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70期“危”专题活动。
1、
自从凯拉走后,樊振东便收拾好心情,全身心地投入工作中。似乎只有繁重的工作,才能压下他那份浓浓的思念。结果当然是喜人的,樊振东所率领的实验团队,攻克了一个又一个医学研究上的技术壁垒,冒着“青烟”的研究成果一个又一个从实验室走向生产线,然后走向千家万户。
樊振东很享受这样的生活,一切都平平淡淡的,生活亦无波无澜。在华夏里从事研究工作,他只须专心致志便可,勿须再像在米国那边一样整天地提心吊胆。
樊振东觉得自己还年轻,婚姻的殿堂离他还甚是遥远。但又是因为他的这份“年轻”,所以他时常受到了一些特殊的“危胁”。他实在是架不住同事们的热情,只好被迫加入了光荣的相亲大家庭。
“喂喂喂……老张,你什么表情?我上周不是去了吗?说了对方看不上我。”
“你看看你,老大不小了,也该成家了。”一头发稀疏的中年人,正脸红脖子粗的,他很是不高兴。此人便是樊振东口中的老张,因长年繁重的研究工作,头发硬是给他自己薅得差不多了。
“你看看你,那么激动干嘛?”樊振东站起身来,给他的茶杯续了点茶水,“悠着点,你血压本来就高。”
“哼,人家姑娘哪配不上你了?人家也是名牌大学毕业的。”老张边说边指指戳戳的,他恨樊振东不识抬举,也恨他在婚姻大事上是个烂泥扶不上墙壁的人,“让我怎么说你才好?回回都还让你给搅黄了,真是烦死我了。”
“老张,我服从组织的决定,你说哪回相亲,我有拒绝不从的?”樊振东翘起二郎腿,悠悠回道。
“你还知道你是有组织的啊?”
“知道知道,我生是组织的人,死是组织的鬼。”樊振东从边上拿起指甲钳,细心修剪着指甲。
“给,拿着!”老张递了个文件夹给樊振东,说,“这姑娘姓许,她的照片,时间地点都在文件里头,你晚上看着办。今年你要是还成不了家,你知道的,我不好向‘组织’交差。”
“晚上?”
“当然!”老张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端起茶杯就往门口走去,“这回千万别又给我整黄了。”
樊振东有点莫名其妙的,又挨老张一顿狠批,不就是相亲失败吗?弄得好像是他老张相亲失败了一样。樊振东苦哈哈笑了几声,便拆开了“相亲袋”……
樊振东下了班后,便信步向“地点”走去。
是夏季,虽然下班前的一场暴雨把城市里的酷热驱散了不少,但樊振东没走几步,脸颊上还是冒出了不少的汗珠。樊振东看了眼腕表,发现时间还早,便也不着急,施施然拐向前边的胡同。他饿了,想找点东西先填一填那饥肠辘辘的肠肚。樊振东挺有经验的,因为他知道相亲时不太合适大吃大喝,所以只好出此下策。
“老板,来两串这个。”樊振东指点着他所需要的东西,“还有这个,也给我来一份,微辣就好。”
“稍等,很快就好。在这里吃还是打包?”
“打包。”
路边烧烤的速度都飞快的,樊振东很快付了钱,一边走一边吃,大享着口腹之欲。樊振东来到“一心一意”的门前时,刚好啃光手上的烤串,于是马上拿起纸巾擦了擦嘴,然后顺手连同手上的垃圾袋一同塞进路旁的垃圾桶里。
“一心一意”是京城里头有名的相亲角,樊振东不止一回来过此处,樊振东很熟悉这里,他很快找着了他的位子。“好像来早了。”樊振东见相亲对象还没来,只好坐着静静等候。
时间又过去了约摸半个小时,远远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樊振东发现“对象”来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来晚了,我来晚了。”年轻女孩提着个白色小包,站在樊振东边上嘴里一个劲地说着抱歉的话。
“没事,许兰许故娘?”樊振东站起身来问。
“我是,你应该是振东吧。”
“坐吧,叫我阿东就是。”樊振东说完又坐了回去,他觉得随意点就好,用不着苦哈哈去巴结。
“下班晚了点,路上又有点塞车,所以……”叫许兰的姑娘把包放在一旁,也坐了下去,“吃点什么?”
