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
1961年第一批跟着英子一同入厂的女工中,还有两位年龄相仿的同事,刘素梅和张爱兰。
其中刘素梅还是英子的小学同学,她就是当年那个被月事吓得哭鼻子的女生。
英子终于实现了她的愿望,如愿以偿地每天吃着白肉粉条和老面馒头,给机械厂一天天出卖自己的力气。只是她渐渐发现:饭菜并不是如梦里那样总吃不完的,夜里睡觉时还是会饿得肚子咕噜个不停。
刘素梅,张爱兰,德英,还有其他几个不认识的女工七八个人挤在机械厂分配的员工宿舍里。因为英子长的最高最壮,她是三个人的老大姐。张爱兰第二,刘素梅是老小。
英子仍然过着吃不饱饭的日子,但她很知足,因为她有了属于自己的一张软床,一份微薄的工资,以及每天都能吃到食堂的馒头和粉条,事实上厂里也就只有这两样。
更让英子开心的,是她现在有了自己的小姐妹。
刘素梅跟英子最贴心。这其中有她们之前是小学同学的缘故。素梅心思细腻,很会照顾人。她常常在食堂打了饭菜带回来多分给英子半份,有时候是一个馍馍,有时候是半份菜,用毛巾包好放在饭盒里。
“英子,你多吃点。”
在刘素梅眼里,英子吃饭的时候像个男人,狼吞虎咽地,好像总也吃不饱似的,被她用过的饭盒好像风袭云卷过一般。
英子这顿饭吃了两个馒头,一份多的白肉粉条。她仰面躺在自己的小床上,舒坦地打着饱嗝。
“英子,你家有几口人?”素梅一边收拾碗筷一边问。
“两个哥哥,无父无母。”
英子看着天花板上生了锈的吊扇,愣愣地回道。
“比我好,我家只有一个老母亲了。”
英子坐起身来,看到刘素梅眼里满是泪水。又想到自己的苦难往事,不禁也酸了鼻子。
“英子,咱们过得都是苦日子,以后我们寻一个好男人,过好日子。”
英子点点头,说起成家生娃,十六岁的她无比的迷茫。她看看自己一双粗糙的手,又照了照镜子,里面的人儿一双单眼皮,塌鼻梁,皮筋扎着的两条马尾辫垂在胸前,四方领的白色厂服,是她最珍贵的衣服。
趁英子黯然神伤之际,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传来,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张爱兰。
她比英子她们小一岁,家境比她俩好些,所以生活上也讲究点。于是在她张爱兰的教导下,活了十六年的英子第一次用雪花膏抹了脸,她高兴极了,香喷喷地满屋子转悠。张爱兰还教她打时兴的毛衣领子和花样,英子和素梅看着张爱兰穿针引线的灵巧模样,都羡慕得不得了。
英子一直觉得吃饱饭就很有福气了。如今她竟也不满足于此了,跟着张爱兰学缝纫和打毛衣,在机械厂停工的时候消磨时光。
这个月的工资发下来了,英子小心翼翼地把皱巴巴的钱放在枕头下。她要寄给两个哥哥一些,前些日子大哥德富当了爹,二哥德康也正准备结婚,想着自己儿时受得照顾,长兄为父。英子把枕头翻开,拿出了那笔钱。
刘素梅一发了工资就急急忙忙地去厂里的卫生所拿药,她拿的都是带给老母亲的药。老母亲在她之前还育有一个女孩,可惜八岁的时候走丢了再也没能找到。老母亲一个人守寡多年,身体每况愈下,疾病缠身。她是素梅在外最大的牵挂。
张爱兰拿到工资,第一件事就是在她那个小红本上记一笔账。她有一个梦想,就是去南京旅游。听说南方的姑娘们更爱打扮,更精致。她还想要去喝一喝那传说中的下午茶。
小小的压力机械厂,拴不住她们仨的情思与期待。
在压力机械厂的第二个年头,十八岁的英子和刘素梅,张爱兰三人来到照相馆。她们穿着机械厂女工的厂服,齐齐梳着整洁的麻花辫,对着照相机露出白白的牙齿,女孩自然健康的状态被照相机捕捉下来。
三张黑白照片,相互挽着手臂的三个人,被岁月光阴就此留在胶片里。自此后,许多年,它们中的一张摆在刘素梅家里的客厅里,一张随着张爱兰去了许多的地方,一张一直被压在奶奶德英的桌子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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