喝足后,他就看到姐姐王麦芽站在院子里哭哭啼啼,母亲张菊菊在劝着王麦芽,并说:“哭什么哭啊?这是好事,你跟了赵老爷,以后可是吃香的喝辣的,还不好?”

    王牛娃一听这话,立下明白,开始大喝:“不许让姐姐去赵老爷家,姐姐不许去。”也开始哭。

    这时,王耕田从屋子里出来,瞪着王牛娃,斥声道:“土崽子,有你什么事?滚。”

    王牛娃一看父亲恶狠狠的脸,一下子就逃出了院子。

    又过了十天,麻老三带着几个人,吹着锁拉,抬着红轿,就将哭哭啼啼的王麦芽拉上了轿子,然后吹吹打打地走了。

    王麦芽是去给赵老爷做小去了啊。王牛娃很不愿意姐姐去赵老爷家,却也没办法。哭了几天也就不哭。而家里的生活却也比之前好了,以前连粗粮都不敢多吃,现在是还能尝尝白面。

    王牛娃知道,白面都是姐姐换来的。赵老爷家离王牛娃家也不远,但姐姐却是再没有见到,只因为姐姐嫁过去后,也不出门,他又去不了赵老爷家。

    给地主做小,表面上好像很风光,其实是最可怜的。一个女娃娃,在人家家里没有一点地位,任人打骂,完全就是个下人。而且,赵老爷都是个年近五十的老头子,而王麦芽还不到二十岁。

    王牛娃再看到姐姐的时候,是在半年后,他看着姐姐穿着崭新的绸袍,笑着走向他。

    他跑到姐姐跟前,就抱住姐姐开始呜呜哭。姐姐摸着他的小脑袋,笑着说:“牛娃,想姐姐了吧?”

    牛娃狠狠地点头,又抬头看姐姐,却觉得姐姐瘦了很多,脸色也不好,虽然脸上上着粉,却没有之前的精气神。

    就说:“姐姐,你咋瘦了?”

    姐姐笑着说:“瘦了好看。”然后拉着王牛娃的手进了院子。

    那天之后,王牛娃又是很长时间再见不到姐姐,只是听父亲说姐姐过得好、吃得好。王牛娃听了也觉得挺好。

    直到一天,他在父亲的口中知道,姐姐死了,是上吊死的。

    王牛娃大哭了好长时间,脸都哭肿了,然后就跟着赵家去给姐姐送葬。活着的时候见不到姐姐,死了却能见到了,只不过是躺在棺材里。

    王牛娃跪在地上,也不哭,只是望着姐姐的棺材出神,想着姐姐会不会突然从这个木盒子里出来,然后拉着他的手,摸他的小脑袋。

    他看着赵老爷背着手走到他爹的跟前,拍了拍他爹的肩膀,难过地说:“耕田,我也很难过啊,可是,她自己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寻短见,有什么办法。”

    王耕田低着头,只是哭。

    王牛娃就在心里骂王耕田:“都是你的错,谁让你把姐姐送去赵家的,现在知道哭了?”他又看向赵财主,只见他背着手,仍然很是神气的样子,他就在心里又说:“就是你这个老杂种害死我姐姐的,总有一天,我要给姐姐报仇。”

    那天后,三麻子又送来了两只鸡,两袋白面。但这两只鸡、两袋白面,王牛娃没有吃一口。他想着,吃这些东西,那就等于在吃姐姐棺材里的肉。

    王牛娃到了八岁的时候,村里的私塾办起来了,王牛娃因为姐姐给赵老爷做过小的原因,又加父亲在赵老爷家干活干得好,被赵老爷介绍去私塾。

    王牛娃死活不去,王耕田就开始打他。但王牛娃就是脾气倔,王耕田打得再狠,他也不去。

    最后王耕田开始说好话,又说识些字很好,说一家人都不识字也不行,并说读书还能考状元,那可就光宗耀祖了。

    王牛娃一听到考状元,立马就同意了。他是在想:考了状元,就抓了赵老爷,给姐姐报仇。

    去私塾的那天,张菊菊让王牛娃穿上了刚做的新麻布衣服,王耕田也对王牛娃格外的好。王牛娃心里也高兴,蹦蹦跳跳就去了私塾。

    王牛娃一进私塾,就看那个长胡子老人摇头晃脑、没完没了,直让他觉得厌烦。他也知道,长胡子是赵老爷请来的。长胡子教的字他一个都没有记下,更是被长胡子骂了好几次,他便想着要捉弄一下长胡子。

