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昌龙|高考, 想说爱你不容易
高考, 想说爱你不容易
“高考路上,我踽踽独行。看着黑色天幕上缀着的满天星斗,想着即将来临的高考,想到自己的未来,我感到莫名的恐惧。”
看着孩子书页上刺目的文字,我的心,沉甸甸的痛。
没有经历高考的洗礼,我曾把它当作一辈子的憾事。我上学的那个年代,如果初中能考上中专,就能转为城镇户口,并由国家分配工作,所以中专录取分数比重点高中还要高。如果孩子能考上中专,短视的农村家长是不情愿让孩子选择读高中考大学的。我中考成绩是班级第一(超常发挥,平时成绩并非第一),理所当然地念了中专而无缘高考。跟我成绩差不多的同学,大都上了重点高中,考取了理想的大学。结果他们都“混”得比我有出息。我曾无数次地感慨:如果我也参加高考,会不会搏一个比现在更大的人生舞台?宿命作此安排,哪还有人为回旋的余地呢?
然然读高三的这一年,我还是选择了在学校附近租房陪读。我们和一个叫宇的同学合租一套房,宇的家长周一至周五照顾两个孩子生活起居,周末两天我们替换。实际上学习上全靠孩子自己,家长陪读伴无非是让他们吃得好点,晚上想用功也能有个安静的环境。
正月初六(开学前一天)晚上,我递给儿子一个信封,嘱咐他:“我要对你说的话,都写在里面了,你读三遍,如果你愿意,也可以给你的同学看看。”
其实,这封叫《夏天莫摘秋天的果》的信我十天前就写好了,为了让孩子有一个放松的假期,我没有及时交给他。早些时候,我偶然在然的QQ聊天记录里发现他与一个叫梦的女同学关系较好,无话不谈,我一直暗中留心,时不时暗示性地旁敲侧击几句,提醒他异性交往把握分寸, 适可而止。我发现两个孩子的成绩还算稳定,就佯装不知,没有去惊扰他们。
“一检”过后,然和梦的成绩都过了一本模拟线,但梦的成绩有些退步。梦是一个优秀而要强的女生,我意识到,孩子情感的十字路口可能亮起了红灯,这对于初涉情事的的儿子来说,是比高考还要来得突然的考验。我该给他打剂预防针了,孩子毕竟大了,于是,我温柔地选择了用书信的方式跟他交流。
高三的寒假只休了九天。开学即战斗,依然无周末,依然是是每月休两天,依然是是五点半起,十一点半睡。有时闹钟的铃声也不能叫醒两个孩子,他们让我五点半喊他们,为了让他们多睡120秒,我总是把手机铃定到5:32分,叫早、起床、穿衣、洗脸、刷牙、下楼、跑路,一气呵成,这一连串动作15分钟完成,需要精确到秒,否则就要迟到。夜色笼罩的清晨,出租房的楼梯上传来的都是“咚咚咚……”的声响,脚板击打着楼梯,脚底下弹着急促的弦,这大概就是高三的节奏吧!
高考倒计时开学那几天,然和宇显得紧张而疲惫。
他们吃饭基本是吞咽,我总是劝他们吃慢点,那样对胃不好。我的劝说基本是多余的,因为两年的食堂生活已经练就了这种吃速。那几日,两个孩子放学后,匆忙回家,不苟言笑,扒几口饭又匆匆离开,不知是假期后开学的节奏没调适好,还是最后一学期学习更紧张了。
一天中午,宇吃完饭先走了。我问然:“这几天,我看你俩这都闷闷不乐的,有什么心事吗?”
儿子突然放下了碗筷,把身体蜷伏到沙发的一角,双手掩面,号啕出声:“爸,你给我找个心理医生吧,我好想找个陌生人说说心里话,我好孤独,没有朋友,学不进去,我好几次想到生病休学……跳楼——自杀——”
我顿时慌了手脚,仿佛听见了自己心弦断裂的声响。
“然,你怎么能这样想,你疯了!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
我用双手轻拍他号啕耸动的双肩,问他:“是不是我给你写的那封信让你感到有压力?是不是跟同学的关系出了问题?”