“服务员,麻烦过来一下。”樊振东冲不远处的服务员喊了一声,招了招手。
很快,服务员来到了他们的跟前,问:“两位需要些什么?”
“许故娘,你先点吧,看你匆匆忙忙的,应该还没吃晚饭。”
许兰也不客气,很快点好了东西,征得樊振东的同意,也顺手帮他点了一份煎牛排。
“咳,我们聊点什么?”樊振东有点尴尬,开口询问。
“我的情况你都知道,你的情况我也了解。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我对你还算满意,随时可以结婚。”许兰摘下眼镜,拿着块白布擦了擦,便装进一个黑色盒子里,继而拉开手提包的拉链,把黑盒子丢进包里,才张口问,“你呢?”
“我?”樊振东正想说点什么,服务员端着餐盆走了过来,只好把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待服务员走远,樊振东忽然又没了心情,只好东拉西扯说了些与相亲无关的话题。
“阿东,我们回到刚才的话题,你有考虑近期结婚吗?”
“对不起,我觉得我要考虑考虑!”
“我长得这么差劲吗?”许兰放下餐具,从桌边上扯了张纸巾,想了想,先递给了对面的樊振东,然后再给自己扯了一张,擦了擦嘴,说,“家里人快把我逼疯了,所以我们今天才有机会坐在这里。”
樊振东推开面前的餐具,笑了笑,说:“你长得很好看,不差,是我的问题。今晚同事安排的相亲,我其实是不想来的,他们很热心。”樊振东把餐纸轻轻揉成一团丢进身后的垃圾桶里,说,“我来过了,你也来过了,所以我们都能交差了。”
“那我回去怎么回复好?”许兰问樊振东。
“就说看不对眼呗,有什么好为难的。”
“好吧,我得赶回去了,一堆的试卷等着我。”
“当老师的就是辛苦。”
“那我走了,不需要AA吧?”许兰拿起包,笑盈盈问道。
“不用,不用,你有事先去忙,我再坐会。”
“好吧,再见!”
“再见。”
……
夜色渐浓,闷热依旧,街头上的樊振东抬头望了眼夜空,觉得似乎又准备下雨,忙加快脚步往家里走去。许是路灯昏黄,他走得又匆忙,在一胡同的拐角里,樊振东与一人狠狠地撞了上去。樊振东没摔倒,对方却让他撞倒在地。樊振东揉了揉发胀的左脸,忙伸手把地上哼哼唧唧捂着脑门的人捞了起来。就着昏黄的灯光,彼此双方看清了被撞倒的是谁后,异口同声道:“怎么是你?”
这就有点尴尬了,刚刚才相亲结束没多久的俩人又“撞”在了一起。
“呵呵,阿东,看来我们缘分不浅啊,‘再见’是来得真够快的。”
“看着快下雨了,所以走得急了点。你要往哪边走?怎么也走这条胡同?”樊振东龇牙咧嘴使劲揉了揉脸上的肌肉,说,“你头真铁。”
“干嘛不是你脸皮真厚,我摔得够扎实的了。看,我的包,皮都破了。”许兰举着小包,把几个擦痕伸到樊振东的面前,嘟着问,“赔不赔?好贵的。”
“我才一半的责任好不好,你不能信口雌黄把责任都划拉到我的头上。”
“哼,帮看看,看出血没。”许兰把包放下,低头叫樊振东看看她的头有没有出血,刚才她摔倒时,后脑壳还真结实地砸到地面上了。
“到前面,这里看不太清楚。”樊振东几步走到前方不远的路灯下,许兰自然乖巧地跟上。
“肿了,没出血。”樊振东在路灯的帮助下,仔细翻着她的头发,最后总结道,“挺干净的,没头皮屑。”说完,顺手在那个肿块上按了按。
“疼……”许兰说完,忙用手捂着脑袋退后两步,眼神不善道,“有你这样的吗?感情我的头少长了痛感神经是吧?”
