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蜜的复仇

夜

文/不问天有涯

01 新房客

炎热的夏日午后，蝉鸣阵阵，东风小区一单元三楼拐角处的那户人家里，房主老周正在客厅里摆弄着那台老旧台式风扇，看得出来风扇已经快不能用了，他已经汗流浃背，终于固定好了风扇的位置，才舒心的靠在沙发椅上准备小憩一会。在房门旁边的桌子上，有一个镶着精美的相框，看样子是张全家福，年轻的老周和他旁边的女人，中间是一个五六岁左右的男孩。

夏日的风带着一股闷热传进房间，透过窗外，看到小区对过的马路上，一个拎着行李箱的女孩在四处张望，好像是在确认什么，女孩一袭裙摆在微微泛起的风里晃动着，没过多久，她穿过马路，转身进去东风小区一栋楼，不见了踪影。

迷迷糊糊之中，老周的耳朵里传来剧烈的敲门声，他突然被惊醒，吓了一跳，翻身下去，一双赤裸的大脚踩在拖鞋上，扭动了一下，便拖沓着朝房门走去。

“怎么也不吱声，光力气大就行了吗？” 门外站着一个拎着行李箱的女孩，他打量了几眼，随后说道。

女孩稍稍喘着粗气，略显尴尬，确实，刚才自己只顾大声的拍门了，现在一想应该是声音太大吵到眼前这个中年人了。

“周叔叔，我.......”

“罢了罢了，这是你房间的钥匙，301，旁边就是，以后每月的10号交房租和水电，别忘了。”说完，老周又拖沓着鞋子回去了。

他这虽说有几间独立的屋子，但离着大学城也不近，而且环境一般，也许就是图个便宜的房价吧，才会不断的有人找上门来租房。

这女孩的年纪也和自己儿子差不多呢，老周心里一阵感慨。孩子总是长得这样快，翅膀稍微硬点就想着离父母远点，去远处的大学，交外地的女友，找北上广的工作，一切都不知不觉。

想到这里，老周想到自己的儿子，周硕，今年也考上了L大的医学院，虽说这十来年，家里也没个女人，但他父子俩日子过得也有声有色。六年前，他花掉手里一半多的积蓄，在离小区不远处的商业街租下一个店铺，专卖电子设备，这些年也挣了不少钱，加上平时还出租着手头的剩下的几间房，经济水平还算可以。

儿子也争气，考进了本市的一所重点大学，而且儿子和他有所不同，总是喜欢干干净净的，不像自己一样懒散邋遢，嘿，这样更好，将来是要有个儿媳的，再添个孙子，老周想到这心里美滋滋的，躺在椅子上的他，面带着笑意，渐渐步入梦乡。

301号房间里，女孩正在收拾行李，打扫新家。她早已换上另一身衣服，仔细又耐心的清扫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虽然看起来没有太脏，但女孩还是彻底的清扫了一遍，终于，她累的一屁股坐在床沿上，她看到手机里的信息。

七七，搬家怎么不告我一声，我都是从你舍友那里听说的，真不够朋友！

女孩叫陆七七，发这条信息的人是她在学校隔壁宿舍的好朋友，古芳。

事出突然，我也是没来得及告诉你，回头我请你吃饭详说。女孩迅速回到。

摘下防尘口罩的陆七七，露出一张令人惊艳的脸庞，那曲线十分的完美，就像一张顺着自然轨迹滴落的水滴在空中划出的优雅弧线一般，她的面部线条正是如此，给人朦胧和温热的感觉。混着一丝从额头流下的细密的汗水，她眼睛的睫毛晶莹闪烁，眼睛似乎是一个深邃又宁静的湖泊，而她好像察觉不到自己是如此美丽，此刻的她更像是一个居家的少妇。

陆七七走到不足两平米的阳台，在那个狭簇的空间里，她将洗干净的衣物一件一件晾起，忽然，她的余光注意到了隔壁的阳台，那里同样狭簇的空间，挂了几件男人的衣服，同时一款红色的蕾丝内衣也映入她的眼帘。

她站在那张望了几眼，然后就听见了敲门的声音，想必是对门的大叔还有什么事要说吧，她擦了下手，扭动了门把。

02 偶遇学长

房门打开的一刹那，陆七七看到眼前站着一个高个子的男生，他手里端着一盘切好的西瓜，正冲着她微笑。

“你好，我是住你隔壁303的柳肖，听周叔说今天有人要搬来，没想到是个可爱的小妹妹，我切好了西瓜，刚给周叔送了一盘，这些你留着吃吧，这大热天的，解解暑。”说完他端着盘子径直递到陆七七的面前。

“谢谢，真是麻烦你了。”从陆七七的口中轻轻地吐出几个字，她也朝他微笑，接过了西瓜。

这是一个气质相对稳重成熟的男生，看起来并没有比陆七七大多少，他穿着一条米黄色的夸肩背心和一条宽裕的短裤，午后三点的阳光打在他黝黑的皮肤上，他身上愈发散出一种男人的气息，硬朗，迷人。

“你也是学生？”男生问道。

“嗯，我在本市L大念二年级。”

“哦？念什么科目？”男生好像很有兴趣的样子。

“政治学与行政学。”陆七七本来低着头，但她听到对方笑出了声，于是抬头看他。

“哈，那我们可是校友啊。我念的是工程力学，L大四年级学生，是你学长哦。”

“还真是巧啊，那学长你是自己一个人在这边吗？”陆七七随口问到。

男生不知为何，表情犹豫了一下。

“额。。。不，我和我女朋友一起住的。她今天去和闺蜜购物去了。”

