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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苪死的那一天，天空下起了瓢泼大雨，我握着方向盘踩着油门飞驰在人迹罕至的大街上，如果从高空看车两边溅起来的浪花，不知道算不算是一道风景。刮雨器拼命的摆动着，我目视前方只能在雨幕中看着这朦胧的世界。
江苪那略带忧郁的面孔浮现在我的面前，他说：“乔楠，这世间有千百万种活法，尽管感觉像陷入沼泽，可是还是想努力的挣扎；尽管渺小的像尘埃，可是还是想努力的生活。”
可是他还是死了。
我到达他死亡现场的时候，警戒线外周围围满了看客，我打了一把黑伞，隐秘在人群里，站在这滂沱大雨中，警车停在他的旁边，周围取证的警察来来回回，他浑身的鲜血在大雨中晕染开来，汇成一条小溪扩散开来，他的身体扭曲成一个数字三，雨水打湿了我的脸，我紧握拳头，转身离开。
【1】
人往往因无知而勇敢，却又因为勇敢而闪耀。
江苪是我见过最勇敢的人，他曾只身在数十把刀下解救了我，但是代价是他断了3根肋骨和两根手指头，所以江苪的仇我是一定要报的。
在酒店里，我擦拭着手里的这把M107狙击步枪。
我喜欢住在酒楼的顶层，因为古人有云：“站的高，望的远。”
从M107的瞄准镜望去，酒店外有十几个便衣警察，他们散落在每个角落，而我们毒品交易的弟兄有5个，他们伪装的很好，看上去像是文文弱弱的商人，而我知道他们每个人都有把左轮手枪，他们可以在0.1秒钟拿出并击毙面前的人。
我的目的是什么呢？当然是面前的这5个弟兄，他们都是杀死江苪的凶手，我说过我要报仇，我的枪带了消音器，我一一击毙他们的时候，场面一度混乱，在他们发现枪声的来源，在他们封锁酒店之前，我已经戴着金丝眼镜穿着风衣提着行李箱淹没在混乱的人群中，开着我的车飞驰离去。我的枪法很准，可是我除了江苪之外，并未有人知道，因为知道的人都死了。
昏暗的房间里，烟雾袅袅，我们死了5个弟兄，损失的毒品近千万，上座的老大面色和睦，看不出所以然，他静静的品着面前的茶，对面的肖强说：“警局里的人告诉我们，这次的人不是警局的人杀的。”
我也撮了口面前的茶，茶是碧螺春，中国茶人认为“茶须静品，香能通灵。”在品茶之前，首先点燃一支香，让我们的心平静下来，以便以空明虚静之心，去体悟这碧螺春中所蕴含的大自然的信息。
这里没有香想必我不能静心品茶，我的茶水被对面肖强的手下张三打翻，他把枪口对着我的额头，：“江苪死后帮里就一直不安稳，如果不是警局的人杀的那就一定是你杀的，这个内奸就是你。”
我笑了两声，从袖口窜出来的刀，锋利而又小巧，我反手轻易的取下了他的枪，他的手被我按在桌上切断了4只手指。惨烈的尖叫，回响在不算大的阴暗的房间里。我拿着枪，抵在他的额头，我温怒的笑着说“我这这里8年，没有人敢将枪对着我的脑袋。”
我扳动了枪，他死在我的面前，血像一条蜿蜒的河流，通向四面八方。
这让我忽然想起来江苪。我浑身是血的开着车带着面色苍白同样浑身是血的他，或许是看到我阴郁的面孔，他裂着嘴巴说：“乔楠，我没事，这点伤死不了。”他帅气的面孔因为疼痛而面目扭曲，他身上的伤都是救我所致，其实我可以逃出来的，我只是知道这不过是老大对我的考验罢了，他想试我，但是世道太乱，我保留了我的那张底牌。
江苪救了我，代价是不能更好的握枪。
在场没有人讲话，包括对面的肖强。
老大放下茶杯，让人把尸体拉下去处理了。他不动声色的说：“人年龄大了，总是会乏，这才做一会，就坐不住了。”
我抬头看到他银色的发丝在这黑暗的房间里，格外显眼，的确当年叱咤风云的人物也老了。