“下雨了?”樊振东伸出手背,感应了一番后,扭头冲正欲开口说什么的许兰道,“不和你扯了,就要下大雨了,等下跑都跑不赢。”樊振东说完,就往远处跑了出去。
许兰目瞪口呆盯着他愈走愈远的身影,直至那模糊的身影消失在胡同深处,许兰才合上张口的小嘴,她一边轻揉着脑袋上的肿胀处,一边口吐纷芳道:“我靠,这人铁打的?一点怜香惜玉之心也欠奉?”许兰念叨完,又看了看手里破损了的小包,心里更是不爽了,于是,“一半责任”的樊振东便让她记恨上了。
当然,樊振东对这些小事自是不知,此刻的他正在胡同里小跑着,他巴不得下一秒便能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
樊振东懊恼不已,他还是跑得慢了,樊振东浑像一只落汤鸡一般回到了自己家。湿透了的衣衫让他很是难受,忙跑进卫生间好好洗了个澡。
约摸十来分钟后,樊振东光着上身坐在沙发上,一声声闷雷远远传来,外面的雨是愈下愈大了。樊振东莫名其妙的就烦躁了起来,他起身拉开抽屉,从抽屉里摸出了半包烟。很快,阳台的夜色中,樊振东夹着支明灭不定的香烟,正有一口没一口地吸着。樊振东自凯拉走后,便学会了抽烟,虽然说他并没有烟瘾。但夜的寂寥,让他每每想起一些故人和往事时,总喜欢躲在阳台的角落里,然后时不时就会奖励自己一两支烟。其实樊振东觉得自己是在浪费烟草,因为他所吸的每一口烟,都没有吞进肺里,只是在喉咙处打了个滚就吐了出去。
闪电交织,雷声沉闷,豆大的雨滴在狂风的加持下狠狠地拍打着阳台上的玻璃。很快,阳台的地面上渗进来了不少雨水……樊振东看了看手里已燃烧过半的香烟,一点也不心疼就摁进角落头的烟灰缸里。但几分钟后,漆黑的阳台里,微弱的光茫再次亮起,那是樊振东又在浪费烟草了。樊振东很久很久没给凯拉回信息了,即使他经常能收到凯拉的信息,但他又能怎么样呢?俩人之间的距离是隔着汪洋大海啊!樊振东再次摁灭烟头,起身往房间走去,他觉得自已不应该抽太多的烟。
一夜的暴雨,让城市的路面变得湿漉漉的,路边的绿植似乎也泛着绿油油的光彩。樊振东一大早的便出了门,其实今天他也没有什么事,只是他想趁着早上的凉块,才早起出来走走。穿过曲折深幽的老旧小巷,樊振东来到了一处公园。
因为是周未,所以附近的老老少少,全一窝蜂似的蜂涌进了公园。樊振东觉得那些在做“晨操”的老人,挺有意思的,便也偷偷下了场,混在人群中左扭右扭,肆意地享受着老人才应该有的待遇。
“小伙子,扭得不错嘛,要不要加入我们小队?”一银发女性老人,百忙中拍了拍樊振东的肩膀,然后边扭边说,“包饭,管来回的车票钱,我们过一段时间就有比赛。”
“哈哈,那个,那个就算了,不合适,不合适的。”
“我是队长,叫我罗姨就好。我说合适就合适,年轻人,不要怕丑噻,俗话说,生命在于运动嘛!”叫罗姨的人对樊振东很是热情,看樊振东有准备开溜的心思,就扯着他的手,非要樊振东留下联系电话再走。
樊振东本来想留个假号码忽悠一下这个热情过头的罗队长,奈何罗队长鬼精鬼精的,摸出手机当面拨了他的号码。
“小伙子,不老实,拿个假号码就糊弄阿姨。”老人戳穿了樊振东的小计谋,满脸的得色是想藏也藏不住。樊振东没办法,只好留下了真实号码给她,才脱得了身。不过,樊振东心里乐滋滋的,他都快四十岁了,还有人喊他小伙子。所以,樊振东的早餐吃得比往常多了许多。