“原来是这样啊，那，学长以后有事请多指教咯！”陆七七说到。

“嗬，我们既是校友，又是邻居，以后互相照应，都别客气。”柳肖爽朗的说到。

俩人又寒暄了几句，互留了姓名和联系方式，便各自回了房间。

回去后，柳肖不禁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背心，他重新打量着自己，又想到刚才的女孩，她那身装束应该是在做清洁，他可从来没见凌雨打扫过房间的卫生，作为自己的女友的凌雨，似乎与这些事情绝缘。想到这里，他的心头突然涌上来一阵不知来自何处的匮乏感，他也觉得奇怪的很，可又无法觅得其踪影。

时间不紧不慢的来到晚上，中午的炎热似乎一扫而光，天色暗了下来，看得出小区里走动的人开始慢慢变多。人们像是某种蜗居在隐蔽之处的爬行动物，害怕如此的炽热，只好在天黑之后才蠕动而出。

夏日的夜幕之下总是伴随着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知道是来自动物还是来自人类。而你永远都不知道别人在做什么，更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在这幽深寂静的黑暗里。

陆七七吃过晚饭后，很早便躺下休息了，一日的操劳让她睡的格外香甜，睡梦中她好像听到有人开门的声音，还有断断续续的说话声，她一翻身继续睡过去了。

但不幸运的是，深夜里，她还是被某种声音弄醒了。

房间里一片漆黑，只有一缕月光投进窗来，照在她天蓝色的丝绒被上。窗外已经听不见其他任何声音了。除了蝉鸣和风吹动树叶的声，就剩下那个把她弄醒的声音。

03 你害怕过吗

与其说是痛苦的呻吟，不如说是黑暗无尽处的挣扎。

声音是来自隔壁，这大抵是年轻男女荷尔蒙迸发的年纪，什么事情都比不上年轻的肉体更能给人带来刺激，而没有能超越这个的其他冲动，唯有身体的欢愉，能使人忘却所有，甚至可以忘记痛。

可是这样的呻吟明显让人觉得心头一颤，完全不带一丝性的美好，女方貌似不堪于承受这样不同于一般人的性爱，而男方更像是一点动静都没发出伺机而动的野兽。在一阵又一阵叠起的呻吟里，痛苦似乎也在加倍，渐渐达到一个顶点，在临近高潮的那一刻，一个声音变得急促起来，仿佛鼻子已不能控制进出的氧气，大脑的感知细胞被抽空，一切都变得肆意妄为起来，不再理智，不能思考，无法思考。

陆七七看了一下手机，凌晨两点。

隔壁的房间，并不是完全沉浸在黑暗里，除了同样的月光，还有一盏台灯亮起的微弱的暗黄色的光，那是凌雨要求的，柳肖他知道这个女孩对自己的深爱，尽管霸道，任性，但爱着，一直爱着。他也深知自己的问题，注定了不能像其他正常的男女一样，床上的他，如同饿虎扑食，他一定要寻求刺激，一定要饥渴难耐，一定要弄得地震天摇，否则，他无法获得快感。

模糊的光线交织之下，依稀可见两个身体的轮廓纠缠在一起，女人的秀发散落在男人腰间，他们似乎在竭尽全力去触碰到对方的敏感点，去得到满足，去满足对方，去获得至上的兴奋感，如果这里面没有爱，没有人会相信。

然而此事对两人来说并非那样容易，很多东西不是努力就可以得到。比如，陆七七就听懂了她的难言之隐。她知道，对凌雨来说，这是一段痛苦的床上关系。

空气里不仅蔓延着汗水咸咸湿湿的味道，更弥漫着雌雄两性之间交合之后的满足感，这种满足感来自柳肖的身体，但他觉得似乎并没有接近百分百的满足，他给自己点了一根烟，然后起身倒了一杯水递给床上的凌雨，她绯红的脸庞在微弱的光线下变得暗红。她接过水杯，喝了几口。

“小雨，我一直有个问题想要问你。”黑夜里，烟头的火光时明时暗。

柳肖坐在床头另一侧，弯着腰背对着凌雨，他的视线停留在那盏台灯上。

“跟我在一起，你害怕过吗？”

04 公车上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陆七七每天都能听到隔壁传来咯咯的笑声，是学长和他女友发出的笑声，陆七七就在清晨慵懒的空气中，和耳畔断断续续的笑声中，关好房门，然后出发去学校上课。

她也曾见过凌雨几次，都是在走廊里碰上的，不是陆七七自己拎着菜回家的时候，就是凌雨穿着一件性感睡衣出来拿外卖的时候，只是在门口碰着而已。然而，当凌雨的眼睛看着自己的时候，陆七七明显感到一阵不舒服，这是令她不舒服的注视，就像是对方的刻板印象，而这一切似乎都有原因的。

相比之下，那个叫周硕的男孩似乎善意了许多。周硕是房东老周的儿子，医学院的，他学校没课的时候，都在家里消磨时光，偶尔和隔壁的学长柳肖一起去小区对过的健身房，或者去楼下打球，俩人看起来关系很好。

周硕对陆七七很是客气，他和她说话时，就像一个羞涩的不敢表达的小男孩，他有一口雪白的牙齿和暖洋洋的笑容，总是穿的整洁又干净，如果离着近一点，甚至还可以闻到他身上好闻的味道。