“打打杀杀也看够了，青山遮不住，大江东流去。大家都散了吧”他说完这句话，转身离去。
我们站起来目送老大消失在长廊的尽头。
“何必呢？江苪，不过是区区一手下，值得你这样费心。”他说的漫不经心。
我又坐了下来轻笑，端起来另外一杯碧螺春：“虽然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不过我一直记得一句话，饭可以多吃，话不能多说。”
他愤然离去。
【2】
在这绵延、蜿长的人生里，命运的齿轮按部就班的转动。
在江苪死后，我总是深夜失眠。总有很多事，隐秘而伟大，总有很多人，渺小而卑微。那个一去不复返无能为力的时光，那个离去的人，终镌刻成一幅宏大苍凉的油墨画。
只是曲终人散，你是否立地成佛。
我不能，我的枪瞄准枪靶，扣动扳机。
我给江苪上了香，擦了擦他黑白照片上面的灰尘，照片中他的笑容洁净而又明亮。
Lisa坐在我对面，她穿着高定的礼服优雅而又高贵，头发梳的一丝不苟。她晃动着手里的红酒杯，：“乔楠，你还是这样帅气迷人。”
我微笑，开门见山的说：“我需要你的帮助。”
她撇了扣红酒：“我认识你6年，我们都改变了很多，从一文不值，到今天拥有想要的一切，车子、房子、票子、地位。你我都知道锋芒毕露算不得好事。”她把玩着红酒杯，继续说道“很多东西就像暗地里的苔藓，一旦见了光，未必见的美好。”
我面无表情的切着面前的牛排，“以前我也这样想，可是得到越来越多的东西才发现想要的永远不够，物质满足了，本应站在你旁边分享的人却走了，心灵很是空虚，所以总想做些什么。”
她含笑着说：“值得吗？”
“值得。”
她一声叹息。
【3】
清晨我看到旁边熟睡的Lisa，卸了妆，她的面孔安静的像个不谙世事的少女。
我们永远不知道每个人的面孔下究竟隐藏了什么，所以每次面对赤裸裸的真相时，总是惊愕的措手不及。
鲜血阴透了我的衣服，顺着手指滴落在洁白的地板上，成了娇艳的花朵，身体变的黏热潮湿，疼痛刺痛着大脑，让我保持清醒。
我看到Lisa睁开双眼惊恐哀怨的看着我，然后迅速起身帮我包扎，她的眼泪滴在我的手上，“不能放手吗？就算是为了我？”
“不能？”
她苦笑。
清理好我的伤口，换上她满意的衣服，她才故意戴着帽子戴着墨镜挽着我的手，走出酒店。
酒店外已经满是记者，一线明星Lisa的一举一动，总是会引来巨动，玉女出道的她，却和陌生男子共进晚餐后在酒店共度良宵，这无疑会占据今天新闻的巨大板块。
同样震动的消息还有肖强的死亡信息，这个名声在外警局几进几出的人物，死在这个悄无声息的夜里。
老大失去了左膀，只剩下我这只右臂，我坐在他古朴典雅的住所，屋里散发着淡淡的檀香，他脸上的皱纹成了一道道沟壑，他神色不变的说：“乔楠，帮里的事情以后就指靠你了。”他想全身而退，这是不可能的，每个手上沾满鲜血的人都不得善终，当然我也不例外，所以我才敢放手一搏。
我们抵挡不住的不仅仅是这浩瀚的岁月带来的摧枯拉朽的时光，还有从内心深处迸发的绝望与沧桑。
8年前接了上级的安排，我和江苪混入这个帮派了，我们也谋划了8年，从开始的不愿杀人到最后的心狠手辣。从最开始的小弟，到今天的地位，没有人知道我们经历了什么。没有人能体会到同门的弟兄子弹穿透我们胸膛的时候，我们有什么样的感受，因为这个世界上本就没有感同身受。
我们8年没有见过自己的家人，我们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改名换姓成了另外一个人，多少年过去了，我们几乎就要忘记自己是一名警察，但是我们没有迷失了自己的本心，我们清晰的记得我们的目的是瓦解这个帮会。这里是最原始罪恶的来源，贩卖毒品、杀戮、多少个家庭被害的支离破碎，又有多少个同门弟兄死在这个帮派下。