太阳慢慢爬高,气温也慢慢在回升,路两旁随处可见的合欢树上,传来一阵阵有气无力的蝉鸣声。樊振东抹了把脸上的汗,便钻进了一家专卖店。
这是一家致力于专注女性包包的专卖店,在京城有多家连锁,国内外一二线品牌的包包算得上是应有尽有。
“先生,需要什么?”有人前来问正在发愣中的樊振东。
“哦哦,我想要个手提包,星月牌的,要白色的。”樊振东只记得那个包的品牌,至于是什么款号的他根本就没有问许兰。他觉得自己怎么着也有一半的责任,所以才走进了这家连锁店。
樊振东再次从店里出来的时候,他手上多了个袋子。樊振东想了想,给许兰去了个电话。
一个多小时后,俩人坐在一家冷饮店里。许兰开心地道:“想不到你还能良心发现。”
“这话看你说得,我本良善。”樊振东说完,对着手里的吸管使劲吸吮着,冰凉透心的冷饮入了肚,让他觉得很是惬意。
“要不,要不我请你吃午饭?”许兰拿着包翻来覆去地查看着,她心里挺开心的。虽然不可能与之前的那个包一模一样,但外观其实也相差不多,不去仔细观察,很难区分出它们的不同。
“我尽量买一样的了,有什么好看的?”
“要你管,我的包还不随我怎么看?”许兰嘴上虽然这样说,但她还是把包收回了袋子里。俩人从冷饮店出来,便又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因为撸铁直男樊振东说不饿。
樊振东又收到了凯拉的信息,只是他看完信息后便默默把手机揣回裤兜里。对于凯拉,樊振东一直有着深深的愧疚,所以他一直不太愿意再去招惹她。
樊振东的生活,就这样无波无澜地过着,他许多热心的同事似乎也对他死心了,大伙都觉得樊振东活该单身。因为那些与他相亲的对象,都被他以各种各样蹩脚的理由去回绝了。当然,老张除外,老张总是雄赳赳气昂昂的,他偏不信他干不成月老的工作。
“你就是扶不上墙的阿斗。”老张端着个大号茶杯,生气地说,“许兰哪里不好了?人家比你小那么多,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老张,淡定,就是太小了,我不能祸害人家啊。”
“屁,那上回那个姓黄的呢?”
“呃,她啊,哈哈……哈哈……”樊振东想起那个姓黄的女人,不由得就大笑了起来。
“笑毛,人家就问你,问你对她印象怎么样?你呢,你当时是怎么回答人家的?”老张把大号茶杯重重搁在桌子上,溅出来许多的茶水。“你当时说人家面色红润,说人家月经绝对准时量又足,你说你说,你说你这不是找抽吗?”老张胸膛起伏不定,他真是被气得不轻。
樊振东扯了张餐纸,把溅到桌上的水渍仔细擦拭干净,才悠悠回话道:“我说的是事实啊,她还找你投诉了?”
“她没有,但她母亲电话里劈头盖脸对我就是一通骂,说我介绍了个什么玩意。”
“老张,我说,你坐你坐,消消气,小事而已,不值得上火。”
“上上心,老大不小了,许兰就挺好的。”老张端起茶杯灌了几口茶水,然后问,“这个没得罪吧?”
“没有,没有,我还给她买了个包呢。”
“这样说,你对她的印象还挺不错的啊,为什么不继续谈谈?”