很快他们就熟络起来。但是每次陆七七提及有关凌雨的事情的时候，周硕的表情就会变得有些不自然，这不禁让陆七七有些感到疑惑。

比如上次俩人碰巧遇到对方，在回校的公交车上的对话。

“他俩都搬过来快一年了，大四的学生，一般都没什么课，那会儿我还在准备高考，平时见到他们的时候也不是太多。后来我考到了L大，才知道肖哥是工程系挺有名气的人，他女朋友学文学的，比他还有名头，你也是L大的，想必这些你都耳闻吧。”

那天的周硕在谈到陆七七隔壁两个人的时候，不知为何，眼神里充满了一抹黯然。

“学校里的事我其实并不太知道，但住到这里之后，我觉得他们感情很好。”陆七七看向周硕白皙的脸庞。

“是啊。”周硕回应到，他把头转向车窗外，陆七七看不到他的表情。

“但我听过凌雨的事情，她曾是文学院院学生会主席，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退出，并且从学校宿舍搬出去住了。在走廊见到她的时候，我才恍然，她和学校荣誉墙上的照片一点也不像，她本人更漂亮。”

陆七七的口吻竟有些羡慕，周硕听得出，他轻轻的苦笑了一下，仿佛心里有什么东西摔了下来。

“是啊，就是这样啊。”车子走着，风在吹着，眼前这个大男孩的语气里似乎带着一种无奈。

“都是听我好朋友古芳说的，哈，我也是一时好奇。”陆七七朝着周硕调皮一笑，顿时，周硕也跟着笑了起来。

“好啦，下一站就到学校了，赶快回去吧。”

“怎么？你不回去？”陆七七问到。

“我外面还有些事，你先走吧，对了，平时没事的话，来我们系找我啊。”

听完这话，陆七七给了周硕一个大大的灿烂笑容，她说到：“一定！”

在陆七七下车后，公车又走了一站，周硕从车上下来，然后就站在站牌那里，这里已经离开学校的视线，他拿出手机想要看什么，可由于阳光太强，他只好用另一只手捂住屏幕。接着，他拨出去一通电话。

嘟嘟声响了很久，周硕似乎也因为这几十秒的等待而焦躁起来。终于，接通。他便迫不及待的先开口。

“喂，那个，你往回走一站过来找我吧，然后我们去吃饭。”

“原因待会解释，总之你先过来。”

“好好好，都是我考虑不周到，你可不要生我气，我也不想嘛。”

“谁叫你是这么光鲜亮丽，又不像我，既没有什么过人之处，又身无长物，只懂得……”

讲到这里了时候，他突然停了下来，他并非是因为迟疑才停下，而是因为他想要再次确定自己的心情，再次感受自己的真实的心，才停下。好像即将要说出的话，是他鼓足所有的勇气才说的出来的话。

“只懂得……爱你这件事。”

“虽然我知道，我们暂时遇到了阻碍，也对一些人造成了伤害，但这都不是爱情的错，请你相信我好吗？我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一直过得像个孤魂野鬼，到今天我才知道，你就像她一样，可以给我依靠。真的，不管放弃什么，我都可以，做什么，也都可以，别让我离开你。”

他挂了电话，许久，不敢抬头看太阳，那可是人世间不能直视的两样东西之一呢。

05 汤

日子总是过得这样快，距离陆七七搬进来这里已经快两个月了，气温降了下来，北方逐步迈进了清爽的秋天，似乎很多东西也随着降下温来，世界由绿色变成黄色，躁动闷热一去，换来落叶归根的宁静。对于她而言，在这里的日子占据了她大部分的时间，她不参加社团，不出去玩，每天往返于学校和这里，她太不像这个年纪的女孩，她更像是那种有自己主意的人，专注于某件事的人。

她不再像上一个月一样，时常能碰到住在这里的其他人，每次回来能看见的就是周叔的身影，学长柳肖好像有一阵子没见到了，她倒是常能透过狭窄的阳台看到凌雨，不知是不是隔着距离的原因，凌雨好像一副疲惫的样子，脸色看起来并不好。

今晚上陆七七煲了一锅鸡汤，看着满满一锅，不知怎的，她脑海里出现凌雨没有气色的脸，她放下手里的碗，起身去了厨房。

也许这么做能增加你对我的好感吧。

一个印有青花瓷的大碗，被盛满闻起来香气四溢的鸡汤，陆七七端着它，小心的走到隔壁门口。

可是刚走到门口，她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手腾出来敲门。她迟疑了一下，轻声的朝着门里的方向喊到：“请问有人在家吗？”

陆七七的声音很小，连她自己都怀疑里面的人究竟能不能听见。

“请问有人在家吗？”她提高了分贝。

门开了。

一个和陆七七年纪相仿的女孩站在门里，她身上的衣服褶皱着，头发也看不出一点打理的痕迹，像是刚刚从睡梦中醒来一样。

“你要干嘛？端着个锅干什么。”门里的女孩没好气的问到。

女孩这样的态度使得陆七七有些尴尬，可是，陆七七还是微笑着。

“我做了些汤，想着过来问你要不要喝点，其实我觉得我们住在一起应该多互相了解，我想……”

没等陆七七说完，女孩突然说到：“了解别人的前提是我感兴趣，汤还是留着自己喝吧。”

没有表情，没有温度，冷若冰霜。这是陆七七对凌雨第一次正面接触的感受，也是最直白的感受。

说完门就被关上了。

这一刻，陆七七站在原地，她似乎走不动一步了。

“做的什么好吃的，怎么也不分我一碗？”

背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她回过头，看见周硕高大的身影朝着她过来。

他凑上来，伸出手就接过陆七七手中的青花瓷大碗。

“她是不是不吃？”周硕朝着凌雨房门方向努了努嘴。陆七七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而是默不作声。