他摇头否认。然后抬起头,抹了把脸。反过来安慰起我:“爸,我哭出来心里好受多了,放心吧,我没事了。”
他去上课,一下午我都提心吊胆,打电话给妻,叫她晚上也过来。
那天晚自习后,宇已经到家十分钟了,然还没有回。我急忙穿衣下楼到校门口去迎他。老远,我就看到然正蹲在路边,佝偻着身体,抱着双臂在掩面哭泣。我急步跨近前去,把他扶起,看见他两只手背淋着鲜血,深色的羽绒服袖子破了个大洞,雪白的羽绒翻飞在外,刺目闪眼。
见我到来,然哭的声音更大了,一连声地说:“爸,对不起,对不起……”。
始料未及,我感觉自己的魂魄就要离开我的躯体。我一边检查他的伤情,一边问:“这伤怎么回事?这衣服怎么回事?跟人打架了吗?”
他哽咽着说:“没有……下晚自习后……我进了一间自习教室……衣服是窗户刮的……”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们的教室可是在五楼啊!他是不是想从窗户……,我不敢再往下想,赶紧搀他回家。
夜里,我让妻跟儿子一个房间。在妻慢慢引导下,儿子敞开了心扉,娘俩基本彻夜未眠,交谈到凌晨四点钟。……后来听妻讲,然说他很孤独。原来还有很多要好的哥们,可高三以后,同学都各忙各自的事,断了交往。原来无话不谈的梦,开学后忽然变成了陌路人,再也不跟他讲话,即使遇到,也不正眼相对。梦有不会做的数学题,也不直接问他,而是由另一同学问然,再去鹦鹉学舌般地转教梦,然感觉特别扭。他发现世界全变了,看到别的同学勤奋专注,他却学不进去,焦虑、压抑、困惑,他走到了崩溃的边缘。
早上六点,我到学校去找班主任吴老师。每幢教学楼都灯火通明,老远就能听到朗朗书声,教室里的学生都是站着念书(听儿子说,为了驱赶睡意,每天早上要站着念一节课)。
听了我讲的这些,吴老师很愕然,他说然很开朗,挺阳光的,更没有发现与梦有异常交往的迹象。
吴老师安慰我:“主要还是学习压力大,你带孩子回家休整一天,回来后我再找他。”
我拜托吴老师留意孩子这几天的情绪状况,并说了那天晚自习结束后,他到另一教室去了,手背流了血,衣服也被窗户刮烂了,我担心他自虐。
吴老师说:“不会吧!我往届班上有一女生,也是自我期望值太高,重压之下产生了自残心理,经常拿小刀把手背拉出血口子,然后痛得大叫,吸引同学侧目……”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学没考上,人却完了,这书念得还有什么意义呢?
我和然在小区散步,我开导他:
首先,你绝对没有心理问题,真有心理问题的人,是不会主动要去看心理医生的,就像醉汉喝高了却总说我没醉一个道理。
其二,你和梦依然会是好朋友。她现在突然不理你,是因为她比你理性,她可能考虑这种交往使她分了心,她要把全心收拢来放在学习上,暂时绝然地不理你,这应该是对你的理智和定性的考验。你不理解她的良苦用心,反而心智大乱,仅凭这一点,你也不能算是可爱的男生。既然喜欢一个人,就要理解她的行为,尊重她的选择。
还有,你说你没有朋友感到孤独。“古时圣贤皆寂寞。”孤独,它是一种境界,也是一种修行。你看那些僧尼,清灯佛经,苦其心志,就是在孤独中修成的正果。初中时,学习压力小,学友间交谈的时间自然会多一些。高考在即,心弦紧崩,压力山大,朋友们都在各忙各的事,只有战斗的激情,哪有闲暇去叙谈友情呢?
我告诉然,你现在只管埋头苦读,考一个好的大学作平台来提升自己。世事难料,至于将来吃哪碗饭,谁也无法预判。学师范的马云,你能想到他会成为商届领袖?新东方的掌门人俞敏洪,高中时英语是弱项学科,第一年高考英语33分,第二年复读也才考了55分,谁能想到最后成就他事业的竟然是英语培训?学水利工程的胡锦涛,他自己也不会想到后来能当国家主席吧!