    有一天,就在长胡子眯着眼睛坐在椅子上睡着的时候,他拿出从家里偷出来的割绳子用的小刀,悄悄窜上去,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手攥住长胡子的胡子根,一手用刀割上去,哧的一声,一把长胡子就到了他的手里。

    长胡子大惊下睁开了眼睛,就看到了王牛娃嘿嘿笑的脸,还有他手里的长胡子。

    长胡子唉声叹气地跑出门,就开始边跑边吆喝。王牛娃只是嘿嘿笑,并将一把胡子抛到空中,狠狠吹一口气,看着一根根胡子四散分开。

    王牛娃高兴地回了家,然后得到了王耕田的一顿暴打,直打得两个屁股又红又肿。接着就是里长、赵老爷的连番上门训斥。赵老爷又让麻老三打王牛娃嘴巴。

    一个巴掌下去,麻老三就斥声问:“王牛娃,你认错吗?”

    “不认。”

    又一个巴掌下去:“王牛娃你认错吗?”

    “不认。”

    ......

    王牛娃的嘴肿的跟包子一样,却还是不认错。

    “牛娃,你快认错啊?”张菊菊哀哭着对牛娃说。

    “兔崽子,我打死你。”王耕田冲上去就要打牛娃,却被赵老爷拽住胳膊,并呵斥道:“你走开。”

    赵老年看着牛娃,笑呵呵地说:“不错,是个硬骨头。”然后对里长说:“我们走吧。”

    赵老爷三个人走后,王耕田看着倒在地上的王牛娃,恨声道:“兔崽子,你这是要闹哪样啊?”

    王牛娃躺着,也不起来,只是咬着牙说:“狗日的赵世贵,你等着。”

    “你说什么?”王耕田又要冲上去,张菊菊急拉住王耕田:“他爹,你就算了吧。”

    王耕田哀了一声,就出了房门。

    自此,王牛娃再无法去私塾,他也不难过,却又想不能考状元,无法替姐姐报仇,又开始后悔。突然就一咬牙:“去他妈的状元,不考状元也能替姐姐报仇。”

    赵老爷的租子越收越多,一家人的生活越来越难。八岁多的王牛娃,就开始了贫农劳动,和父亲一起下地干活。种麦、收麦,耕地、送粪,还要给赵老爷家砍柴、做工。

    可是,他们辛苦一年换来的,也只有不多的一些粗粮,大多数收成都交了租子。

    就在一天,一支带着枪的军队来到了王家庄。为首的是个被称为贺司令的光头。

    贺司令将全庄子的男女老幼都召集起来,就坐到了搬来的长桌子前,端着一个带着豁口的碗半睡在椅子上喝水,桌子上放着一把驳壳枪。

    王牛娃看着神气的贺司令,又看着他眼前的黑亮黑亮的驳壳枪,不仅没害怕,只觉得羡慕。他想着有一把像贺司令这样的驳壳枪,就可以毙了赵老爷。

    贺司令喝了几口水,就站了起来,朝着人群扫了一眼,就问:“谁是地主?站出来。”

    赵老爷还没有走出老,王牛娃就大声喊:“赵世贵是地主。”王牛娃并不知道贺司令问地主是做什么,但是他就是对赵老爷有气,所以喊了出来。

    王耕田一听儿子的话,吓得大惊,偷偷看王牛娃,小声说:“牛娃,不要说话。”

    贺司令一听牛娃的话,也不看牛娃,只是说:“谁是赵世贵,站出来。”

    赵老爷战战兢兢地从人群中出来,狠狠地瞪了一眼牛娃,又低下了头,不敢说话了。

    贺司令笑脸走到赵老爷跟前,拍了拍赵老爷的肩膀,说:“我们是革命军,就是专门革清朝皇帝的命,你明白吗?”

    赵老爷抬起头,又点头:“明白。”

    贺司令说:“皇帝的命都革了,你的命能不革吗?”