“那我替她吃！闻着可真香！别理她，就一身坏脾气。”说这话的周硕脸上涌现出一丝鄙夷，也好像掺杂了一丝幸福。

“嘘！”陆七七马上示意周硕小点声，因为她看见柳肖正在不远处的楼梯口站着。

“忘了说了，刚在楼下碰到肖哥，他说抽完手里那根烟就上来。他不像我，烟酒不沾，瞧他，还挺快。”

周硕一边小声的说，一边冲着柳肖呲牙咧嘴的。他端着碗往回走，经过柳肖的时候，柳肖好奇的看了一眼。

“嘿嘿，没你的份。七七啊，碗明天还你啊。”他对着柳肖说完，又扭着脖子对陆七七说。

“嗯。”从陆七七的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声音。刚从和凌雨尴尬的对话里反应过来，又不知哪里感觉有一些异样，她也说不上来，只觉得有些不对劲。

柳肖经过她身边，朝她微笑点头，他注意到了陆七七的脸色并不太好看，刚才的一幕让他猜到八九分，他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又似乎盯着楼梯尽头的空气思考，终于，他走到门口，拿出钥匙开了门。

06 争吵

两天之后的傍晚，也就是十月二十三号，隔壁传来柳肖一声长长的怒吼，声音之大差些让陆七七以为自己听错了。

是一句脏话。

就像已经结婚过日子的小两口，避免不了的家庭争吵一样，东西摔碎落地，女人歇斯底里，沉默，哭泣，无休无止，找不到解决的办法。

可这显然让陆七七惊讶，他们的感情一直很好，这些时日也未见有过争吵不合。

凌雨的哭泣声如同一道闪电划在陆七七心里，那样高傲的女人也会发出如此般的哭泣。明亮，悠长，哀怨，痛苦。

陆七七走到阳台，隔壁的阳台之上，依旧挂着几件衣物，男生的衬衫，女生的睡衣。可今天的气氛分明不同于以前，柳肖从喉咙深处发出来的，像不可阻挡的洪流，淹没了凌雨周围的一切。

“你受够我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

“别胡思乱想。”

“你为我想过没有？你太自私了。”

“我为你做了多少？我自私？”

“你以为我什么都没看到吗，你俩的事。”

“你在胡说什么！我们怎么可能！”

“恶心！”

“这里面有误会，不是你想的那样。”

“误会？那这些也是误会吗？”

散落了一地的照片，上面两个人亲密的走在一起，显而易见，这两个人，绝对超越了普通朋友的界限。

“从我们搬进来的时候，你们就勾搭上了吧？”

“……”

“为什么不解释？你怎么不说话了！”

“......你，你跟踪我！”

“我是那么在乎你......”

“......”

“他那时还只是个孩子啊，你也忍心！”

“不，不是这样的，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你难道还不了解我吗？”

“以前的你，我了解，可，现在的你，我很陌生。”

有的时候，沉默是金。但更多的时候，沉默更是它本质上的意思，叫做无言以对，无话可说。

两个人在一番争吵之后，空气凝固冰冻，都在思考，都在怀疑，在不可预知的对方的内心里，谁的人性也经不起考量，也许暴风雨就要来了，只是有的人还不知道。

上天用一只世人看不见的手操纵着冥冥之中的一切，每个人如同棋子一般，看似掌握着自己的命运，看似做出了一个个的抉择和抗争，但这走过的每一个步骤像已经被安排好了一样，只有在结局揭晓的那一刻，才会发现自己的无力。

隔壁的房门被推开，然后又被重重的关上，好像有谁出去了。

楼梯尽头，一个人悄然退回去，仿佛窥听了很久。

陆七七走到床边，拉开床头柜第三个抽屉，从一本英文小说里，取出夹在中间的一张照片，她盯着看了很久。

“学长，为了离你近一点，你知道我付出了多少吗？”

柳肖扭头的瞬间被抓拍，印在陆七七手里的这张照片里。

她回想起半年前，在学校便利店和她擦肩而过的柳肖，那是个右手托着篮球，左手拿着两瓶矿泉水，在陆七七前面排队结账的男生。

气质这个词语从来都不只是用来形容女孩子的，放到男孩子身上依然不觉得不恰当，何况是放到柳肖这样的人身上。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虽然黑了些，但依旧可以在人群里感受到他身上的荷尔蒙信息，独特的，无法挣脱的，扰乱心智的，想要去被他束缚的，生物信息。

一个引子，领着她不自觉的走向柳肖，她开始发现这个男生并不是时常出现在校园里，她收集了很多关于他的事情，他本就是那样闪着光的人，她知道他有个很有名气的女友，她知道他们搬出去并住在一起，最后，她主动联系到了周叔，也就是柳肖租房的房东。

第一次见面，聊天，送汤，周硕，都只是想知道更多关于你的事，都只是为了增加你对我的好感而已。

陆七七放回去照片，那是她当初忘魂摄魄般跟着柳肖走出便利店，他朋友喊他，她拍的一张照片。

今天吵的这么凶，想必你们也快走到头了吧。

07 调查

十月二十四号早晨，警察光临了陆七七所住的小区，她听到走廊里周叔在和他们交谈着什么。在打开房门的时候，瞬间，警察同志把目光投向了她，她注意到，柳肖也站在旁边，脸上的表情，愧疚与难过交织，似乎还能看到一点泪痕留在脸庞上。

“周叔，学长，发生什么事了？”

