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花冢

图片by龙儿

1

“二宝，王员外家最近在给老祖宗办大寿，缺个厨子。我老了，不中用了，你代我去吧。”

“是，师父！”二宝应道。

李二宝本姓张，张家里头原还有个大宝，可惜那大宝生来疯癫，一次竟玩火将整个张家烧得一干二净。张家大小皆在此大火中丧命。

彼时二宝不过是个婴孩，所幸张家奶娘在着火时，将二宝放在木桶中吊在井里，二宝这才得以活命。

而二宝的师父，正是那奶娘的丈夫。

二宝师父名叫李财，有着一手好厨艺，村里人唤他“李厨子”，久而久之，许多人都不知他真名了。

当年的他救了二宝，于是将二宝带回家去抚养，随了自己姓，并将自己的厨艺传授给他。

2

二宝低着头，战战兢兢地随着王家员外的管家走进王家大院，二宝原是知道王家家底雄厚，可真正来到此处，还是被王家的富丽堂皇吃了一惊，心下想着：“这王家竟如此气派，想来皇宫也不过如此吧。”

突然管家呵斥一声：“看什么呢？还不快走，你这厨子怎恁的傻相，且看你年纪轻轻，也不知厨艺如何，以后干事情可得机灵点！”“是是是！”二宝连忙低头，不敢再看。

管家领着二宝来到一个小厨房便离开了。

这让二宝落得轻松，原来这王家本身自是有不少厨子，只是这几天忙着王员外母亲的大寿，这才人手不足。二宝待的小厨房也只是给姑娘夫人们做做糖水夜宵的，活并不重，因的小厨房也只有二宝一个厨子。

小厨房外栽着一棵桂花树，恰逢九月，桂花香气扑鼻。二宝小心翼翼去采了些桂花，“这桂花开得真不错，用来做桂花糕再好不过了。”

忙活了一阵，二宝将桂花糕上架蒸了，桂花清甜的香气散开去，二宝得意地笑了笑，二宝为人虽腼腆自卑，但说到厨艺，二宝还是有几分自信的。

3

“哟！哪儿来的香味呀，可把人香死了，快拿来给我尝尝！”

只见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的少女走来，那少女肌肤雪白，眼珠灵动，自有一股动人气韵，身罩绛红罗裙，一头秀发随意用红绳绑着，走起路来，头发随着腰肢扭动微微颤动，阳光下像是会发光似的，二宝看得有些痴了。

“呆子，你在看什么呢！”少女轻呵到，“可是看我好看吗？”

话刚说完，少女的脸一下子红到耳根，她本看着厨子傻乎乎的有趣得紧，想玩笑他几句，可话说出口，她又觉得这话说出来也太不害臊了些，不禁红了脸。

二宝不知她想着这些，只觉得是哪来的仙子下了凡，忙拿出蒸笼里的桂花糕出来，“这是刚做好的桂花糕，现在吃味道最是好了！姑娘快来尝几块！”

那少女倒也不客气，葱白的小手拈起一块桂花糕便往嘴里送。

“连吃东西都这样好看，我二宝做的东西能被这样的仙女吃也是福分啊。”二宝痴想着。

“呆子，你叫什么名字？我叫红花。”“我叫二宝。”“二宝，你做桂花糕的手艺可真不错，下次我还来寻你要吃的！”

“红花？”二宝吃惊道，“那你可不是王家唯一的小姐嘛？”红花摸了摸头，“什么小姐不小姐的，你怎地这么见外！”

“你是王家的小姐，想要吃什么没有，哪要你自己来寻吃的？”

“唉，可娘亲从不让我吃这些，她说若是让我放开了吃，我必要吃成一个胖子，将来也不能觅得一个好人家了……”红花显得有些惆怅，“偏偏我这张嘴啊，自小爱吃甜食，这真是让我的日子好生难过……况且，不论我是美是丑，最终嫁得的郎君又岂是我自己能定的？……”

二宝张了张嘴，也不知该说什么。

3

二宝之后的日子仿佛有了盼头，每日变着法儿地做桂花糕，既想着要好吃又想着不能过于甜腻了，否则红花这从天上下凡的仙女从真被他喂成胖子可就不好了。他还去蜂窝里去寻最新鲜的蜂蜜，手被蛰得不成样子，可二宝一想到红花开心的样子，就觉得不疼了。

而红花每日来找二宝似乎也成了习惯，每次吃着二宝做的东西，与二宝讲讲话，没事调侃二宝几句，看着二宝的脸由白变红，再由白变红，每在这时，红花就忍不住“咯咯”地笑起来。

