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们都是小人物。我们头上没有光环。所以，我们要对自己好一些。

从我走进ICU病房，看到他的妈妈已经没有头发，已经没有肉，已经没有精气的时候，我就知道，我最好的哥们的母亲，快走了。前几天我去的时候，她还颤颤巍巍的拉住我的手，嘴里呜呜呜呜的，拉了一会放下了，大口大口喘气。再前一些时候，她还能坐起来跟我说点话，说让我以后多鼓励她们家小L。

那个时候，医院来问他和他爸，要不要用些好药，还能再多维持一段时间——好药，也是好贵的药；他们家里条件一般，用几千一支的药，实在困难。何况，一个人性没有结果的摧残——一边，是明知道坚持不了多久，用了好药也就如此，而且活着非常痛苦，何况这笔钱从哪里来呢？另一边，是让母亲早点结束这痛苦……

这样的十字路口，对于我们小人物，更加艰难。

后来，我给了他一万块钱——他从来都抵触这样的——但是这次他竟然抱着我在外面哭了一个小时，而后啥都没说，把钱收了——这是被逼的。

直到我前两天再过去的时候，我听到了最撕心裂肺的那一声吼——我知道，一切都结束了。那个时候，我看到他和他爸，我也看到自己抖着手——我忽然看到了我们都是小人物，都这样无奈，无奈到我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有些悲剧，一步一步踏来。

我没有去殡仪馆——这个送走无数人的地方。我看到过夭折的孩子最后都不忍被父母放下的冰冷；我看到过出事故血肉模糊后的落地尘埃；我看到过天堂接走一批人的时候把另一批人的情肠全部扯走一丝不留……

我静静的沿着林荫大道漫无目的的走着。我看到了川流不息的人群从我身边呼啸而过，我看到了车水马龙的生活从我耳边酣畅淋漓。我看到了璀璨的永不熄灭的万家灯火还在笑着回应着矗立在前面的明星巨照——他们笑得那么甜，想必，也一定有不为人知的辛酸苦涩。

我能给你钱，给你承诺，给你万般绚烂，我，还能再给你一条生命吗？

2

当年，我从凉山州回到成都的时候，在一个四川省，却是像跨过了贫富大洲线一样的差别。从成都的春熙路到凉山州的贫民窟，我走过了几个世纪。他们比我们更是小人物，小到他们出现，或者不出现，大地就在那里，好像出现就是为了一辈子平平淡淡的走——于是，我知道了，不通电的地方，一个学校可能只有几个孩子，当我抱着他们的时候，我觉得流淌在我毛细血管的不是血，而是一种难以名状的悲哀。

可是，我是小人物。无能为力的小人物。尽管震撼，却毫不犹豫的走掉，是一批又一批支援队的宿命。我毫不犹豫的走了，因为我不高尚，因为我不想留在那里——我只是同情这样一个我改变不了的地方，我知道我最终还是会选择这光怪陆离的大城市。

我彷徨，迷茫——当我看到一个满头白发双眼迷离的拐棍老人在一个民居院子里，在一棵大杨树下述说她这辈子的点点滴滴的时候，我知道，她的故事不多，宛如平常一段歌——不过高龄老人总是有一种淡淡的香，生命凝练出了这辈子的酸甜苦辣——你会突然知道，她嘴里说的再不是话语，而是一波又一波的年复一年——每个人的生命只有一次，都是独特的；尽管，这种独特应该被我们尊重，可是，大部分的独特还是尘归尘土归土，像荡起一团灰尘，那样平淡的又回归大地——能被记住的，终究是极少数。

一个无比璀璨的成功人物，带领队伍走过大江大河，战斗过，怒吼过——当他黯然离场的时候，你会发现，他原来有了如此多的白发，他的背影原来也会颤颤巍巍走不稳路，他原来也有一声淡淡的叹气，留给了月明苍穹，留给了大地飞歌。

你多想上去抱他一下——不过，这样的拥抱，会让他更难过。

3

坚强的太久，也许，你都会忘了，自己是个小人物，始终是柔软脆弱的，需要一个肩膀臂弯去哭泣，去伫立，去徘徊，去小家碧玉，去荡气回肠。你并没有那么坚强！

如果你没有去过戈壁滩，你这辈子一定要去一次——那苍凉、那壮阔，那马兰花开，那胡杨树立，那迷得你眼睁不开的尘土，那落下可是明天依旧会升起的昏黄的壮日，那让你忽然觉得自己渺小的万千万千……

你走过，才拥有过，才会明白，为何我们需要敬畏那么多波澜壮阔，生离死别。

庄子笔下的蜉蝣，大椿，那恣意汪洋的凯歌，一遍一遍奏起——你我，都是小人物，都会渐行渐远。当你的泪水落在翻腾的长江里，你听到了吗？长江，都为你泛起歌声！

所以，你要对自己，好一些。不要让自己为自己心疼。有时候别太让自己绷紧了。人生虽短，却可以好好活着。你的生命，会感染牵动更多的生命——所以，你对自己好一些，不仅仅是为自己，也是为了那些牵挂爱你的人。因为你的坚强和优美姿态，让别人的世界多了无数心安和色彩。

对自己好一些，从来都不是一种选择，而是一种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