    赵老爷吓得一阵哆嗦。

    贺司令哈哈一笑,说:“按理说你的命必须得革,但是只要你愿意改过从正,就不革你的命。”

    赵老爷立问:“请司令吩咐。”

    贺司令说:“现下革命军需要军饷,你明白吗?”

    赵老爷犹豫片刻,立道:“明白。”

    贺司令哈哈一笑:“那走吧。”说完,他抓着赵老爷就走。

    在赵老爷战战兢兢地跟着贺司令走的时候,王牛娃大声说:“革了赵世贵的命,他不是好人。”

    贺司令回头看了看牛娃,嘿嘿一笑:“小毛孩,嘿嘿,他妈的。”说完就走了。

    那天,赵老爷家被贺司令洗劫一空,并带走了赵老爷的两个小老婆。也带走了牛娃。

    王耕田和张菊菊跪在地上求贺司令放了他们的儿子,贺司令说:“我们是革命军,是要培养你们的孩子,放心。”

    张菊菊拉着贺司令的腿不放,贺司令一脚踢在了张菊菊的头上,张菊菊就倒在了地上。

    牛娃被一个士兵扛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母亲倒地,没有一点办法,但他却没有掉一滴眼泪。

    牛娃被士兵扛在肩上,跟着百十来人出了村子,越过了两座大山,天就黑下来。

    他们在一个峡谷里搭起了帐篷。

    贺司令也没有让人打牛娃,更没想着毙了他。只是笑着问牛娃:“牛娃,想不想革命?”

    牛娃说:“想。”

    贺司令哈哈大笑:“好,从现在开始,你就可以革命了。”

    牛娃问:“革谁的命?”

    贺司令搂着赵老爷的女人,嘿嘿一笑,说:“谁挡咱们的路,就革谁的命。”

    牛娃在篝火中坐着发呆,听着隔壁帐篷里贺司令和女人的吵闹叫喊声,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贺司令一把拉起牛娃:“牛娃,起来革命了。”

    就在他们刚走出峡谷,到了青宁交界的地方,就遇到了敌人。

    那是一队人数多于他们多倍的部队。

    牛娃第一次看见飞行的子弹,他清楚地看到一颗颗子弹像流星一样划过,然后身旁的男人就倒在了地上。

    贺司令大喊一声:“隐蔽。”一大伙就往那个土丘跑,要不是一个老兵拉着牛娃跑,牛娃也许会被踩死。

    在一个接一个的人倒下去后,活着的几十人躲到了土丘后。

    枪停止了射击,四周安静了下来,再看土丘前,是数十个倒着的尸体。

    “投不投降?”对面一个男人喊。

    “要老子投降,休想。”贺司令扶了扶帽子说。

    枪又开始扫射,这回却是连珠炮一样的子弹扫向土丘,再跃过这数十人的头顶。牛娃并不知道,这是机关枪。

    一阵扫射之后,贺司令说:“撤。”

    牛娃在别人的推挤下低头借着土丘跑,绕到土丘的最前面,贺司令回头打了个手势,一行人就冲出去,退着向对面开枪。牛娃在大人的掩护下,并没有被枪击中。但他看着身前老个惊呼的女人先后倒下了地上,那是赵老爷的两个小老婆。

    他们一直退到了松树林,然后枪声就消失了。但他们也只剩下了五个人。

    就在牛娃只觉得天旋地转的时候,就被两个士兵扛了起来,五个都脱下了军服、扔了军帽,带着牛娃发足没入了林中深处。

    他们不知道跑了多久,然后就进了一个城。

    一到城里,贺司令就将包里的银元铜钱和五个人分了。笑着说:“散了吧。”

    在四个人走后,贺司令摸了摸牛娃的头,说:“牛娃,想不想吃好吃的?”

    牛娃没有说话。

    然后贺司令就带着牛娃去了一家肉馆,这是牛娃第一次吃肉。

    他们在客店里住下,就在贺司令打着瞌睡的时候,牛娃悄悄爬起来,轻轻拿起了贺司令头上的驳壳枪,慢慢下了床,又拿起了桌子上的布包,然后一点一点开了门,蹑手蹑脚地溜了出去。

    他出了院子,右手提着挺重的铜钱,又将驳壳枪插在袋子上。就开始发足跑。

    他没命地跑,就在跑出城的时候,就听到了后门的声音,自然是贺司令的声音。

    他没命地跑,但贺司令离他却越来越近。就在贺司令快追上他的时候,他拿起驳壳枪,回声就对着贺司令开了一枪,打在了贺司令的腿上。

    贺司令哎吆一声,倒在了地上,牛娃就丢了枪,发向着树林发足跑。

    他不知道跑了多久,跑到天快亮的时候,他就看到了熟悉的王家庄。

    他高兴地进了村子,很快就到了他家门前,他就敲门。

    他听见他爹轻声问:“谁?”