二宝看得出神。

二宝也是血气方刚的少年哪，对着红花这样的姑娘怎么没有非分之想，可二宝心中也知道，那也只是“非分之想”啊，自己和红花之间，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4

明天就是王家老祖宗大寿的日子了，王家上下忙成一片，二宝虽平日虽十分清闲，但遇到这种大日子，还是需要一起备宴席的。二宝抽空回去一趟准备瞧瞧师父的身体好些没，然后再回王家专心忙活。

回去后，二宝看着师父的身子更差了，原来那个肚子圆圆，笑起来脸皱成一团的师父，如今变得廋骨嶙峋，二宝忍不住鼻子酸酸的。

“二宝，你过来跪下！”李厨子躺在床上唤了二宝过来，然后递给二宝一小包东西，“二宝，这毒药无色无味，即刻致命，我现在要你跪着对你张家的列祖列宗起誓，明日将这毒下至他们的饭菜里，王家大小一个不留！”师父涨得满脸通红，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

二宝吓得瘫坐在地上，“师父，这可是人命啊！师父……”“人命？王家的命是命，难不成你们张家的命便不是了？咳咳，你父母亲都丧命于他们，你的奶娘、也是你的师母，也死在这群人手里，她可是死不瞑目啊！咳咳…”李厨子拼命咳了起来。

原来张家和王家本是当地的两户大户人家，张员外和二宝的父亲更是交好，并在年轻的时候，订下娃娃亲，愿将两方长子长女婚配。谁曾想，张家大宝一出生便是个傻子，那时王员外便有悔婚之意，张王两家关系也自此有了裂痕。之后，张家又夺了王员外在商会的生意，使得王家濒临散架，王员外恼羞成怒，一不做二不休，雇人灭了张家满门。之后一把火烧了张家，对外便说是张家大宝玩火导致失火的。王家也顺势夺了张家的家财，生意做得越发大了起来。

本这事没人知道，可二宝的奶娘是个极聪明之人，还识得几个字，她将事情的原委匆匆忙忙写好后，将纸条塞进二宝的襁褓之中。二宝被救下后，李厨子知道真相后悲痛欲绝，一心想着将来定要杀了王家为妻报仇。

“二宝，师父来日不多了，记得要为张家报仇，记得要为你师娘报仇！…二宝…”话没说完就断了气。

二宝一下子变得六神无主，又有着几分绝望，他真的要去杀了王家大小吗？可是红花呢，红花怎么办？可是师父死不瞑目，家仇未报，二宝又怎能罢休？

5

“啪！”窗外突然有踢到东西的声音。

“是谁？”二宝出门去，竟是红花。

只见红花吓得瑟瑟发抖，满脸泪水，“二宝，我…我本来只是想偷偷跟着你开你玩笑的…二宝，我…”

二宝不知该怎么说。

突然红花抱住二宝，“二宝，上一代的事情就过去可好？你放过我们家，我们俩私奔，逃到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离开这个伤心地好不好……”

二宝心动了动，是啊，这都是上一辈的事情啊，就让它过去吧，如果真的能和红花一辈子厮守在一起，那也不错啊。

红花从头上摘下钗子递给二宝，“二宝，这是我自小戴的钗子，送你了便是定情信物了…我这就回家去，收拾收拾我们即刻私奔可好？…”

“好！”二宝点了点头。

5

在红花离开的时候，二宝呆呆地坐在地上，对着师父的尸体，脑子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

“碰！”门一下子被撞开，闯进来几个官兵，便把二宝铐住了，“李二宝，我们接到王家小姐的报案，说你抢了她的钗子…”说着几个官兵就从二宝怀中掏出了一支钗子，“人赃并获，李二宝，你可有话说！”

随后县令和王员外陆续走进来，王员外皮笑肉不笑地说：“这钗子可是我们王家祖传的，价值连城，青天大老爷，您可要重重地判啊！”

县令说：“是了。这李二宝人赃并获，罪犯滔天，不用过堂审，自可先斩后奏了！”

一根钗，哪怕是真抢，哪需判得这么种的罪，这王员外可真狠毒！二宝心寒，他看向怯生生躲在员外背后的红花，大声叫道：“红花姑娘，可是我抢了你钗吗？！”

红花退后两步，似是被吓到，突然大声叫道：“是的，就是这个恶人抢了我钗，大人，要为小女做主啊，快杀了这个恶人……”

二宝低头笑了笑：“红花，你竟这般怕我…你当真以为我会杀你全家吗？…”

二宝服下之前师父给的毒药自尽了。

6

后来，不知是谁把二宝葬了，他的墓碑上没写生辰姓氏，只写着“红花冢”三个字，坟上还栽着一树桂花树，这树竟开出了红色的桂花，红得像是鲜血一般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