我试探着问然,衣服是怎么弄破的,手背的伤口是怎么回事。他说,晚自习后,他到了隔壁的自习教室,想一个人静一静,可是,等他下楼时,发现楼道的门锁上了,他不好意思喊人,就从二楼翻过防护栏,顺着下水管道往下滑,刮破了衣服,擦伤了手背。
虚惊一场!我悬着的心落了地。后来,我去开家长会,专门让他带我去看他那晚攀爬的下水管,加上二楼的防护墙,也有四五米高的距离,能安全着地,没伤腰腿,已然万幸了。
孩子,高考在即,收敛起你的柔情吧。别去惆怅“抽刀断水水更流”了;别再去想 “夜夜思君不见君”了;别去感慨“落花流水春去了,天上人间”;也别去忧伤“一种相思,两处闲愁”了……
然的情绪终算渐渐平息了下来。这样一折腾,“二检”成绩意料之中地受了影响。我在心中默念着阿弥陀佛,希望他能调整心绪,祈祷他经此一劫,能够换来高考无恙。
模拟成绩又过了两个星期,跟然同住的宇也出了状况。那晚,宇的妈打来电话,说宇闹着要回家。宇说他很努力,但成绩不见起色,学不进去,又听说他爸要调到陕西工作,所以想回家看看。宇还将课桌从教室前排挪到了最后排,优生辅导班(年级前50名的重点大学冲刺班)也不再去上,说辅导对他已不起作用。
宇出现这样的情况,我是始料未及的。他的成绩一直优异且稳定,一检考试全市第79名,智力、毅力都属上乘,正常发挥考上重点大学应该不成问题。
那晚,宇的爸爸赶到了学校,跟宇交谈了一个晚上,宇的情绪暂且平静了些。
“二检”成绩发榜,宇的成绩出现了断崖式地下降。那个周末,我把两个孩子喊到了一起,向他们分析原因,要他们直面现实,调整心态。宇还是接受不了,周六下午他让我跟班主任请假,说要回家休息几天。晚上,班主任找宇谈心,宇还是坚持要回家,老师准了两天假,我连夜把他送回了家。
那天,我跟同事芳姐聊天,谈到高考,芳姐的孩子也经历了一波三折。第一年高考,因为吃了同学家长送的河虾,高考基本上是边挂吊瓶边完成的,结果成绩超二本线17分,心有不甘的他决然复读。芳姐说他孩子的语文和数学都是强项,英语成绩相对薄弱。第二年高考,第一门考语文,感觉糟糕,又直接影响到第二场数学考试的发挥,两门强项学科接连失利,他想到复读也劳而无功,纠结已无用,反而放松了心态,结果塞翁失马,最薄弱的英语却考出了历史上最好的成绩,后面的几科也越考越顺,高考成绩超出一本线17分,最后考上了中国矿业大学。
可见,高考,考的是体力、智力、毅力、耐力、更是定力。
同学琼在电话中告诫我,家长的工作就是陪伴和释压,正确的心态尤为重要。琼的女儿去年高考,按平时成绩,她是能冲刺清、北等名校的,就是因为期望值高,求胜心切,压力山大,一度焦虑不适,家长也跟着孩子的情绪起伏不宁,结果考场失利,考上了中国农业大学,亲友们都为之惋惜。
同学小宝的孩子今年复读,她狠心地把孩子送到了有高考工厂之称的毛坦厂中学,夫妇俩隔周去看一次,安庆至六安有三个小时的车程,不辞奔波之苦,时刻牵挂,满怀希冀又提心吊胆,个中滋味,恐怕家有考生才能感同身受吧。
中明的孩子,今年读高一,他已决定送孩子参加美国的高考。国内的高校严进宽出,畸形的体制将所有的学业压力前置到未成年人身上,逼着孩子从幼儿园就开始起跑,身心弱幼就要负重前行,体弱心累,苦不堪言。国外的高校宽进严出,大学的年纪,身体强壮了,心理成熟了,在学业上施以更大的压力,让他承受更多的责任和担当,这才是育人之道。每年有几十万中学生成为跨国高考移民,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高考,想说爱你,真的不容易。
高考,拼了高考,每个学生都是特战队员,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场上突击向前。看不见皎洁的月光,萦绕身旁的死一般的黑暗,任由深入骨髓的孤独吞噬着他们青春的肉体。前方的将来被黑暗模糊了身影,不知道到达远方的时候,是霞光万丈,还是灰飞烟灭。
孩子,我们无法改变环境,只有改变自己去适应环境;无法逃避高考,就要选择激情地去面对。高考不是一场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的考验,更不是通往成功的唯一途径,而是青春必经的一次历程。成功的高考不只看成绩,更重要地是你在这个过程中是否有所成长。
炼狱三层,天堂在前方。然,人生如跳高,我希望你在困厄中积攒腾飞的力量,用最后一跳的高度来宣告自己的成功吧!
埋头苦读链接:《夏天莫摘秋天的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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