    牛娃说:“爹,是我。”

    门一下子开了,然后就是王耕田惊叫的声音。王耕田一把将牛娃抱到怀里,失声说:“兔崽子,你这个兔崽子。”

    牛娃一进家门,就问:“我娘呢?”

    王耕田说:“死了,你被抓那天,他被那个土匪在头上踢了一脚,当时晕过去了,醒来后不吃也不喝,只是一直叫你的名字,没过多久就死了。”

    王牛娃一把将包摔在地上:“早知道这样,就应该瞄准点,打死那个土匪。”

    然后,他又问:“赵世贵呢?”

    王耕田说:“上吊了。”

    “便宜他了。”牛娃说完就进了房子,然后就望着炕上发呆,回忆着娘坐在炕上给他做鞋的样子。

    正在他回忆母亲的时候,却听爹惊声道:“牛娃,这是什么?”

    牛娃知道爹问的是什么,就说:“这是赵世贵的钱,你藏起来,我们以后用。”

    第二天一大早,牛娃就起了床,就往出走。

    王耕田就问:“牛娃,你干什么去?”

    牛娃说:“我去坟上看看我娘。”

    王耕田叹息一声,说:“去吧,就和你姐埋在一起。”

    牛娃刚从娘的坟上回来,就看到村子里的人都集合在村头的那个场子里,一个穿着短布衫的中年人在讲话,他自然认识这个人,他就是之前的富农田多生。

    牛娃走过去,就听田多生说:“现在你们可得好好干了啊,赵世贵对不起你们,我可是要好好对你们的呀。”

    牛娃知道,赵世贵死后,田多生成了地主。

    转眼间,牛娃就到了十七岁,那年,他上了县城,就是当年被贺司令带到的地方。

    他在城里买了两头牛,回来后,就又向田多生买了十亩地,加上之前的,就是十七亩。

    他和爹的活变得更重了,但粮食却比之前多了,庄子里的人看着他们都很羡慕。

    但好景不长,一年后的一天,里长就带着两个穿着中山服的年轻人上了他的家,然后搜出了他家的银元和铜钱。

    牛娃最后只得说了实情,然后就被抓进了县城的监狱。罪名是私自收留别人财物。

    牛娃被带走前,对王耕田说:“爹,好好种地,你不要管我。”然后在王耕田老泪纵横时走了。

    牛娃在县城监狱,挨过犯人的打,也挨过看守的打,在监狱里度过了整整三年。

    就在他要出去时,就撞上了抓兵。

    说是政府要镇压马家军,需要兵力。

    牛娃穿着黄色军衣,在老兵常发的口中知道,马家军都是回民,杀人不眨眼,狠着呢,上了战场可得好好跟他们干。

    但牛娃却根本不想干马家军,他只想回到家。

    那天,他们在团长的带领下,进到宁夏银川的一个叫做盘龙镇的地方,筑起了堡垒,架好了机枪,准备和马家军开战。

    他们在战壕里蹲了一下午,也没有见到马家军的影子。

    团长告诉他们,马家军明知不是政府的对手,已经准备讲和了。

    于是,每个人悬着的心都放下,开始在夜里在战壕里玩牌、谈论女人。

    牛娃却不玩牌,也不谈论女人,只是蹲在战壕回忆姐姐、回忆娘。只觉得她们不应该这么早离开他和爹。又想着爹年纪渐渐大了,很快就干不动活了,一时难过起来。

    就在他们都觉得不会打起来的时候,对面就开始了疯狂射击。

    密雨般的子弹自对面射来,伸出战壕的头上都着了子弹,然后头就低下去,最后身子跌进了战壕。

    这让牛娃又想到了多年前的情景,那情景让他想到的念头就是逃跑。就在他刚伸出脑袋时,身子一空,就跌进了战壕,他一抬头,就看到常发恶狠狠地瞪着他:“你不要命了?”

