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不知所起，且共白头

六月的气氛，充满了伤感与热烈。

张川站在公交车站，目送苏雅拉着行李箱，上车离开。

车子越开越远，张川觉得他与苏雅的距离，也就像车轮一样，慢慢变远。远到二者都在社会的尘埃里变得面目模糊，直至某一天，相见已变得无味。

回来路上，阳光强烈。张川的眼睛有些睁不开，汗珠从头上掉下来，划过脸颊。他突然很想哭。

“妈的，不就是失个恋吗？有什么大不了的。”张川心里骂自己没出息。可他还是下意识都想回头，看一下，苏雅是不是会反悔，再给两人一次机会。

苏雅大四毕业。张川大三，在车站里送苏雅离开校园。

回来后，张川在教学楼顶端吹着风，宿舍老大跳过来，踢了他一脚，笑骂道：“不就是苏雅走了吗？伤感成这样。”

张川转过身，没皮没脸的笑，说：“老子追了她好多年，表白了好几次，连手都没抓过，感觉好亏呀。”

“不是告诉你霸王硬上弓了吗，当时不敢，现在知道后悔了。”老大笑着骂，手机里的行程表晃得张川眼睛发亮。

“这是什么？”张川盯着老大的手机屏幕问。

老大嘿嘿一笑，说：“苏雅的行程表，她要进行毕业旅行，你最后的机会了。”

张川的嘴巴张成了O型，这一瞬间，看向老大的表情，绝对比亲妈还亲。追苏雅的时候，老大和张川一同动手，为张川打掩护。结果张川一直被像咸鱼吊着，苏雅的萌妹子闺蜜没多久就和老大建立了革命般的友谊，一直到现在。

走的时候，老大问张川：“你可想好了，一月后就是期末。咱宿舍就你硕果仅存，没挂过了。”

“娘的，决定了。”张川嘴里骂一句，浩浩荡荡地踏上了苏雅的旅程。

飞机场里，苏雅听着即将登机的广播，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地望向了那个背着书包，有些熟悉的身影。

“苏雅学姐好。”张川背着包跑过来，贱兮兮地喊。

苏雅脸色变了，杀人般的目光望向闺蜜。闺蜜一拍包，大喊：“我身份证忘带了，我回去取，坐下一趟飞机，你们俩先上飞机，”

说罢，闺蜜在苏雅凌迟般的目光下，落荒而逃。

“接下来的旅行，小学弟为你竭诚服务。”张川哈巴狗似的笑着，与苏雅一同登上飞机。

飞机缓缓起飞，一股失重感从心底里传上来。苏雅无奈地与身旁的张川说着话，有一搭没一搭。

昨天晚上，两人微信里闲聊到深夜，都没睡好。不知谁先停下了话题，两人都那么沉沉睡去。

醒来时，飞机已在高空呼啸，向外边望去，城市成了一颗颗的小点。

苏雅背靠着椅背，望着还在熟睡的张川，那张侧脸，和自己当初第一次见到一样，棱角分明，有着迷人的曲线。

记忆飘回到三年之前，苏雅第一次遇见张川的时候。

大二的待嫁女学姐，望向小鲜肉学弟，都带着贪婪的神采。苏雅强行被舍友拉出来溜达，到操场上看新生军训。

“那里好热闹啊。”舍友指着一处军训场地说。

苏雅顺着舍友的指头看去，是教官与新生在比赛。新生与教官同时单手，比作俯卧撑。

“好酷呀。”舍友望着比赛中的两人，花痴般地叫道，眼睛里冒出星星。

张川额头被太阳晒着，汗珠顺着脸颊流下来，一颗一颗。苏雅的心，随着那些汗珠，突然开始一下一下地跳着。

脸有些红，苏雅心虚地看舍友时，发觉她早已消失。这时苏雅才想起，刚刚舍友说，等她去要联系方式。

经历过一个暑假的言情小说的狂轰乱炸，舍友终于具备了丰富的理论知识，回来的路上，得意的显摆那个QQ号。

苏雅有些好笑地看着舍友，无奈说道：“看看那个帅哥对你说什么吧？”

