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溃
自打大儿子小勇走后,可怜的英子就不怎么下楼了。她常常坐在窗边的凳子上,从楼顶的角度望望天,看到一群家雀扑棱着翅膀飞过,她好想念大儿子啊。
这是小勇走后小孙女的第一个生日,为了孩子开心,各怀鬼胎的一家人紧锣密鼓地张罗着孩子的生日。
小斌盯着香喷喷的奶油蛋糕发馋,趁人不注意偷偷抹掉一角塞到嘴里,然后又有了第二次,第三次,直到蛋糕被他吃光了一大半。
文贤是主厨,在厨房里忙碌个不停,小孙女扎着细细的马尾站在身后看着他,小小的人儿还不及他的腰,她拽着文献的裤脚。
“爷爷,真香!”
文贤背对着她的脸上出现了久违的笑容,儿子没了,好歹还剩下个体贴的小孙女啊。他夹起一块滚烫的白肉吹了很久,又拍了拍女孩的头,让肉进了她的嘴里。
大儿媳向单位请了假,她只有这半天的时间陪女儿过生日,小勇一走她老了许多,一进门看见浑浑噩噩的英子,女人家的心酸与苦累涌上心头,婆媳俩泪眼朦胧。
饭菜上毕,一家人终于坐下来,等着小人儿吹蜡烛。女孩闭上眼睛,她还没办过生日会,于是也不知道愿望许在心里就好,她大声地说了出来。
“希望爸爸能快乐。”
她不知道为什么好好的生日奶奶爷爷都高兴不起来,也不明白妈妈为何跑到卫生间里待了很久才红着眼睛出来,只有小斌叔叔笑着看着她,摸摸她的脑袋,嘻嘻笑着说:
“生日快乐,嘻嘻,生日快乐......”
她快乐吗?她应该是快乐的,爷爷用相机拍下她举着蛋糕和礼物的场面,奶奶和妈妈在一旁强忍着泪水露出微笑,小斌又在偷吃蛋糕正好被拍下,而她,也悄悄地抹去眼角的泪水,绽放着灿烂的的笑容。
那时候女孩只是想,她的确想哭但要更努力的笑,她笑得那么开心和漂亮,梦里的爷爷奶奶脸上才会爬上些暖暖的柔软的花朵。
小勇去世后,很多老朋友都来家里慰问文贤和英子两人。文贤不喜欢交际,于是能躲就躲,英子只得一个个接待。有时候一天来好几个人,英子的眼睛就哭那么好几次。
他们这些人啊,嘴里说着安慰的话,为什么在自己听来已经离开的小勇却在他们的安慰中逐渐清晰起来。
英子想起大儿子生前爱弹吉他,唱歌,想起他在后厨辛苦挣钱的日子,想起他新婚前一晚的笑容,想起他在病床前恨恨而语。
儿啊,当初你说的对,你娘的确是很偏执,偏执到你走后俺也想抛下这摊子随你一道走了。
“别难过了,人早有一死。你还有文贤和小斌,孙女。”
周围劝说的话语不断,英子听得竟有些麻木,那双浑浊的眼睛也已流不出眼泪。于是那些客套的人和客套的话,她都漫不经心的应付着。
只是当张爱兰和刘素梅来的时候,她许久没流泪的眼睛才又湿润起来。
“素梅,素梅,我的命好苦啊......”
英子躺在床上哭,她不怪文贤此时的不体贴,如今谁都安慰不了她,她现在像儿时一样了,又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可怜的人!
张爱兰和刘素梅看她这副样子,心里也是七上八下无可奈何。
“俺的俩儿子,哪个都让我操碎了心!俺为什么......为什么!”
英子早已经哭得提不起气,嗓子也已经嘶哑,她扒扯着身上的被单,咬紧牙关,她恨极了。
此时小斌在另一个房间里看动画片,声音开得很大,因为英子的哭闹让他听不见电视的声音,他很烦,扔下遥控器冲进英子的卧室就吼叫起来:
“妈,别哭了!别哭了!烦死了!”
张爱兰赶紧拉开小斌,把他推到门外让他去看电视。
英子定了定神,不哭了。
“整天哭哭哭,烦死了!”小斌嘴里嘟囔着。
英子一个挺身坐了起来,把刘素梅和张爱兰都吓了一跳,她站起来朝着小斌的脸蛋子就是一耳光,小斌右边的脸接着就多了一个鲜红的掌印。
“你干嘛!神经病......”小斌狠狠道,把暖壶踢了个稀碎,跑去另一个房间了。
英子冷笑一声,转而又泪水不停,只是她不再那么大声地哭泣了,她小声地抽泣,不一会打起嗝来,张爱兰和刘素梅看她这个样子,谁都不敢上去再说什么了。
这个劫难,他能经受住,也必须经受住,他更担心的是老婆英子。
文贤在楼下抽着烟,好像听见家里有吵闹的声音传出,他习惯了,不以为然,他也像英子那样望着天,只是天空没有鸟儿,孤零零地,一望无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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