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且与你，许下这十年之约

文/ 白画端

（1）Yuki

我能想到的所有幸福的事情，都是从遇见她以后开始的。

遇见她以前，我一直被关在笼子里，旁边的笼子里关着我那从来都不理我的爸爸。很长一段时间，我的吃喝拉撒都在这个小小的笼子里，夜里更是静的可怕，周围一片漆黑。

直到遇见她，我终于得以走出那个笼子。

那天，我见到她，像千千万万个走进来的人一样，巡视了我们一圈，没有为任何一个笼子停留。她问：“请问这里有拉布拉多吗？”

哦，她是想来领一只拉布拉多，可惜了，我只是一只金毛。

“这只也一样，和拉布拉多没有什么区别。”老板忽然把我的笼子打开，把我给高兴坏了。早就想活动活动了，我围着笼子整圈整圈的跑，听着别的狗对我嫉妒的嗷嗷直叫，我更兴奋，用力地摇着尾巴。

“他以后长大了，和他爸爸就一个样。”

老板笑嘻嘻的说。

我就看着我的爸爸坐在笼子里轻轻摇了摇尾巴，打了个呵欠。

“行，就要他。”她还在犹豫，好像并不是很喜欢我的样子。倒是她的爸爸一抬手把我抱了起来。我看着她的表情，歪了歪头。

汪，忽然好希望自己是一只拉布拉多啊。

（2）Yuki

她叫张小小，和她的名字一样，个头小小的，脑袋小小的，想法却特别多。为了给我取个名字，写了整整一张纸的名字，最后却是因为正在看的一部动漫而敲定了。从此以后，我叫Yuki，日文译作雪花。她说取这个名字是因为我像雪花一样单纯，有灵气——但我觉得她只是单纯的觉得这个名字好听而已。

想我堂堂一只生在中国的英伦犬，她却给我起了一个日文名？

但是我很喜欢小小。

她告诉我，她等我很久很久了，从我还没出生的时候就开始等。然后她说着就拿出一本粉红色封皮的本子，一页一页翻给我看，边翻边说着：“你看，这是你来之前写给你的日记，每次我难过的时候就给你写……”但是我才看不懂她写的什么，我只知道她给我了，我就要咬，然后我嗷呜一口，撕下一页来。

她戴着一副大大的眼镜，每天在电脑前坐着，查养狗常识——说实话我真讨厌这些常识。每次我想吃点什么，她都会第一时间拦住我，嘴里念叨着：“这个不能吃！啊呀这个也不可以！”

她还特别喜欢看电影，总是抱着我看那些别的狗演的电影，边看还边哭，一边说：“Yuki你看，你什么时候跟他们一样那么听话就好了。”

小小虽然啰嗦，但是她也教会我很多东西，她教我玩捉迷藏的游戏，每次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她就会躲起来，然后轻轻叫我的名字。

有时候她躲在桌子底下，有时候在门后面，有时候在窗帘后面，还有一次竟然藏在衣柜里。她真小啊，真能藏。但是我也不赖，没有一次找不到她，凭着我的耳朵和我的鼻子，不管她躲在哪里，我都能轻而易举的找到她。

我本来以为她可以每天都在我身边，陪我玩捉迷藏，在我耳边啰啰嗦嗦的，但是后来她要去很远的地方读大学了，拎着一个橙色的、都快比她还重的行李箱，就这么走啦。一走就是好久，回来一阵子以后，又走，走了以后，又再回来一阵子。她真的是一个好不负责任的人吶，她走了以后，我好像都没什么精神了，吃零食不开心，出去散步不开心，连追着球跑也不开心。

有时候我就趴在门口等着她，有时候我就去闻闻窗帘，闻闻衣柜，看看她会不会忽然跳出来摸摸我的头咯咯直笑。

那如果她不在，我就等。

（3）张小小

我最害怕的就是夜晚的楼梯。

在我刚升初中的时候，有一天放学的晚，直到天黑了我才到自己居住的小区。我看到一个比我大不了多少的男生走在我前面，进了我所在的单元——在此之前我从未见到过他，但是我也没在意。