    牛娃翻起来,看着常发:“我要回家。”

    常发斥道:“如今子弹满天飞,你回你妈的个家,想死,你就回去。”

    牛娃不再说话,他和常发就这么蹲在战壕里,看着身前身后的尸体。

    他们也都没想着开上一枪,能活下来就不错了,谁他妈的想开枪。

    就在子弹不再飞的时候,战壕里活着的,只剩下五个。

    “有活着的没有?站出来,举起手来,快快投降。”对面的声音喊。

    牛娃和几个年轻士兵都慌了。

    常发嘿嘿一笑,说:“走吧。”

    牛娃急问:“干什么?”

    常发说:“投降啊,不投降还干什么?”他将四个年轻人看了看,说:“放心吧,投降了就没事了,我都干过好多次了。”

    四个年轻人疑惑地看着常发。常发已经站起来,手举在头顶上,看他们:“快呀,跟我一样站着,快点。”

    果然如常发所说,手放到头顶,就能活命。

    牛娃和四个战友就这样加入了马家军。

    五个人被分到了汉族编队,因为,马家军几乎都是回族。而且,听说马家军的大头头姓马,就是个地地道道的回族人。

    牛娃排着队走到打饭的地方,像别人一样领了两个馒头,就和常发坐到了一起。

    常发指着手里的馒头,笑着说:“清真的,这可是回族的馒头。”

    牛娃咬了一口馒头,嚼了几下,并不觉得和汉族的馒头有什么不一样。

    突然,牛娃就问:“马家军,那是和政府作对的,那咱们就是土匪了?那以后可是大罪呀。”

    常发使劲拽了一下牛娃的胳膊:“小声点。”又小声说:“怕什么?马家军败了,再投降不就行了,投降还没有学会啊?”

    牛娃点了点头:“也是。”就开始吃馒头。

    常发又说:“不过可千万不要死在子弹手里,子弹可不管你投不投降。”

    此后,他们就参加了好几次战斗,还打了胜仗。他们投降的五个人都没有挨上枪子,正如常发所说,人的命,天造的。

    但其实,真正原因是每次打仗,他们都躲在战壕里,根本就没有开一枪。

    但是,就在这次持续了三天的战斗中,老常就挨了子弹,正是打在胸口上,死之前,他说:“本想做回政府军的,没希望了。”

    牛娃眼睁睁看着常发倒下去,然后爬着走到他的跟前,就发现他的全身都已凉了。

    这次大败,让他们开始逃窜。于是一路逃回宁夏固原市泾源县附近。

    近千人的队伍,只剩下了百十来人。

    头头是个大胡子,也姓马。牛娃听身边的人说,这个马团长其实是从马家军里叛逃出来的。如果不叛逃,政府是不会打的,因为马家军是承认政府的。

    马团长吃了败仗,就开始找女人解气。他总是带着一个女人,却不像是回族人。

    马团长没事就整天打这个女人,打得所有人都听着可怜。

    有一天深夜,士兵都在外面倒头睡着,牛娃却睡不着。睡不着的时候,他又听到了女人的哭声,叫得极其可怜。

    牛娃一下子怒火上来了。

    他拿起一把枪,悄悄溜到马团长的帐篷外,用刺刀划破了帐篷,就钻了进去。

    然后他慢慢凑上去,站在遮挡边,就看到马团长在用鞭子狠狠抽打女人,抽一鞭子就嘿嘿笑一声,极其变态。而女人的身上已经血淋淋的。

    牛娃窜上去,心一硬,用枪抵到马团长的后背,喝道:“别动。”

    马团长一怔,立时明白,却笑着说:“有话好好说,把枪放下。”

    牛娃正在犹豫,马团长的身体就移到了一边,飞起一脚,将牛娃手里的枪就踢到空中,然后就拿在了手里,对准了牛娃。

    牛娃都没有反应过来,却见马团长得意地说:“小汉族,老子玩了一辈子枪,你真会找死啊?”

