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窗外,一棵枝丫四处横生的梧桐孤零零的站在寒风里,最后一片枯黄的叶子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折射着不愠不火的日光。
我正要伸手之际,一缕寒风抖落了那抹最后的颜色,光秃秃的树干在灰蒙蒙的天际里张牙舞爪,像在积蓄一种力量,等待撕破散布在世间的寒冷和灰色。
灰色如液体般随风涌动,朝着那可怜的梧桐树汇聚。
整个神经被眼前的异象压迫的几近崩溃之际,一股刺鼻的气味窜进了我的鼻孔,解救了近似窒息的我。
解脱的下一秒,一阵恶心和恐慌侵袭了我,我在医院吗?
突然,一阵声嘶力竭的哭声惊扰了我的思考,这个世界的一切都让我讨厌,我厌烦的寻着哭声望去——
一串超过下巴的鼻涕挂在一个满是褶皱的妇女脸上,那鼻涕在妇女费力的呼吸之间来回摇荡,青筋暴突的双手狠狠的捶打着胸口,撕扯着陈旧的棉衣。
哈,又一个人翘辫子了,离开这个世界真是幸运,只是苦了深爱着这个世界活着的人。
那妇女一个喘气没上来,哭晕了过去。
02
我飘了过去,想看一看那个幸运儿。
小小的身躯侧身蜷缩着,插着针头的小手肿胀的像个馒头,一层薄皮贴在骨头上,几根细小的青筋沟壑一般想要冲出皮肤的禁锢,一个个针眼处残留着点点血渍;袖口处的毛衣线脱了好几层,不过上面的几个小窟窿很是好看;蜡黄的小脸很安静,深陷的眼窝里塞着眼睛。
我想,那眼睛肯定很清澈,孩子的眼睛都是清澈的,他们的眼睛能看到彩色,尽管外面满是灰色。
他额头上有一块丑陋的月牙形疤痕,啊,等等,我额头上也有一块月牙,那是爸爸醉酒之后将我推到了地上摔出的伤疤。
惊异中我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跟我一模一样,我吓得退后了几步,正好看到了那个滴着鼻涕的妇女,啊,是我大姨。
大姨脸上那未干的泪痕刺痛了我的心,我伸出双手,想擦去大姨脸上的泪,更想抚平大姨心里的伤痛。
就在我希冀满满,双手正要触到大姨粗糙又温暖的脸庞时,我甚至能感觉到大姨脸上的温度,可,我的手摸空了。
这时,我才注意到自己一直飘忽不定,整个身体是一股清澈的白色液体,温润的流转涌动。
原来,我死了。
03
爸爸还是没来,我已经好久没见过他了。
今年我12岁,学校里的老师都说我看起来只有8岁。
我住校,虽然学校离我家只有10分钟路程。
我不想住校,想每天都回家(虽然爸爸和那个女人不喜欢我),这样,爸爸才不会忘记我,爸爸才会知道他还有一个儿子。
妈妈在我10岁的时候离开了,爸爸说妈妈去了一个彩色的世界,我曾好几次梦到那个地方,有爸爸,有妈妈,那是一家三口彩色的幸福。
我曾偷偷的画过梦里的彩色,不敢被爸爸看,更不想那个女人知道我的秘密。
开始的时候那个女人对我很好,很温柔,跟妈妈很像,爸爸还是一如既往地爱着我。
两年后,那个女人给我生了个妹妹,我很开心,我有了要保护的人,我要担起哥哥的责任。那是第一次,我有保护自己心爱的人的欲望,那时候我觉得,我长大了。
可是,那个女人不让我抱妹妹,还不让我看妹妹,我的床底下堆了好多买给妹妹的玩具,可是我没有机会给她。
慢慢的,妹妹会朝着我笑,架着自己肉嘟嘟的小胳膊,我真想抱一抱我的妹妹,却被那个女人的冷喝吓住了,那个女人的眼神也让我害怕。好多次,我在梦里被那个女人的眼睛给囚禁了,想逃逃不出来,爸爸就在一旁冷眼看着。
慢慢的,爸爸没有变成彩色梦里的爸爸,却变成了我被那个女人的眼睛囚禁时冷眼旁观的爸爸。
以前在爸爸背上骑马的小男孩儿再也没有得到爸爸眷顾,哪怕是一个温和的眼神。
升入初中,爸爸安排我住校了,我曾好几次偷偷的回家,爸爸抱着他的女儿,给他的女儿当马骑,哄着那个女人,给那个女人当山靠。
每次开家长会,我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坐在教室的最后排,老师早已放弃了被遗弃的我。我讨厌老师尖声尖气的官腔调,讨厌同学嘲讽奚落的笑,讨厌那些家长们的正襟危坐里的冷漠和高傲。
我最恨的是,我失去了我的爸爸。
04
前几天我回家,爸爸偷偷塞给我500块钱,将我推出了门外。
我摔到了一块石头上,上天对我真好。
只听得大姨一声哭喊,我被抱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听着大姨的哭声我心里很难过,倘若这个世界还有让我眷恋的,那就是我大姨,大姨是妈妈离开后唯一一个对我不离不弃的人,有自己的家要照顾,还要将心思分在我这个被人遗弃的垃圾身上。
05
大姨哭倒在我的床边,我却无能无力,我真想告诉大姨,大姨不要难过,我很开心,因为我要去一个充满彩色的地方,我不喜欢这个灰色的世界,很模糊很冷又很压抑。
我试着给大姨一个拥抱,将大姨紧紧的抱在怀中,我能感觉到大姨身上的温度和味道,大姨的味道跟妈妈很像,我知道大姨是彩色的,跟妈妈一样。
这时,那个男人冲了过来,一下扑到床上,好沉啊,他太重了,我瘦弱的身躯怎能承担起如此的重量啊!
那个女人也出现了,孤傲的脸上画满了难以置信,那眼睛里竟然还藏着一点惊恐,身体止不住的颤动。我还是被她的眼睛吓着了,梦里,我多次渴求着,拼命着却也无法从那禁锢中逃脱。
我看到了妹妹,吭哧吭哧的小步挪动着,粉嫩的小脸能漾起水来。
我飘到了窗前,如果妹妹的双眼能将这个灰色的世界画成彩色就好了。不过也没关系,我已经不属于这个灰色的世界了。
06
窗外的那棵梧桐树在阳光下流光溢彩,翠绿的树叶在风的挑逗下哗哗的歌唱。
正在我望着窗外发呆之际,妹妹竟然来到了我面前,冲着我笑,还伸出双手让我抱。
我知道自己是彩色的,妹妹喜欢彩色。
啊——
一声刺耳的尖叫,我很不愉快的皱起了眉,你们的世界真是太嘈杂了。
回过神,那个女人竟然出现在了我面前,整个人趴在窗户上拉着什么,整张脸因恐惧而扭曲的甚是恐怖,双眼爬满了恐惧和祈求,就这么盯着我。
妹妹悬在了空中,挂在那个女人伸出窗外的手上。
网友评论
“我”就是那个孩子,死了,写了生前的回忆,死后看的场景,最后离开了这个世界。这样能明白吗?
听妈妈讲的医院的事儿,改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