她看看警察同志，又看向周叔和柳肖。

“小雨，小雨，她……”柳肖艰难的从嘴里吐出几个字。

“我不该和她吵架的，我这个笨蛋！”

柳肖宽大的手掌附在双目之间，遮盖住自己难过的表情，啜泣声断断续续。

几分钟后，她得知了事情的前后始末。

凌雨，死了。就在昨天。

昨日，和男友大吵一架的凌雨，离开东风小区，在距离小区五百米的广场公园的一条尚待修葺的路上被人从背后袭击致死。报案人是附近小区晨练的老人，发现死者时，死者面部朝下，脑后部布满血迹，远远看去像是酒醉的人在酣睡。因为案发地点附近正在施工，鲜有人经过，所以夜间被害人并未被发现。据推测，死者死亡时间是昨夜夜间十一点五十左右，凶器来自路边随处可见的施工废弃石料，是一块染血的钝器石材，上面并未发现指纹，可见凶手是戴手套行凶，似乎经过预谋，至于凶器，凶手随机选择，推测凶手跟踪死者至此，随后行凶。

死者后脑只有一处敲打的痕迹，是致命伤，并未发现二次敲击的痕迹，推测凶手为男性，行凶时并未完全丧失理智，出于某种原因没有对死者进行无理智的残害。可能是出于自身的怯懦，无法面对自己行凶的现场场面，推测凶手和死者相识。并且从背后袭击这种方式，推测凶手难以直视对于死者的某种感情，之所以不从正面发生冲突，可能是因为凶手与死者之间已发生不可当面调和的矛盾，也可能是复仇式袭击，从背后一击致命，仇恨之深，力道之狠。

“周大爷，听说您的儿子也是和死者认识的？”警察同志问到。

听完这话，陆七七看到周叔的脸色一下变了，人看起来十分紧张，他赶紧说到。

“警察同志，我儿子可是跟那孩子的死一点关系也没有啊。你们可一定要调查清楚啊。”

“您别激动，我们只是例行公事，做必要的询问调查。”

“请问您儿子，周硕是吧，现在请通知他过来吧，死者的同居男友和住在死者隔壁的女孩以及您的儿子，都需要接受我们的调查，现在还有一些情况需要各位和我们合作，我们还要了解一些事情。”

警察同志话音刚落，陆七七就注意到周硕揉着惺忪的双眼从自己的房间走过来，他打着哈欠，满脸疑惑的看着眼前一切，走到自己父亲跟前，应声问到，“爸，这是怎么回事啊？”

接下来的几天，警方针对该小区居民进行了更详细的询问调查。

警方有了一个重大发现，原来小区里的监控系统仍然在使用，这推动了案情的进一步发展。根据小区监控显示，被害人离开所住单元是傍晚七点十分，在其出门十分钟后，也就是七点二十分，有一个装扮可疑的人物也走出单元门口，由于距离较远并未能看清容貌，加上此人有故意伪装的之隙，样貌更加难以分辨。此人头戴长边鸭舌帽，口罩，墨镜，风衣俱全，体型健硕，推测身高一米七八以上，疑似男性。

然而使得警方惊讶的是，录像上，在案发次日，凌晨十四分，此人返回该小区，夜视监控在于是，此人物成了案件的关键线索，警方锁定了此嫌疑人，除了对被害人居住附近的人进行了调查，警方还对该楼的所有住户进行了逐一排查。然而情况并不是很乐观，警方并没有找到和录像中疑似的人物，这使得破案加大了难度。

警方整理了被害人的男友及死者隔壁的女孩和房东儿子的证词，三人都有确切的不在场证明，这点让警方头大。

据柳肖说，下午，他曾与死者吵过一架，因为生活上鸡毛蒜皮的小事而争吵，在女友摔门而去之后一直待在房间待到九点，过了九点去楼下便利店买了两包烟，心情烦躁的他，因为付账时忘记拿走钱包，而被营业人员叫回来。警方人员已经证实过了，该便利店工作人员也能证实柳肖所说。录像里的柳肖身穿一件带帽蓝色休闲运动装，白色运动鞋，根据小区单元门口的摄像，也能证实柳肖所说，但柳肖再次回到小区是在九点五十，他买完烟后到九点五十期间，经警方询问，柳肖说自己一直在小区里，抽烟解闷，有些困意后，才上去休息，直到早晨警察来之后才知道凌雨的事。

住在被害人隔壁301房间的陆七七，其证词证实了案发当天下午柳肖同被害人吵架的事实，也曾听到被害人出门的声音，但离开的具体时间并不清楚。而自己从昨天到早晨除了傍晚八点半下去一次再没有外出过，只是在九点十分回到小区，监控录像也已核实。从目前证据来看，此人嫌疑基本可以排除。

令人觉得奇怪的是死者房东儿子周硕的证词，小区监控录像显示，周硕案发前一日，也就是十月二十二号晚上，便从学校回到家中，但一直到案发次日凌晨，都在家中没有外出。他说是参加部门活动喝醉了，由于自己平时不太喝酒，酒量又不好，所以身体很是不舒服，两天都在房中休息。从周硕父亲那里了解到，自己儿子是在案发前一天在学校聚餐活动结束后回来，而且是在喝的酩酊大醉的状态下，父亲由于担心儿子，还特地在当晚照料他到深夜。十月二十三号白天，周父见自己儿子没什么事了，只是还在嗜睡中，便回到自己的商铺处打理，自己到晚上十点半才回来，回到家中的周父见儿子还在睡觉，便叫醒他和自己一同吃了些宵夜，一直到第二天，父子俩才得知死者死亡的消息。就是这样完美的不在场证明才令警方怀疑，虽然已经证实周硕确实参加了医学院的聚餐活动，但如果只是一般宿醉，根本没有接连休息两天的必要，而且两天之内从未离开过小区，听上去就有些怪异，但警方没有真凭实据只做初步推测此人不能脱离嫌疑。

