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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峻是已经先后结过两次婚的男人了,第一个妻子是父母包办的,两个人刚刚有了一些夫妻情份,妻子马米乃却因为难产而过早的去世,现在的妻子冶海澈和他一起风风雨雨十八年,有了一儿一女,但与其说是爱情,更不如说是一种相依为命,难分难舍的亲情。爱情?对马峻来说那只是书写在古籍中、吟唱在山歌里的传奇与梦想,然而今天,爱情,这个神话般的东西突如其来地降临到了马峻的光阴里。
发源于海晏县包呼图山的湟水河清流急湍,一路奔腾,在它西宁盆地的出口响峡,碧蓝色的河水翻滚着、旋转着汤汤东去。悬崖的石缝中,一丛丛紫菀盛开着,在霜降快要来临前怒放着她生命中最美丽的花朵。但对马峻来说,迟到的爱情或者说是单相思并不是响峡石崖上紫菀那淡蓝色的幽怨的花朵,而是从响峡镇通往西宁的大道旁那疯狂的、迷人的、梦幻一般的曼陀罗花。
仓琼……仓琼你在哪里?你可知道我心中无尽的思念?这种思念不停地折磨着马峻,使他想去寻找仓琼的念头越来越强烈……他首先想到的是黎丹,但很快又打消了这个想法,黎丹是个敏感而又细腻的官僚,向他打听仓琼的消息,他会怎么想呢?对了,找韩起功,这个五大三粗的财政厅长。
一大早,韩起功前脚刚进办公室,马峻后脚就进来了。屋子里已经生了火,暖烘烘的和屋外清冷的秋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秘书正在给韩起功沏茶,看见马峻进来他连忙起身相迎。
"哎呦……响峡旅长,一大早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今早你没去上操啊?"
韩起功有些惊奇地问,他知道马峻的习惯是一年四季无论刮风下雨,只要他人在队伍里,操练必须亲自主持,和士兵们共同参加。
"韩厅长早!我今早有事到城里,这不,顺便进来看看你在班不在班!"
响峡镇离西宁只有十里路,快马一趟子就赶到了。
"欢迎你来,欢迎你来!哎呀,你知道的,我是个粗人,所以特别喜爱你这样的高雅人……李秘书,你给客人沏好茶就出去嘛,我和旅长说话,你听什么?出去去"。
韩起功是个直肠子,说话从来不会转弯。
"厅长最近公事多吧?在忙什么?"
马峻不好意思直接开口问,只好先寒暄几句。
"哼……你知道的,现在青海叔侄不和,子香手腕子硬,花招多,我看老主席不是他的对手,下台是迟早的事。你也要早做打算,免得到时候措手不及!"
子香是马步芳的字。
"他最近不是到宁夏打孙殿英去了吗?怎么?"
"影子走了,人还在呢!这不,老主席让省金库发行TS大铜元,子香借口拨充军费,全部扣留。这还不算,近日又煽动各学校教员闹薪,省政府威信全没了嘛!"
"不管如何,我家两辈人受老主席荫蔽,我只跟老主席干,子香我不惹也不维,一切听凭真主的口唤!"
"你们念书人就讲究什么气……节气?……不对,气节!黎丹秘书长也是这个说法!"
韩起功有些不理解。
"噢……对了,韩厅长,顺便跟你打问个人,那天在主席公馆吃饭时的那个仓琼公主在哪里?我的一个朋友想买点手饰……"
"仓琼公主?她的手饰店就在兵部街,你从街道东口进去靠左手,上下各五间的藏式楼子就是,西宁最好的手饰店!我家里人的祖母绿戒指就是从她那里买的,哎呀,那可是个宝,真正俊!"
"兵部街?好……好……我领朋友去……"
又应酬了一会马峻就出来了,他要去找自己日思夜想的仓琼。
从街道东口往里走,在兵部街最热闹的地段,远远的靠左手边,上下各五间藏式风格的楼房出现在马峻眼前,华丽的彩绘斗拱,深咖啡色的边玛墙,楼顶上红铜制作的法轮,那里正是仓琼的手饰店。楼下正中间铺面的门头上悬挂着用藏汉两种文字书写的一块木刻匾额~~~"仓琼珍宝"。然而马峻却没有勇气再往前走了,我去干什么?我怎么和仓琼说?仓琼会怎么想?看模样仓琼有三十岁了,她有丈夫吗?如果有,我这是在干什么?所有的,这些日子他从来没有想到过的问题一下子涌上心头!远远的,他仿佛看见了仓琼美丽的身影在店铺里闪现,他却没有勇气再往前走了!