“也对哦。”舍友花痴般地打开手机屏幕，兴奋的脸色立刻变了。

手机甩给苏雅，舍友愤愤不平地说：“你自己看，选择权在你。”

苏雅一头雾水，低下头看手机屏幕。上面的第一句话：学姐，操场里站在你旁边的那个学姐的联系方式，能不能帮忙给一下。

备注是张川。对话框里有了一连串数字，是苏雅的QQ号，只要一个发送，就能到达对方那里。

苏雅盯着屏幕看，舍友揶揄道：“怎么样，小帅哥呀，要不要？”

想了一下，苏雅随手删掉那串数字，将手机还给舍友，口里说道：“什么呀，对学弟没兴趣。”

舍友露出可惜表情，嘴里的“哦”字尾音拉得很长。

飞机里张川还在沉睡，空姐走过来，提醒苏雅即将降落。苏雅恩了一声，眼神示意空姐，自己会叫张川起来。

降落后，张川慵懒地从椅背上爬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太困了，一不留神睡着了。”

苏雅说没事，自己也是刚刚起来。

飞机下的第一站，一个古色古香的小城出现在苏雅的眼睛里。苏雅望着手机屏幕，苦恼地嘟囔了一句，说：“江萌萌果然不靠谱，突然说不来了。”

回头看张川，他没有说话，但眼睛里分明憋着笑意。

气呼呼地一跺脚，苏雅背着包朝前边走去。张川不清楚哪里惹到苏雅了，慌忙跟上去。

远离了城市喧嚣的小镇，有一股别样的美感。

小桥流水，炊烟袅袅，人们说话都是又耐心又悦耳的语调。

苏雅蹲在青石板上，举起相机，拍小镇的落日。黄昏将河水染成金色，拍落日的苏雅在余晖里有别样的光芒。

张川望着那道身影，固执而又优雅，他的眼神，也从桀骜不逊，变得柔和了起来。

大学时，他与苏雅混成了介于朋友和恋人之间的关系。在不止一次的表白被拒绝后，张川曾问过苏雅，我哪里不好，你这么抗拒我。

苏雅被问得烦了，直接说，我不喜欢姐弟恋，觉得不靠谱。

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拍完照片，苏雅逛累了，与张川找了一家客栈休息。付房钱时，几个骑着摩托的学生从门外呼啸而过。

摩托骑得极快，老板不无忧虑地说道：“迟早有一天，那些人得死在摩托上。”

张川疑惑地问道：“为什么，他们难道不应该上学吗，他们的父母不管管他们？”

老板笑着摇头，将钥匙递给苏雅。

苏雅拿着钥匙，向里边走去，冷冷放下一句话：“有人管的话，就不这样了。”

张川与老板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苏雅怎么会突然生气。末了，老板才叹气说：“都单亲家庭的孩子，又有什么人管他们。”

“单亲家庭……”张川楞了一下，突然意识到，认识苏雅这么久了，他好像从没听苏雅说起过家里的情况。

回到房间里，苏雅在翻相机中拍的片子，张川百无聊赖，在手机里试探性地询问苏雅闺蜜，知不知道苏雅的家庭情况。

对面的回答很直接，家庭地址一长串全发过来。至于父母的情况，则一字也没有提到。

颓然地放下手机，门开始被人轻轻地敲着。

推开门，是一个小女孩，衣服脏兮兮的。一问，知道是一天没吃饭了，偷跑进来，问能不能给点吃的。

张川回身去拿面包，苏雅蹲下来，问小姑娘家里人哪去了？

小姑娘嘟囔道，她和母亲生活在一起，母亲生病了，一直靠她到处找吃的过活。

张川听得有些不忍，苏雅的神色里好像也有了些伤感，她取出一些钱，和面包一起递给小女孩，说：“钱不多，给母亲买点好吃的。”

小女孩攥着钱，欢天喜地地走了。

张川望着小女孩的背影，不解道：“你就不怕她是骗子？”

“她不是，我能看出来。”苏雅低着头，说完这句话，就躲开了张川的注视。

张川摸着头，察觉到了苏雅好像被触碰到了什么伤心事。

在古镇里待了三天，两人的关系还是毫无进展。张川苦恼地向老大倒苦水，老大突然神神秘秘地说：“你前几天问的那个事情，我刚好认识一个她的高中同学，打听出来了，她一直和母亲生活着。”