老大死的时候眼睛并未闭起来，他不能相信我会这么做，他之所以容忍我一系列的小动作，不过是以为我在为了兄弟报仇，为了更高的位置罢了，我在他的耳边告诉他，其实我是一名警察，他抽搐的身体着实难看，“我刚进帮会的时候你告诉我不要相信任何人，你忘记了吗？你退到幕后一直吃斋念佛又有何用，那些死去的亡灵还是会出现在你无数个午夜梦回，不是吗？”
在老大死后，我也相继消失，帮里群龙无首纷纷解散。
【4】
我在天台上等到了孙警官，他的鬓角也开始泛白，他笑道：“卧薪尝胆8年，你的任务完成的很棒。”
“可惜该死的人还没有死。”
我抽出枪对准他的脑门。
那晚，在我跟肖强的一番打斗后，我们枪互指着对方。他说：“乔楠，江苪不是我杀的，我不过是以你的名义约他出去而已，至于他为什么会死，我不得而知。帮里的人没有几个人是江苪的对手的，你是知道的，我其实并不愿与你兵戈相见。我跟老大都欣赏你是个人才。”
“江苪的手指是你的手下张三废的，你也曾无数次想让我们死，不是吗？而且如果不是你引他出去，警局的那个人是没有机会杀他的。”
“你怎么知道是警局......”他的话没有说完，我扣动了扳机。从他枪口里飞出的子弹进入了我的手臂，我转身离去。
孙警官没有动，他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你才是杀江苪的凶手。”
他干笑了两声：“你怎么会怀疑到我头上呢？我这些年得到的勋章，立下的功劳是有目共睹的。”
“漏洞马脚太多，很多次我们都给过警局我们出动的方案，可是你们依旧伤亡惨重，这样难免让人怀疑。而且以江苪的身手，没有几个人可以这么轻而易举的杀了他。他死了只能证明是他认为没有危险的人做的，他毫无防备。”
“警局那么多人，那你怎么确定是我。”
“我跟江苪推测过，这个内鬼是哪些人，每个人做了编号。江苪死的时候身体摆成了数字三，我就知道是你。我们先前只所以迟迟不肯瓦解这个帮派，就是想揪出谁是内鬼。”
“知道你们身份的人都已经殉职了，我也是最近偶然看到机密档案才知道的，可惜我毁了那份档案。“他笑着继续说道：”所以江苪死后，也未能入籍，恢复原本的身份。你认为警局的人会相信谁，是我？还是平时恶贯满盈、让人闻风丧胆的你？而且这周围都布满了我的人，这一次你没有这么幸运了。”
我扣动扳机，“来的时候，我就没有想着活着走出去。”
2声枪声，一颗子弹穿透了他的头颅，一颗子弹穿透了我的胸口。我笑了，我看到他身后开枪的Lisa，从我们一开始认识，到她刻意接近我，我就知道她以为我是帮派里面的重要的头目，想从我这里获取消息。其实我很早的时候就知道Lisa还有个名字叫孙洁，她是孙警官的女儿。
我倒退了几步，越来越多的枪声，无数个子弹穿透了我的身体。没有任何支撑，我后倾坠落了下去，这是27层的高楼，我望着天空，周遭没有任何声音，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会如何死去。
身体迅速的坠落，我紧握着手里的录音笔，刚才所有的谈话都已录在里面。
身体与大地的接触发出了沉闷的嗡声，周围的人们尖叫声一片。我意识开始涣散，雨天终于过去，阳光躲在乌云背后，天空还算明媚。当你不在45度角仰望天空，当往事汇成河流，当一切烟消云散，江苪你会不会忽然出现，对我说声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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