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Su木溪
图｜ Su木溪
写在前面
这是一七年写的，之前把这个小故事设成了私密，今天突然看到，就重新更新了。
这个故事遭到了不少毒手，原本是一万多字的，但是由于要参加一个比赛，来不及重新创作，只好拿它开刀，砍掉了很多情节。最后这个故事当然落选了，原因且不论。后来我也不想改回原来的一万多字，感觉改了也找不回原来那种味道了，所以也就这样了。
木溪只是一个怀揣文字梦与白日梦的大龄儿童，没有过人的才思，写下这些稚嫩的文字，仅以此纪念青春，还望各位看客不要笑话。
图片来自作者拍摄
01
有人说，秋天是一个收获的季节，也是一个怀念和遗忘的季节。
十一月的风轻轻柔柔的，像恋人的吻，落在了四处，微微带着点凉意。
一片金黄的梧桐叶，在空中打了个漂亮的旋儿，缓缓地，缓缓地，坠落。
据说，每一片梧桐叶，都有夏天吻过的痕迹。
简初经过那片种满法国梧桐的林荫大道时有一瞬间的恍神儿，她恍惚觉得自己穿透了时间与空间，看见了那片梧桐叶的前世今生，它的哀伤、它的快乐……
她猛地摇了摇头，回过神来。
接连几天的奔波果然还是让自己有些疲惫了。
像是有人不小心把墨水泼进了在云里，那一缕黑如云烟般散开来，一点点将纯白的云晕染成一幅水墨画。
天，快要黑了。
“哗——”
简初趴在落地窗的围栏上，有咸湿的海风吹来，卷起了她的发丝和雪白的窗帘。
听不清海在说什么，但隐约可见有浪花不安分地翻滚着。
很寻常的一个傍晚。
然而就是在这样安稳静好的日子里，简初突然就想起了一个人。
没有任何防备。
02
林安是简初的校友。简初长得不算惊艳，小巧的五官拼到这张小脸上，倒也清纯耐看。那双黑眸忽闪忽闪的，文静的外表下是掩不住的活泼。林安总是嫌弃说，简初就是个疯丫头，女生的温婉在她身上早已灭绝了。然而这并不影响男生们打探简初的目光。
简初作为学习委员，是十分“照顾”林安的，尤其是老师突袭搞“抽样调查”的时候，林安有90%的几率被抽中。软磨硬泡并不管用，林安只得哀嚎一声，看着那帮幸灾乐祸的孙子，咬着牙从凌乱的课桌里抽出了作业。
林安上课时在简初背上贴上各色小纸条，把她扮成“花孔雀”，等她下课后四处出丑，他就躲在一边嘿嘿偷笑。简初趁林安在自习课上躲到后排四仰八叉地呼呼大睡时助了他“一脚之力”，使他从两条并起来的长凳上位移到地上，仍是四仰八叉的姿势。于是全班哄堂大笑，引来了一脸怒气的班主任。
简初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看到林安的日记的，她只知道自己无意中竟撞破了林安的秘密。
他，原来那么孤独。
林安的爸爸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抛弃他们另组了家庭，对于林安，他从不过问。他唯一给林安的，就是钱。他有的是钱。不过这还得归功于林安的奶奶——这个很有骨气的老人，她坚决不去这个混蛋儿子那里住，而是在离林安比较近的地方租了间屋子。林安的父亲不得不抽出时间到这边来看望老人，迫于老母亲的压力，顺便给林安一点生活费。
林安是恨他的父亲的。她猜。
简初虽然不曾体会过这样的痛楚，但她知道，林安过得并不快乐。她有些难过，但又不敢过问。
揭开别人的面具是件残忍的事，她不敢亲手揭开林安的面具，去看他那血淋淋的伤疤。
她知道林安有多倔。她觉得林安愿意的话会向她倾诉的。
她有时会去看林安的奶奶，帮她做做家务，或者陪她聊聊天。林安的奶奶总是会担心他。
林安不开心时，她就故意找个好笑的话题，或者请他去吃路边的小吃。这些小摊铺比不上高级餐厅精致华美，傍晚以后路灯昏黄，显得有些暗哑，但简初却觉得分外温暖。