似乎每个人的不在场证明都是那么无懈可击，这使得调查一度陷入困境。

警方搜查了死者凌雨的房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就在警方即将离开的时候，注意到，在门口的垃圾袋里，有一盏要被扔掉的台灯，警方的目光停留在上面。

“台灯看着还很新，要扔掉？”警察同志盯着站在一旁的柳肖问到。

“啊，是，前一阵子被我不小心碰到，从桌子上掉下来，磕坏了。”

“是这样啊，不介意我们看一下吗？”

“当然，当然。”柳肖赶忙说到。

侦查科的同志小心的从袋子里取出那盏台灯，是那种老式的台灯，底座很大，上面拧上去的灯泡已经碎掉了。

“这个台灯的底座好像可以动。”警察同志费力的扭动了一下，一个纸片样的东西掉了出来。

柳肖的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但立马恢复了正常，他手心开始冒汗，他把手背回到身后，心里似乎乱了起来。

08 关于光的线索

审讯室里，明亮的光线照着整个房间，柳肖坐在审讯人员对面的椅子上，他的头放的低低的，双手落在双腿之间，紧握的拳头埋在其中，如同犯了错误的孩子。桌子上一个透明的证物袋里装着一直带有折痕的纸，虽然有些破损，但上面的字迹清晰可见。

只有短短两行。

也许我只能拥有想象，把你的影子，加点盐，腌起来，风干，在老的时候下酒。

你是一头异兽，最后留下支离破碎的我，和这一点点光芒。

“你没有什么话要说吗？”警方审讯人员看着柳肖问到。

沉默，两分钟的沉默。柳肖嘴唇微动，那种欲言又止的艰难不是可以伪装出来的。

“......”

“据在L大的调查了解，我们得知你和死者之间似乎在男女关系上有一些问题。而这张纸条经鉴定实属死者的笔记，针对这里面的问题，请你配合我们警方做出解释。”

警方发动了第二条调查线，在死者学校L大调查死者生前的校园关系，死者凌雨，23岁，主修文学，是老师同学们眼里品学兼优的模范三好学生，不仅担任过院学生会主席，个人也是极具影响力学生代表。死者男友柳肖，23岁，是工程系的一名学生，曾代表学校参与过多项全国竞赛并取得优异成绩，其人相貌英俊，器宇不凡，暗恋者追求者居多。虽然外人视角里俩人的感情很好，也一直被视为学生情侣里的典范，但曾有传言说死者男友在房事上有怪癖，大三初始，死者凌雨突然退出学生会并搬离学校，随后同男友柳肖在离学校较远的东风小区租房住下，除了必要的校园活动，回校次数并不多，俩人面孔逐渐淡出校园。

“夏宇。”

从柳肖口里缓缓吐出两个字，他的视线依旧在地面上方徘徊。

“你说什么？”

“夏宇，一个女诗人，《甜蜜的复仇》。”他微微抬起来头，但双眼还是无法正视桌子上的纸条。“是她最爱的诗，她常说要把我腌制，等老的时候下酒解闷。”说到这的柳肖苦笑了一下。

“第二句是什么意思？”

“她很霸道，但对我很纵容。搬来这是她的意思，她说她想更爱我一些。初尝禁果，我才发现我的问题，时间越长，我发现的越深刻，我只能在精神极度狂妄和颤栗里，达到愉悦。当然，我清楚的知道，我没有广义上的那种施虐和受虐的倾向，我的问题更严重，疼痛都无法治愈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每当夜晚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她总是要开着那盏她买来的灯。她知道我是如此粗鲁，暴戾，她不喜欢也会为了我忍着，她仅有的要求只是亮着一点光罢了。我曾问过她是否害怕过这样的我，可她给出的答案只是更深的拥抱，我时不时的就会觉得自己是一头野兽，披着模糊的外衣，像无头苍蝇一样寻找着什么，她爱我，可我无法正常的爱她。”

“她死了。看着那盏灯的时候对我来说就像看着她的眼神，无助的，焦虑的，和真实之下痛苦的眼神。我受不了这样，我仿佛又看见我带给她的疼痛，所以我打碎了那盏灯。”

听完柳肖的话，审讯的警察陷入了思索。

“案发当天你们吵架的原因是什么？如果真的如你所说，你还对她有愧疚，请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们。”

柳肖听完露出自嘲的表情，他说：“嗬，她终于受不了我了，她爱上别人了。”

这个男人的眼睛里似乎变得晶莹起来。

“所以你就尾随她，接着把她杀了！”

“不！我没有杀她！我只是下楼买烟而已。”他突然咆哮起来，似乎有一种无力的悲伤。

确实，小区监控录像上，显示的他回去的时间和死者的死亡时间并不相符。

“我发现了她的秘密，她和别人好上了。所以我和她大吵了一架。”

“那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房东的儿子，我的朋友。”他的面色苍白，“周硕。”

剩下的时间柳肖安静的出奇，他没有再说一句话。而审讯室里的灯光依旧照耀，但即使再明亮的光，也好像照不透一样叫做人心的东西。

根据柳肖的证词，线索指向了死者凌雨的新的恋爱对象，也就是柳肖口中提到的周硕，周硕这个人很自然的就被列入重点怀疑对象之中，加上周硕此人的证词十分可疑，警方更有理由怀疑此人与死者有微妙的关系。