上了两层楼以后，他居然转身捂住我的嘴，声音颤抖着要我把裤子脱了，不然就拿刀把我给杀了。

我吓得不敢说话也不敢动，眼泪簌簌往下掉。

好在住在楼上的叔叔正巧回家，救了我一命，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但是从那以后，昏暗的楼梯就常常变成我的噩梦，我奔跑着，却永远走不到头。我再也不敢一个人上下楼，我感觉身边潜伏着危险，那个逃走的男生随时都会晃着刀，重新找到我。

遇见他以前，我像一直被关在笼子里，没有人来救我，我也从来不敢踏出去半步。

直到遇见他，我终于得以走出那个笼子。

Yuki长大以后，跳起来快和我一样高，他总是一脸无畏，什么也不怕似的。

不过他的确什么也不怕，如果有人在他面前假装打我骂我，他就会发出压低喉咙的呼呼声，露出尖利的牙挡在我面前。

那天遛狗回家以后，我竟然忘了带钥匙，爸妈一时半会也没法回来，于是我和Yuki就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等。

等到太阳落山了，外面一片漆黑。

等到我忽然想起了那个一直缠着我的梦境，我觉得自己又被关进那个笼子里，孤单地，就只有我一个人。

我跟Yuki说着话，给他读我百度到的笑话，跟他说我喜欢的游戏主播，告诉他我现在最想吃什么⋯⋯但我知道他肯定不知道我在说些什么，其实我只是在自言自语罢了。

我捏紧拳头，几乎要哭出来：“Yuki，我好怕。”

我坐在台阶上，他坐在我面前，两只黑色的眼眸静静的看着我，像有话要说。

然后他忽然伸出一只爪子，搭在我的手上。

（4）张小小

人家都说，狗的寿命只有短短的十几年，现在他虽然才三岁，我却开始焦灼起来。

我想我已经习惯了有他在身边。

早上我要是起的晚，他会用头拱进我的被子，用力舔我的脸，把我叫醒；吃饭的时候他会眼巴巴地等在我旁边，眨巴着眼睛等我跟他一起分享；写东西的时候，他很聪明的从来不吵我，只是静静的趴在我旁边，偶尔抬头想我摸摸他；甚至在我洗澡的时候，透过玻璃门还能看见他躺在门口，不管我洗多久，他都等我，且一动不动。

我一直都有踢被子的习惯，所以我妈妈经常会来给我盖被子，关空调。那天半夜，妈妈像往常一样给我盖被子，却不小心把我惊醒。

我睁开眼睛，隐约看到黑暗中有一个人影在我面前，还拽着我的被子，我吓得动也不动，只是闭着眼睛哭，然后没一会儿就沉沉睡去了。

第二天妈妈告诉我，夜里Yuki睡在我身边，听见我的哭声立马跳上我的床想保护我，他挡在我的身前，从未有过的凶悍，黑暗中差点没认出我妈妈。

我怕他吃错了东西，怕他走丢，怕他在河里游泳的时候扭到脚，怕他和别的狗打架受伤，怕他被狗贩抢走，怕他生病，怕他肚子饿怕他渴怕他不开心，怕他不喜欢我。

我以为我在保护他，可原来，一直都是他在保护我。

“Yuki，还有十年了，我一定对你好⋯⋯”

但是能不能答应我，不要离开我？

哪怕只有十年？

（5）Yuki

我知道我可能活不过多少年，我可能会在她有了自己的家、有了自己的孩子的时候离开她，那时候也许我迈不开步子，不能再和她一起奔跑，和她玩捉迷藏，在她哭的时候拱拱她哄她开心，在她害怕的时候保护她。

有时候我希望自己是一匹鬃马，可以驼着她带她去一望无际的大草原；有时候我希望我是一头狮子，站在她身旁，帮她夺取她所有想要的；更多的时候我希望自己是一个大海龟，在她身边陪她唠唠叨叨，一直到她头发都白了，我还能陪在她身边守护着她。

但是我最渴望的，是希望成为一个人。我拥有自己的手，可以回应她的拥抱，能让她懂我的语言，告诉她我有多么爱她。

我是她的宠物狗，我只是一只金毛。

我没有足够的时间陪你一生，所以我用尽我的十年去爱你。

那我且与你，许下这十年之约。

（6）我们

“Yuki，我在网上看到一句话。”

汪。

“人生只有一次，所以我要珍惜你。”

汪。

“可能下辈子我们不会再遇见了，这辈子请你多多指教哦。”

汪——

“下辈子，不管你躲在哪里，我一样能找到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