“老张,我尽量,我尽量,我要忙了,你先回去好不好?”樊振东指了指边上堆得老高的文件夹,说,“今天我可能要加班了。”
“好吧,我事也多,你对许兰多上点心。”
“一定一定。”樊振东像送瘟神一样,把老张推出了办公室,然后才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
老张眯着眼回头看了看樊振东的办公室,然后猥琐地掏出了手机……
樊振东忙完了手头上的工作,看了看墙上的时钟,发觉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樊振东伸了伸懒腰,便起身离开了办公室。
城市的夜晚,总是灯火通明的。樊振东站在大门口外,马上感觉到了酷暑的威力,他实在是嫌弃这样的闷热,正想提脚前行,不远处传来了叫唤声。
“阿东阿东,这边,真巧了。”许兰在马路对面一边喊着一边冲樊振东挥舞着双手。
“是你?你怎么在这里?”樊振东小跑到许兰的身边,自然好奇她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没事,随便逛逛,不小心就逛到了这边。”许兰说谎了,其实是老张告的密,说他会加班,所以早早来这里候着。许兰歪着头问,“怎么?不请我吃点东西?我饿了。”
“这么晚了,怎么还没吃晚饭?”樊振东想了想,说,“走吧,我也饿了。”
这个时间节点,正是人多的时候,街上的人流熙熙攘攘、摩肩擦踵的。樊振东又钻进了那些偏僻的胡同,因为他不想去人多的地方排队等候。樊振东喜欢这样的胡同,很大的原因其实还是与凯拉有关,因为这些胡同里曾经留下了他们许多美好的时光,所以每次他想吃点什么,总会身不由己又转进了这些胡同里。
“觉得你对这些老胡同挺熟悉的。”许兰拿着烤串,边吃边问。
“当然,京城的胡同我都差不多逛了个遍。”樊振东蹲在一处台阶上,正仔细对付着手里的肉串,过往的行人他统统视而不见。
“看来,你还挺喜欢传统文化的。”许兰站在樊振东边上,看着那些忙碌中的烧烤摊,看着那些袅袅青烟,轻声道,“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啊!”
“咦?看来老师就是不一样,嘴一张便让我这样的凡人要汗颜了。”樊振东吧唧着嘴,然后咽下好大一口烤肉,说,“我当然喜欢传统文化,可惜了,我的中文还是差了点火候。”
“很好了,毕竟你才归来几年,我想,你再待上几年,你就成了地道的京城人了。”
“承你吉言了。”樊振东无所谓道,“学生的作业批改完了?看你这么清闲。”
“小学老师,他们作业又不多。”
“哦,我们往前逛逛吧,前面有家卖冰糖葫芦的,挺不错的。”樊振东其实不太喜欢那个冰糖葫芦,但以前他经常陪凯拉出来,凯拉总是要来上一串,于是,现在的他吃起冰糖葫芦也还算习惯。
“看来你对这些老胡同真的挺熟悉的。”许兰笑了笑,问,“以前经常和谁出来?”
樊振东却没理她,抬腿往前走了出去。
许兰紧赶两步,追上樊振东,说:“诶,走慢点,追不上,对了,怎么不回答我?”
樊振东放慢脚步,侧着身子边走边说道:“嘿嘿,看你面色红润……”然后忙揉了揉鼻子,回转身快速走了出去。因为他突然觉得老张说得对,剩下的话如果不及时咽回去,是有点不尊重人。
“什么乱七八糟的。”许兰咕哝了一句,也不作深想,那个人又跑远了。许兰看了看脚下的高跟鞋,然后又望了望那跑远的身影,心里隐隐约约总感觉哪里不对,但一时间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难道我真的那么讨人嫌?”许兰有点不自信了,只好苦哈哈往前追了出去。
但还没走几步,许兰又看见樊振东又跑了回来,然后把一串糖葫芦塞进她手里,樊振东说:“前面没路了,调头回去吧,我只是过去买这个。”樊振东扬了扬手上的家伙,“试试?”
“这东西从小吃到大,想不到你也喜欢吃。”许兰轻轻咬下一小块,然后满嘴都是酸甜味,“还是小时候的味道,一直都没怎么变。”
“走吧,这里烟熏火燎的,我们去找点正经的东西吃。”
“还吃?”许兰觉得饱了,忙赶紧开口说道,“我有这串糖葫芦就够了。”
“走这边,那边有家面馆。”樊振东在一处分岔口停了下来,说,“就那边,好吃又实惠。”
“好吧!”许兰走了几步后皱着眉头说,“走慢点,我高跟鞋呢!”