当然，林安也一样，会经常带她来这里。
简初怎么也不会料到，有一天她会失去林安，而她是如此难过。
一切，都直到那个人的出现。
03
他们上了同一所高中，一切似乎一如往常。但是到了高一下半年，简初发现林安找她的次数渐渐少了。
“听说昨天林安向橙子表白了，弄了一个很漂亮的大蛋糕。”
“真的假的呀？在哪儿”
“KTV，昨天橙子生日。”
“哇哦，好浪漫呀！”
橙子？那个新生？好像长得蛮可爱的。
简初莫名有些小情绪，也许是林安头一回没有叫上她。
她并不打算关心这件事，但她发现今天她有点烦躁，满脑子都是橙子橙子橙子！
“听说你向橙子表白了？好啊，这么大的事儿都不通知我，咱俩的友谊可到头啦。”简初终于忍不住上网了。
对方一反常态地沉默了大约一分钟，
“你……还好吗？”他并没有回答。
“我好着呢，怎么了？”简初莫名其妙。
他怎么怪怪的？
“哦哦，没什么，我就是想看看你那被驴踢过的脑子好没好，哈哈……”
“你才被驴踢了呢！别想转移话题！”
林安和橙子正式在一起了。简初并不在意，她笃定他俩是碰不出什么火花的。然而，生活总是难以预料的。
一个周后，林安和橙子分手了。如简初所料。
然而两个周后，简初又看见他俩手牵着手在公园散步。
这一次，他们维持了一个月才分手。
然后是三个月，六个月，一年，四年，七年……这当然是后话了。
简初有些讨厌橙子，自从他俩在一起后，她和林安就陌生了许多。
凭直觉，她从橙子眼里感受到了敌意。
橙子几乎每天都要更新动态，只是简初总觉得她话里有话，像在宣告什么。她觉得她就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而林安突然疏远自己，也一定是因为橙子。
突然失去了一个很重要的朋友，她觉得非常不爽！
有时候简初也讨厌起林安来，重色轻友的家伙，她也不想理他了。
可简初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有点难过。
心，像是夜色中的湖，黑夜的宁静下是遮不住的波澜，只是这将石子投向湖心的人，却不自知。
他不知道，当她习惯性地走向他时，硬生生收回的腿。
他不知道她一遍又一遍敲下、删除、敲下、删除，最终融化在心里的那句生日祝福。
他不知道她的冷漠是装出来的，洒脱也是装出来的。
他什么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我的脸上越是风轻云淡，我的内心就越是波涛汹涌。
简初以为她只是一时不习惯没有他陪伴的日子，但事实并非如此。
她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04
简初去了文科班，与这个班的距离刚好是整个学校最远的，中间还隔了栋楼，连遥遥相望的可能也没有。
她不想太在意这些，她自以为自己足够潇洒。
但是当熟悉的名字出现视线里时，她伪装起来的城轰然倒塌，那么，不堪一击。
“简初，你知道醉的感觉吗？可是我他妈明明醉了，为什么还是很难受？”
“林安？你怎么了？”
“简初？没什么，哥们就是失恋了而已。”
“你和她……”
“嗯，前些天因为一些事闹了点别扭，她转到邻县去了……”
“跑了就跑了呗，要么追回来，要么放手，借酒浇愁算什么嘛！”简初有点生气，想骂人。
她知道因为家庭的原因他有很多不好的习惯，但他怎么能为了那个人这么对自己？
“不，也不全是为这，我……”
“简初，如果我说我喜欢过你，你信吗？”
简初一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其实很早以前我就喜欢上你了，只是，我不想让你发现……”