09 水落石出

警方在第二天传讯了周硕，令警方诧异的是，审讯还没开始，他一副早就准备好了的样子，向警方和盘托出了事情的全部经过。

“其实她出事那天，我出去过，那个装扮可疑跟着她的人，是我。人是我杀的，我气不过。”

周硕的脸上带着微笑，就像在讲述一件别人的事情。

“从一年前她搬来那天我就喜欢上她了，别看她表面上冷冷的，实际里是个很温暖的人，她笑起来很好看。我妈妈很早就生病去世了，我爸也只是顾着挣钱不怎么管我，只有她能对我这么好。刚开始我以为是我自己单方面的，而她也不可能喜欢我，但渐渐地，我迷恋上了和她相处的日子，她好像也有所回应，直到有一天她说她也爱我，她回应了我，我开心极了。我知道我们的恋情见不得光，但我向她做出过承诺。我答应她的，一定会做到。”

“警官先生，我能抽根烟吗？我还从没有试过呢。”

审讯的警官看了他一眼，拒绝了他的要求。

“你的动机是什么？死者不是已经和你开始新的关系了吗？”

“呵呵呵，哈哈。”周硕先是冷笑了几声，随后开始大笑。

“她舍不得放弃她现在的爱人啊！”他收起怪异的笑容，变得冷峻。

“舍不得，舍不得别人。她偏偏舍得我。”他口中念念有词。

“我听见他俩大吵了一架，做了简单的伪装，跟着她出来，我追上她质问她，想从她那里得到一个她的答案。后来她说可以和我谈谈，我们就到了广场公园一条比较僻静的路上，那路还在修，石料沙子堆得到处都是。嗬，真傻。选了那么个破地方。”

“她主意很坚定，说不能和我在一起。让我离她远点，说这是个错误。我求她，她不肯。我知道我们之间完了。”

“所以你就用石块杀死了她？”

“是，失去了她，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我得不到，也不想永远活在痛苦里。”

“但据现场发现的凶器上，我们并未采集到指纹。你这并非冲动行事，而是早有预谋，你行凶过程是戴着手套的。”

“警官同志，你忘了我学什么的吗？”周硕悠悠的说到，“医学，手套这种东西经常携带，这有什么不对吗，只是那天恰好用上了。”

“你是怎么处理的？”

“烧了。”

“伪装的衣物呢？”

“扔了。”

审讯继续进行，警方面对一个亲手杀死自己爱的女孩的男孩，男孩面对已经无法再返回去的爱情的悲伤的结局，没有人不在自己内心深处思索。究竟人心是怎样一物，又被何物所驱使，形成怎样的行为？这始终是无法预料的。所有的生命都走在一条波动的路途之上，不知会遇到什么样的变数，不知征途尽处是什么在等待，当结局出现在我们面前，你会无力的去接受，还是会去臆造，去推测，不完美的真相？

“结束了吗？”周硕眼皮抬起，如同完成了一项伟大的任务。

“你这样随意剥夺他人生命，难道就是你处理问题的方式吗？容我多说一句，爱情本是凭自身意愿，不可强求，你这样做，不但不尊重你爱过的人，更是间接伤害了更多的人。”警官的表情严肃。

“所有的惩罚我都毫无怨言。不过，我有个请求。”他低低地声音从喉咙里发出，喉结动了一下。

10 皮囊之下

我想见一个人。

这是周硕对警方提出的唯一的请求。

监狱的会见室里，柳肖坐在一侧的椅子上，对面有一把同样的空椅子，他在等待，等待周硕出来。

今天，和他一起过来的是陆七七，她一个人在外面。对陆七七而言，这个结局不好也不坏，她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难过，但对周硕是杀死凌雨的凶手这件事，她还处在一种难以置信里。那个高个子的总是冲她微笑的男生，那个愿意端走她的汤拿去喝的男生，怎么会是凶手呢？但直到警方破案，所有的事实被揭开，她还能怀疑什么呢？

也许，这件事过后，我能和学长有个不错的开始。我的心思一定得让你知道，我不会比凌雨差。

陆七七心里想到。

忽然，她看见了周硕，头发蓬乱，眼神不再那样有神，身穿囚服，两个警官紧紧走在他身后，一步步朝会见室走来。与她眼神交汇的几秒钟里，周硕的眼里依旧闪着笑意，只是今天的笑容似乎透出一种安宁的哀伤，她说不上来究竟是什么。来不及思考，周硕就经过了她身旁，走进了会见室。

门外的陆七七，回味着几个月来的一切，一个男人经过她身边，浑身散发着一股香烟呛鼻的味道，看样子刚抽了不少烟，是个大烟枪。她忽然想起送汤那天，最后的不适感，原来来自周硕身上的味道，经过她身边的周硕，是股子烟草味，那样干干净净的男孩，烟酒不沾的男孩，身上怎么会有烟味呢？似乎答案开始浮出水面。

警方满足了周硕的最后的请求，给他单独和柳肖谈谈的机会。

周硕坐在柳肖的对面后，警察退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一切都安静下来，这两个人仿佛不知道如何开始这个谈话，像初次相亲的年轻人，局促，尴尬，但丝毫感觉不出来愤怒，也没有惊讶。

周硕先开了口。

“这个结局，你还满意吗？”

“对不起。”柳肖看着周硕的双眼，他眼神里面想要表达的东西似乎很复杂。

“其实你早就打算好了吧，你一直在利用我，对吗？”