面馆陈设简单,就是普普通通的面馆,看着一点也不上档次。樊振东要了两碗牛腩面,就拉着许兰找了张空桌坐好,然后他便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许兰的糖葫芦都还没吃完,手上的糖葫芦一时间不知道放到哪里好。樊振东看出了她此时的窘境,起身问店老板要来了个空盘,然后要许兰先把糖葫芦放在空盘上。
“尝尝,挺不错的。”樊振东递了双筷子给许兰,示意她尝一下。
许兰接过筷子,理了理耳旁散了的发丝,笑着说:“我是本地人,吃过。”
“呃,也是,总想着你与她一样,没吃过。”
“谁啊?”许兰夹了块牛腩放进嘴里,边嚼边说,“说说呗,我很乐意听。”
“哈,吃你的面,我不乐意说。”樊振东稀里呼噜一个劲地在那造着,不再理会许兰。
“老板,老板,过来一下。”许兰站起身来喊了几声。
“姑娘,什么事?”
“来两瓶啤酒,不会没有碑酒吧?”
“有的,有的,冰镇的?”
“可以。”
“稍等。”面馆老板风风火火走了回去,很快,又风风火火拎了两瓶冒着寒气的碑酒走到许兰的边上,然后用起子把盖子去掉。
等面馆老板走远,樊振东问:“吃面条喝碑酒?”
“有什么问题吗?”许兰握起碑酒瓶,冲樊振东说,“来,碰一个。”
樊振东放下筷子,拿起边上的碑酒瓶与许兰举着的瓶子碰了一下,然后仰着头喝了一大口,吧唧着嘴说:“口感挺不错的。”
“当然,夏天就该喝点冰碑。”
“看来,我要学的还不少?”樊振东笑着自嘲道,“她叫凯拉,米国人。”
“凯拉哦,听名字就是女的。”许兰双手手肘撑在桌面上,然后用手掌托着下巴,问,“你女朋友?”
“其实不算是吧,我觉得不是。”樊振东低头又吸溜了口面条,然后看向许兰,说,“你应该大她好几岁。”
“我很老吗?”许兰拎起酒瓶,仰着脖子咕噜咕噜狠狠灌了好几口,“想泡我的人排的队老长了。”
“嘿嘿,你们都很年轻。”樊振东放下筷子,苦笑道,“她父亲因为我的连累,所以才去世的。”
“啊!真的假的?”许兰听罢后很是惊讶,忙放下酒瓶,问,“那应该是这个原因才导致她离开你了。”
“想什么呢?”樊振东没好气道,“我与她只是朋友吧。恋人?应该不是。”樊振东边说边摇了摇头,然后拿起酒瓶又是几口,然后无奈道,“没了?”
“老板,再来两瓶!”许兰冲面馆老板叫了一声。
樊振东自然随她。
面馆老板上了碑酒后,许兰又开口问樊振东,“她现在在米国?”
“来京城留学了两年,去年回米国去了。”
“哦,这样子哦。”
“我没有告诉她,没有告诉她父亲因为什么原因才死去。”樊振东看了看许兰欲言又止的表情,马上说道,“放心,不是我干的,别想岔了。”
“呵呵。”双手叉腰的许兰笑着说,“反正与你有关系。”
“当然!但具体原因我不能说。”
“神神秘秘的,你看着也不像特工。”
“哈哈,喝酒喝酒。”樊振东握着酒瓶,轻轻碰了碰许兰搁在桌边上的酒瓶,也不待许兰有什么反应,马上又仰起头狠狠灌了几口冰凉的碑酒。
“你会想她吗?”