简初想说什么，喉咙里却像卡了什么东西一样，一时堵得慌。
“开什么玩笑，你都已经和橙子在一起了。”简初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平静一些。
“那是阿K他们怂恿的，我们最开始其实是开玩笑的，可我…”
“那，你喜欢橙子吗？”简初不知道该用什么表达她此刻的心情。如果，如果，他不喜欢橙子的话…
“我不知道，简初，我头好乱，感觉快要炸了，我去趟洗手间……”
“你没事吧？林安？”
简初盯着手机屏幕，等着林安的语音消息。
什么东西似乎明晰了起来。
心，从来不会骗人，此刻她忽然有很多的话想要对林安说。
原来，原来，林安是喜欢她的吗？
可是，现在才知道，会不会有点晚了？他会不会只是一时喝醉了？会不会已经喜欢上橙子了？毕竟他们已经在一起很久了。
可是林安，这样的话你对我就太残忍了……
林安的头像一直亮着，却迟迟没有语音消息发过来。
他睡了吗？那么，“晚安！”明天再说吧。
她记得林安好像玩微博，试着搜索了一下。但是越翻，简初的心情就越复杂。
“怎么办？我好像喜欢上她了，J，这个向日葵一样的姑娘。”
“ 她喜欢B大，那个顶尖级的大学！这就是她梦寐以求的学校吗？我不想堕落了，我想和她考到同一个城市。”
“ 我告诉她我的梦想是H大，但是我没告诉她这是因为H大和B大只隔了一条街。 ”
“想告诉她，但是又不敢，怕打扰到她，怕她喜欢的人不是我，怕连朋友也做不成了……这也怕那也怕，可是又忘不了，唉，我他妈真像个懦夫……”
“ 好累！阿K说，要想走出来就要开始一段新的恋情，他娘的简直是放屁。我怎么会答应向橙子告白，想骂人！”
“我在橙子的生日上“告白”了。但是我没告诉她，她应该还不知道吧。如果这让她不开心的话，那么我便不追橙子了。不知道她怎么样了呢？”
“ 原来，是我自作多情了。她不伤心就好，就这样吧。”
难怪，难怪……
简初忍不住想哭，没有继续翻下去。
她怔怔地盯着漆黑的天花板。假如，假如他已经喜欢上了橙子，那没关系，但是她想让他知道她的心意，他不是一腔孤勇地执着。
终于熬过了漫漫长夜，简初第一次体会到失眠的滋味。
满怀欣喜又微微有点紧张地敲下一行字，然而，醒目的红点却提示：消息发送失败！
简初的心突地一跳，手抖了一下。
她一一登陆其他社交账号，都是同样的结果。
他，竟然删掉了她所有的联系方式！
这时她才注意到许久未上线的橙子发来一条消息：我和他又复合啦！哦，对了，昨天晚上他喝多了胡说的，你不要当真，他说他不知道怎样面对你，叫我替他向你道个歉，你不要介意哦！
呵，原来，竟是这样么？
到底，是她自作多情了一回。 她忍不住自嘲。
答案本身并不残酷，残酷的是那个人根本就不屑于亲口说出来。
她算什么？根本，连朋友都不是。
而另一边，
“呵，别傻了！她心里没有你的位置，她的沉默意味着什么你不会不明白吧？我真不明白她有什么好的，你就这么放不下？”
林安沉默了。
当然这一切，简初不会知道。
05
简初的心情复杂极了。她很生气，同时，她又忍不住冷笑。她觉得自己此刻看起来一定像个疯子。
删掉他所有的联系方式，把他送她的东西都扔掉。所有的照片、那些被她当做宝一样珍藏起来的纸条，连同记忆，她要全部撕碎！
既然已经放开了我，又何必来招惹我？林安，你真讨厌！
她强迫自己遗忘，但日记里一页页的警告，反而像是一种提醒。
她常常会梦到那些日子，梦中依然会大笑，只是笑里隐隐有悲伤，她莫名其妙，不知悲从何来。偶尔夜间醒来，那股悲伤仿佛更深刻，又仿佛错觉，什么也没有，亦真亦幻，一时间真假难辨。
简初每天早早的就去了学校，然后便是无限的忙碌。