    牛娃的眼睛看向枪孔,知道一颗子弹出来他也就没命了。就在这时候,他就想到了常发说过的话:人的命,天造的。

    想到这句话,他就觉得不害怕了,于是,也就闭上了眼睛。

    他听见马团长说:“小汉族,去死吧。”

    牛娃确定自己必死了,然后就听到了一声枪响,也没有感到一点疼,更听到了马团长惨叫的声音。

    他急睁开眼,就看到了马团长倒在地上,地上流着一滩血,再就是女人缩在帐篷角落眼睛闪烁战战兢兢的样子。女人的身边是一把短枪。

    牛娃问女人:“你把他打死了?”

    女人依旧战战兢兢,不说话。

    就在这时候,好几个人都冲了进来,都大惊地看着地上马团长的尸体。

    牛娃只觉事情不妙了。却见一个人说:“他死了,我们散了吧。”

    好多人都说:“好,散了吧。”

    然后他们就跑到我们,对着外面喊:“马团长死了,我们散了吧。”

    他们都冲进了帐篷,开始抢吃的、衣服、钱。

    乱哄哄的时候,牛娃拉起女人的手,就钻出了帐篷。

    牛娃拉着女人的手没走几步,就看见其他人各自抱着东西四散而去了。

    牛娃问女人:“你是他抢来的吗?”

    女人点了点头。

    牛娃说:“那我们各回各的家吧?”

    女人摇了摇头,说:“我已经没有家了。”

    牛娃想了想,说:“那去我家吧?”

    女人不说话。

    牛娃一路带着女人,逢人打听,就出了泾源,来到了隆德。肚子饿得实在不得了,也只能忍着。

    坚持着又走了多半天,就回到了王家庄。

    牛娃带来的女人叫石翠,比牛娃大五岁,是被马团长抢去的,她的父母都被马团长杀死了。

    没过几天,牛娃就和石翠结了婚。

    牛娃和石翠结婚不久,就生了一个男孩,牛娃给男孩取名王回家,意思代表着牛娃又回到了家。

    在王回家一岁的时候,王耕田就死了。牛娃把王耕田埋在了姐姐和母亲的旁边。跪在地上说:“苦了一辈子,现在好了,我就开始苦了。”

    牛娃开始一个人给田多生家种地,石翠就在家里带孩子做家务。

    一天夜里,牛娃听见有人在敲他家的门,就要出去。半夜三更的,石翠让他别去。牛娃没听。

    牛娃走到门前,问:“谁?”

    没人答应,牛娃就准备回去,外面又开始敲门。

    牛娃就凑到门缝去看,顺着门缝,看到台阶上躺着一个人。

    他急开了门,却见是个秃头男人,仔细一看,正是那个贺司令。

    只见他一动不动,如死了一般,手却还是动着。

    牛娃没有犹豫,拉起了贺司令,就拖到了院子里。

    贺司令躺了好一会,嘴里轻轻地说:“水。”

    牛娃立刻去舀了一大舀子水,俯下身,扶起贺司令,就给他灌水。

    贺司令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水,整个人有了精气,看着牛娃,嘿嘿一笑,说:“好面熟啊。”然后又说:“上面又要抓兵,娃儿,能跑就跑吧。”然后,头一歪,就闭上了眼睛。

    牛娃一摸贺司令的胸膛,全是血,也很凉。

    牛娃想了想贺司令的话,二话没说,就进了房子,对石翠说:“走,快走。”

    石翠不明所以,但也还是下了床。牛娃用扁担挑了两袋面,让石翠抱着王回家,出了门,就往村外走。

    他们出了村,再没有沿着回来的路走,而是反方向走。

    他们从晚上走到白头,就到了甘肃平凉的一个叫做湾村的村子。

    牛娃一到湾村,就找到了湾村的王地主,说明来意后,王地主就答应了让牛娃给他家干活。

    经王地主同意,牛娃和老婆孩子就住在王财主的牛窝里。牛窝虽然脏,但总算有个落脚的地方。

    平凉很多地方都比较偏僻,所以国民政府一般注意不到,所以也不会有征兵。

    就这样,牛娃和老婆孩子就在牛窝住了三年,期间又生了一个男孩,牛娃给取名王离家。

    自此,牛娃和老婆、两个孩子就一直住在湾村,在后来还修了房子。

    我是在2004年见到这个叫做三老汉的老人的,当时他就出现在那个我小时候经常玩的荒废院子,然后给我讲了他的经历。

    那天,我在这个老人的眼神里看到了一种炽热,那应该是对生命和生活的炽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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