“不想!”樊振东脱口而出,说完心里又腹诽自己真的好虚伪。
“口是心非!”这是许兰鄙视他的言语。
樊振东没有回击她的言语,因为他也不知道他自己是怎么想的,想她?不想她?樊振东一想到这些,就觉得两边的太阳穴又开始隐隐作痛了起来。
又过了一阵子,樊振东起身说:“走吧,回家!要不要我送送你?”
“当然,万一路上我出点什么事,那你得多内疚。”
“看你这话说得,京城,天子脚下的路都不够安全的话,我想不通还有哪里是安全的。”
“有一种人叫酒鬼,懂吧?”许兰笑着解释道,“酒鬼想做什么坏事,谁知道?”
“嘿嘿,看来还是少喝点酒为好,人只要一喝多,那些平时被控制住的恶念头,就很可能会失控。”
俩人边说边走,很快回到了大马路上,然后他们俩搭乘的是公交车,按樊振东的话来讲就是公交车够大、够宽敞。
二十来分钟后,俩人下了公交车。在许兰的央求下,樊振东陪她上楼。因为许兰说她不想再去相亲了,要樊振东帮个忙,当一回挡箭牌什么的。樊振东两瓶啤酒下去,人便变得很是通情达理。
当樊振东走进她家时,樊振东惊讶地发现遇见了熟人。
“哟,小伙子,我们缘分不浅啊,都摸到我家里来了。”许兰的母亲初见樊振东,也很是惊讶,但很快就笑呵呵的忙前忙后,为樊振东切水果,为樊振东泡茶,为樊振东弄来了零食拼盆……
“罗队长,呃……不不不,阿姨好,我们又见面了。”樊振东尴尬得不行。
“你们认识?”许兰好奇问道。
“当然认识,小伙子答应这个周末来参加我们队的活动了,是吧?”
“呃呃呃,对对对,是有这一回事。”其实他根本就没答应过她。
“眼光不错啊,我们母女都看上了这个小伙子。”罗队长推了推许兰,问,“啥时候开始的?”
“妈,少说两句。”许兰给她母亲挤兑得哭笑不得,“坐吧,樊先生!”许兰轻轻给了樊振东一脚,用眼神示意他说话注意点,千万别演砸了。
“樊什么来着?”罗队长笑着问樊振东。
“樊振东,叫他阿东就是。”许兰抢着回答了她母亲的问话。
“阿姨,叫我阿东就是。”樊振东也笑了,说,“周末我一定去参加你们的活动。”
“啥活动?”许兰开口询问道。
“扭秧歌,我们得去参加演出。”杨队长解释道。
“你会?看不出来啊!”
“我不会,就那天见阿姨们在公园里跳,觉得好玩,所以下去扭了几下。”
“那你这几天得空,来我家排练一下,不难的。”罗队长越看越是满意,发出了邀请。
“那个,阿姨,我上班忙,没什么时间。”樊振东才不想天天来这里。
“来吧,来我家吃饭,吃完饭我讲解一下动作,不然你扭的那两下是不够看。”罗队长笑着说,“阿姨不吃人。”
“那到时候看,我下班早就过来。”樊振东起身,把杯里的茶一口闷了,说,“阿姨,小兰,很晚了,明天还要早起去上班,我得回去了。”
“不再坐坐?”罗队长起身问樊振东。
“妈,你以为像你啊,我们上班很累的。”
“那你送送阿东。”
“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下去。”樊振东边说边走向大门口。
罗队长跟到大门口边上,嘱咐道:“记得过来,我明晚多弄点菜。”
“妈!”许兰推了推她母亲,然后对樊振东说,“路上注意点,快回去吧,很晚了。”
“阿姨再见,小兰我先走了。”樊振东说完,忙向远处的楼梯口走去,他觉得上了许兰的当,但又不好去发作,还要一直装着,这让他浑身都别扭。
樊振东走远了,许兰却烦得不行,因为她母亲连她上厕所都不肯放过她,总是神经兮兮地追着她一直问这问那。不过,许兰终于可以松了口气,这段时间她应该不用再去相亲了。