"唉……",一声无奈的叹息之后,马峻翻身上马,灰塌塌地回到了旅部。然而仓琼的身影又清晰地出现在他的脑海中,她的秀发,她的脸庞,她的音容笑貌、举手投足……这种又幸福又痛苦的感觉不停地噬虐着他的心……
第二天早操结束后,马峻带着六十一来到位于西宁南关的花市,选了一盆白菊花。
"六十一,你到兵部街,靠左手有一个商号,藏式楼房,字号仓琼珍宝,你把花送给店里的掌柜的!"
"阿巴,就说是响峡旅长送来的?"
"不,不能这么说。就说是你的长官让你送来的!"
"那人家要问长官是谁咋办?"
"你就说是……是……是一个喜爱仓琼珍宝的长官,去吧,我在城外等你!"
"是,旅长!"
六十一跃上马背,抱着花盆走了。
马峻在忐忑不安中过了半个时辰,看见六十一又抱着花盆回来了。
"阿巴,仓琼珍宝找见了,菊花人家不要!"
"为啥不要?六十一,你详细说"。
"阿巴,是这样的,看铺子的一个藏民男子汉见了花很高兴,抱着花盆进了里间,说让我等一会,他要拿给掌柜的看。过了一会他又抱着花盆出来了,说是掌柜的说了,不收无名之花,让我原抱回去!"
"噢……那我们回……"
"阿巴,那这花盆?"
"抱回营里……"
马峻和六十一两人一前一后往回走,六十一的怀里小心地抱着一盆白色的九月菊。
仓琼……你越不要我越想送,送一盆花不会影响你什么吧!第三天马峻到了花市,让六十一在卖花老汉的铺子里又挑了一盆白菊花……
"阿巴,原话,菊花人家不要!"
六十一抱着菊花回来了。
"原话?你见到掌柜的了?"
"没有,还是那个藏民男子汉进去问了才给了回话!"
"噢……不要……那我们回……"
一连七天,马峻办公室里已经摆放了七盆白菊花,第八天的时候六十一抱着第八盆白菊花回来了。
"阿巴!您的菊花人家不要!人家掌柜的说了,你的长官要是个男人就自己现身,天天派个传令兵来,像什么样子!"
六十一很生气,您一个堂堂的宁海军混成旅旅长,让人家比成了个女人!
"六十一,你见到掌柜的了?"
"见了,一个年轻藏民尕媳妇!"
"她一个人?"
"三个人!"
"三个人?"
马峻惊奇地问。
"三个人,那个年轻的藏民尕媳妇从铺子里间走出来,后面还跟着一个藏民婆娘,那个守铺子的男子汉和藏民婆娘在那个年轻媳妇跟前全弯着腰,像见了外里筛黑一样!"
"好……六十一,好!"
"阿巴,那花明天再送啦不?"
"送,噢……再不送,你去忙吧!"
马峻内心一阵激动,匆匆忙忙吃过午饭,换上了一身浆洗干净的新军装,骑着战马出了营门。六十一背着匣枪一路小跑从后面追了上来。
"阿巴!您到哪里去?不带卫兵嘛?"
"我有事去城里,不带卫兵!"
马峻两腿往战马肚子上一夹,战马会意地撒开蹄子沿大道向西宁城奔去。一场秋雨之后,泥土和砾石铺成的大道湿漉漉的,马蹄带起的泥块不断向后扬去。
"老汉家,我要一盆白菊花!"
"白菊花?长官,白菊花今年一共养了九盆,这两天全让一个吃粮的年青人买走了,一天一盆,不知道他为啥要这样买。再剩下一盆,没你挑的了。还有七八盆黄菊花,你可以挑。再过几天霜一杀,今年的菊花就开罢了"
"要!我就要这一盆白菊花!"
马峻抱着最后一盆白菊花来到仓琼的店里。他想好了,如果仓琼是有家有室的人,今天我只是一个来店里买首饰的客人,从此我便饮了忘川之水。如果仓琼是青海的蓝天上一朵自由的白云,我就是阿尼玛卿雪山上的一只雄鹰,你飘向哪里我就要飞到那里,只要能在你身边,我愿意舍弃所有……仓琼,我要把这一切向你倾诉!
多日来饱受无尽的思念折磨,马峻鼓足勇气,推开门迈进了店里,左手怀里抱着剩下的最后一盆白菊花。仆人兼管家么巴抬头看见一个军人抱着白菊花走了进来,无奈地笑了。
"吃粮的,早上不是给你说过了吗……我家主人不收不清不白的花,那怕你抱的是白菊花也罢!去……要送就让你们长官自己来!"
"阿卡,我就是长官,我……我来挑选个手饰,顺便给仓琼公主送一盆九月菊。公主她认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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