一方面，是为了避免和林安碰面，很不巧，他俩顺路。另一方面，高考越来越近了，她得为了她的梦拼一把。
如果不是那天无意间瞥见母亲的白发，她都没有发现，她的母亲，竟然老了。
她决定向林安道别。敲了半天，最终，简初只发过去两个字：加油。
发完这条短信，她把林安永久拉黑，然后删掉了那串熟悉的数字。
安好。她在心里默默说。
再见了，熟悉的陌生朋友。
06
简初如愿以偿进了B大，然后考研，工作，出国，恋爱……
至于林安，只听说去了一个三线城市，从此便音信全无。
简初偶尔经过H大时会不经意间想起一个叫林安的男孩子。
说也奇怪，多年过去了，简初已记不清他的样貌，却独独忘不了他那双眼睛。
那是怎样温柔的眉眼，每每想起来，仿佛一切都还那么亲切如初！以至于简初始终不相信他的离开、他的漠然，她相信她懂得他的善意和温柔。
她常常会在不经意间想起那个夜晚——初二的夏夜，林安陪她过的第一个生日。
她想起公园里的那潭湖，想起月光，淡淡的，浅浅的，清雅中带着柔和，别有风韵。想起月光投下的斑驳的碎影，与柳树绰约的风姿相映，悄悄酝酿着某个秘密。想起风掠过荷塘，撩起她的发梢在额头留下了一个芬芳的吻。
她想起了一个词，温柔。
她接过书念林徽因的诗时，他看她的目光，就是那样温柔，像湖水、像月光、像暗影、像满是荷香的风。
他就那样一直看着她。
她微微有点儿慌，又有一丝莫名的欣喜。
很奇妙的一种感觉。
她从来没有任何一刻觉得眼前的一切有这样美过，像是一首诗，林徽因的那种诗，太不可思议了！
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林安的呢？简初想，大约就是那个夜晚吧。
林安其实并不是她喜欢的那种类型。
那时的她虽然不懂这些，但她知道林安不是她梦中的白马王子。但是林安赢了，凭着他温柔的眼神儿。
张爱玲说，女人是没有爱情的，谁对她好，她就跟着谁走了。或许，没有人能低档得住这样温柔的眉眼吧。
她从未对任何人说起过这些，夏夜的风吹醒了一切的快乐，也吹醒了一切的悲伤。
07
简初醒来的时候，天还有一丝灰暗，像个睡意朦胧的孩子。她没想到她竟然在沙发上睡着了，还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像是想起了什么，她走进书房，在一个隐蔽的格子后拿出了一支木盒，打开，林徽因的诗集正静静地躺着，仿佛早已等候多时。小心翼翼地翻开，扉页上，是一句诗：你是爱，是暖，是希望，你是人间的四月天。字迹不算好看，但看得出是用心一笔一划写上去的。
她不禁笑了，又微微有一丝苦涩。想来林安其实早在那时便有过暗示，奈何她懂得太迟。即便有所察觉，她也否定了它的存在。
如果我们都多迈出一步，会是什么样的结局？她不知道，也不必知道了。
其实我还是会想起你，想起那个有月亮的夜晚，想起，你的好。有些事是没法遗忘的，只适合收藏。
你呢？是否同我一样？不过不重要了。我只是，有点怀念。
那么，林安，再见。祝你安好。
08
锁好门，简初拖着行李走了。一个月以前她就已经贴出了卖掉这栋房子的广告，它的新主人很快就要搬进来了。
那本诗集躺在书房里，静静等待着。
风又起了，漫天的梧桐叶翩翩翻飞，像是蝴蝶，忧伤，却不失优雅。
轻轻地抬起手，简初接住了其中的一片儿，嘴角轻轻上扬，露出了两个浅浅的梨涡。
她听见梧桐叶在低语：
再见了，这座小城。
再见了，夏天。
再见，青春。
(2017.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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