周硕看着眼前的这个男生，柳肖的身影带他回到过去的一幕幕记忆里。

搬过来的第一天，初识的好感，一起做过的运动，考上L大，幽默风趣，温柔体贴，他无法否认的，无可救药的，爱上了柳肖。

是的，爱一个男人，不在他预料之中，可是他无法不去爱。

虽然有时候会觉得这个男人冷冷的，但柳肖带给自己的温暖，都能使得他想起自己的母亲，那是一份久违的、缺失的关怀。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无法接受这样的自己，也以为自己的恋情是单方面的、无法见得天日的，直到得到柳肖的回应，他才感觉自己的人生精彩起来，为了这个人，他可以做任何事情，哪怕犯罪。

凌雨，是他心里的刺。

别人提到凌雨的时候都会刺激到他敏感的心，他甚至在想为什么自己不是个女孩，那样就可以正大光明的去争取一份爱了。

公车上偶遇陆七七的那天，他们约好了在校门口见面，通完电话后，一起去吃了学校旁的路边摊。

陆七七给凌雨送汤那天，他们一起从外面回来，楼下的拥抱，有着柳肖身上烟草的味道。

柳肖和凌雨吵架那天，是凌雨在怀疑，在控诉，而地上散落的，是凌雨拍到的他们两个在一起的照片。

吵架的下午，他偷听了一切。凌雨摔门而去之后，柳肖立刻找到了他，告诉了他一个可行的两全之策。

心头的疼痛感将周硕拉回现实，他这几天无数次的回想起这一切，心头像有一把刀在搅动自己的血肉。

“但我不后悔。”周硕的眼神坚定起来，他看着柳肖，字字坚决。

所有我对警方说的，都是我想对你说的，是我对你的告白。

周硕在心里默念。

他应允了柳肖的计划，先由周硕乔装打扮走出小区，确定凌雨位置，然后柳肖自己拖延一段时间后出门，刻意在买烟的便利店留下钱包，使店员对自己印象深刻。由他将凌雨位置信息告知柳肖，自己与柳肖互换衣物，身着柳肖蓝色运动服回到小区，造成是柳肖本人回去的假象，由于俩人身高体型相似，加上衣服的连衣帽的遮盖，容貌并未看出异样。加上夜视的监控画面只能看到该人物的背影录像，耀眼的衣着十分有利于被人分辨，导致观看录像的人下意识里会以为是同一个人，这也就是为什么柳肖故意选了一件显眼的带有连衣帽的蓝色运动服出门。

柳肖完成行凶后，以警方看到的录像里的可疑人的样子回到小区，这样即使警方有所怀疑，找到此人也是难上加难，最后只会不了了之。既避开了警方的视线，又完成了行凶，还避免了警方对自己的怀疑，柳肖的这一计划简直天衣无缝，只是对于周硕来说，柳肖是他的神，神使鬼差的为他付出，即使是生命也在所不惜。可是，如果真是这样，他还有一点不明白。

“我只有一个问题。”周硕无法抑制的情绪激动起来，“你做这些的真实的目的不是为了我，对吧？”

柳肖的脸上看不出难过，他只是用带着哀伤的眼神盯着桌面。他没有回答。

“我真傻，如果你心里有我，我又怎么会坐在这里呢？”周硕的眼泪快要从眼眶里流出来，他抬着头往后仰着脖子，这都无法减轻他心里一丝一毫的痛。一分钟后，他的视线又重回到柳肖身上，忽然，他仿佛明白了什么。

“七七？陆七七？你是为了她？”周硕瞪大了眼睛。

“不，不是的。”终于，柳肖近乎撕扯的从喉咙里喊出来一句话。“是我知道，凌雨太爱我了，即使我伤害她，她也依旧会忍受着爱我，她什么都肯为我做。我们曾经在一起很快乐，真的很快乐，可后来，我厌倦了和她的生活，我就接受了你，被她发现我们关系的那一刻，我才明白我是多么害怕失去她，我控制不住的害怕，她那种性格的女孩，是不会再回头的了。”

“我讨厌被控制的感觉，讨厌被别人抓住走不掉的恐惧。我觉得自己被她抓住了，我跑不了你知道吗！”他接着说到。

“只有她彻底离开我的世界，我才会找回自我。我的皮囊之下不是个有血有肉的人，我是只怪兽。是我把她风干，把她腌制，把她下酒。我也同样自私自利，你不是爱我吗，你不是肯为我做任何事吗，你现在为我做到了，你难道不快乐吗！”

周硕的眼睛通红。他猛地站起身，又无力的瘫坐在椅子上。柳肖起身离开。

“周硕，谢谢你，对不起。”背对着周硕的柳肖站住脚步，说完之后便快步离去。

接着，人们只听到监狱会见室里传来一个男人撕心裂肺的哭嚎，像是呐喊，又像是哭诉，内容空白又哀伤。

“我们走吧，七七。”柳肖叹了一口气，对陆七七说到。

“他，周硕他，怎么样了？”她小声的问道。

“他说他这次错的很离谱，他很后悔对凌雨的所作所为，但我还是选择了原谅他。走吧。”

“嗯。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两个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走廊的尽头，只是在那看不见的人心的隐秘之处，谁也无从得知生活下一步的轨迹将是怎样，一切看起来依旧是那样平静。

我们试图打破命运既定的人生之路，奋力挥舞着手中的斧头，想要在岩石之上刻下信条，刻下永不放弃抵抗的誓言，却忽略了周围的人走进自己生活带来的无限可能性，需要警觉，需要理智，需要一颗敏感细腻的心，去打破生命里那些真正的桎梏，方得真正的安宁和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