“单亲？”张川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

“是。估计你小子悬了，单亲家庭的孩子，都比较缺安全感，至于你小子，怎么看都不像是能给人安全感的主儿。”

屏幕那头，张川不说话了，偷偷望向苏雅的眼神，有了一些别的东西。

看厌了，苏雅启程去下一个地方，她侧着头问张川：“你还跟么？”

“跟。”张川肯定地说。

一站又一站，张川始终没有希望地跟着。苏雅与张川之间，始终保留着若即若离的关系。

天南海北看遍，张川努力地证明自己可以给人安全感，但苏雅的反应，全都是一笑作罢。

张川突然想起上一次表白被拒绝那次，苏雅很感动，眼睛里眼泪都流出来了，她哭着对张川说：“你放弃吧。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不合适的。”

也许，真的是两个世界的人，无法在一起吧。

张川有些颓然地跟在苏雅身后，突然发现她的脚步不动了。抬头看去，面前是三把明晃晃的刀。

“拐进胡同里去。”领头的少年凶神恶煞地说道。

苏雅想反抗，被张川拖坠着，走入了胡同里边。

三个抢劫的人都是学生模样，握刀的手还有些颤抖。领头人见两人都还算顺从，颤声道：“将身上的钱都交出来，不然杀了你们。”

“你们敢。”苏雅倔强的脾气上来，甩开张川的手，瞪着眼就朝那三个学生走过去。

学生的刀有些颤抖，大叫道：“你别过来，我有刀的。”

一股大力从身后传来，苏雅整个人向后退，被张川拉回了身边。

抢过苏雅的钱包，和自己的一起，张川翻出一沓子人民币，递给了领头的学生，讨好地说道：“只有这些了，你们全拿了吧。”

领头学生接过钱，二话没说，与其他两个学生扭身跑了。

“还给我。”苏雅大叫着，一把抢过自己的钱包，望向张川的眼神，满是失望。

张川动了动嘴唇，想要解释一下，终究是没有开口，注视着苏雅头也不回地离开。

陌生的城市，苏雅气鼓鼓地走，不知穿越了多少街道，终于累了，靠在一座大桥上，也不说话。

张川跑上来，说：“你是不是累了，我包里还有些零钱，我去前边买点水去。”

苏雅不说话，张川拎着水回来，她只是接过来，咕咕地喝了起来。

钱包里的钱没了，又在城市里迷了路，两人这个晚上，只能露宿街头了。

靠着桥洞，张川在桥上抽烟，苏雅望着他周身烟雾缭绕，越想越气。这个人，不是一进大学，就和大三的学长因为矛盾，打了一架吗？现在到了这里，怎么这么怂了。

苏雅跑上来，问张川：“你知不知道，他们还是学生，根本就没有勇气抢劫的，吓唬他们一下，他们就跑了。”

张川说：“我知道。”

苏雅更气了，说：“你知道，还让他们把我钱抢了。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用了。”

张川将烟头拧灭，有些恼怒地说：“可是他们手里有刀，你那么冲上去，他们疯狂起来，把你捅了怎么办？”

“我一个人不怕他们，可是你，你能不能注意一下自己的安全。”张川喋喋不休地说着，言语间满是责怪，不经意间低头，苏雅已经捂着嘴巴哭起来。

张川有些急了，愧疚道：“对不起，我……我不是有意骂你的。”

苏雅用朦胧的泪眼看着他，突然踮起脚尖，在他的脸上淡淡地亲了一下。

整个世界都开始旋转，张川以为自己和苏雅彻底完了，可是这个吻，好像又让他赢得了全世界。

低下头，两个年轻人在夜风里开始了肆无忌惮的亲吻。

也许只有真正的关心，才能在最危险的时刻，收起自己的羽翼，将你护在身后，仍由外界风吹雨打。

情不知所起，且共白头。

后来，张川挂了三科，陪学姐旅行，追到学姐的故事，仍旧在我的母校里流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