樊振东回到家里,已经快十一点了,草草冲了个冷水澡,倒头便睡。而另一边的许兰,却眉头紧蹙,她开始患得患失了。因为她并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看上她,所以她很是苦恼。许兰想了许久,都没想明白,只好恨恨地把灯关了,蜷缩着睡去。
第二天下午,许兰早早下了班,踱来踱去,还是又来到樊振东单位的附近。“反正是我妈叫我来等你的,哼!”许兰倚在一株大树下,目光紧紧盯着马路对面的大门口,她生怕一不留神就会错过他。
等人,最需要的是耐心。许兰可能是来得太早了,左等右等,门口还是没有那个人的身影。许兰此刻真想调头又走,毕竟平时都是别人来等她,她真的极少如今天这般去等候一个人的,而且那个人还是异性。不过,她想了想,觉得已经等了那么久了,现在要是离去,她真是够亏的。没办法,许兰只好深呼吸几口,让自己稍微平静下来。“还是等等吧,便宜他好了。”许兰嘟着嘴着对着空气念叨着。
又半个小时后,许兰终于看见了他,忙挥舞着双手大声喊道:“阿东阿东……这边这边……”
樊振东循声望去,发现是许兰在叫他,忙左右看了看,便冲过了马路来到许兰身边,问:“又去骗你妈妈?”
“什么骗,说得真是难听。她不是你队里的吗?说买了不少菜,要你去补补身子。”许兰笑了笑,又说,“走吧,反正你昨晚答应她了。”
俩人路边拦了辆车,告诉司机地址,便直奔目的地而去。
樊振东再次见到罗队长的时候,拘束减少了许多。那晚樊振东吃了很多,他回来也好几年了,还是头一回这样正正经经的吃上一顿家常便饭。平时他都是一个人,很少下厨,大多数都是在外面解决的居多,因为他自己都会嫌弃自己做的饭菜。
“怎么样,合适你的口味不?”罗队长一边说一边给樊振东夹着菜,樊振东一不留神,饭碗已经给堆码得老高。
“阿姨,我自己夹,我自己夹。”樊振东把碗移远一点,说,“味道很好,好久没吃过这么好的饭菜了。”
“那以后多来,加一双筷子的事。”
樊振东能怎么回答,只能说好。他看碗里的菜实在是多了点,快没地方下嘴了,就从碗里夹了些塞进许兰的饭碗里,“小兰太瘦了,多吃点。”
“我哪里瘦了!”许兰说完使劲挺了挺胸,一脸挑衅地望着樊振东,说,“说不准你还没我重。”
樊振东趁罗队长低头扒饭的空隙,先是用色眯眯的眼光仔细打量着许兰的坚挺,然后才意味深长地“嘿嘿”笑了起来,最后一想是不是太损了一点,才低头去对付碗里的饭菜。
“我吃饱了,你俩多吃点,尽量别剩菜。”罗队长放下筷子,走到门口边上,弯腰穿起了鞋。
“妈,你去哪?”许兰问。
“吃多了,下楼转转,很快就回。”罗队长推开门,回头冲樊振东又客气了几句,便离开了。
“看什么看,快吃!”许兰狠狠剜了樊振东一眼。
饭后,樊振东翘着二郎腿,端着茶杯一脸的悠然,他怎么说也算是位客人,怎么好意思去帮忙干活。“你妈什么时候回来?”樊振东扭头问厨房里正忙活着的许兰。
“我给她打个电话问问。”许兰擦了擦手,拿起边上的手机就拨了出去。很快,又收起手机,说,“就回来,说回来给你好好培训培训。”
樊振东正想说什么,他放桌子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亮屏了起来。樊振东拿起手机看了看,发现是左大使打来的,忙划拉屏幕接通,“哟,老左,天亮了?”
“别油嘴滑舌的,凯拉病了。”电话那头传来左大使低沉的声音。
“什么病?不要紧吧?”
“白细胞异常,白血病。”
有那么一会,樊振东呆呆愣了好一会,才轻轻开口道:“哦,我知道了!我挂了。”樊振东不待左大使再说什么,便默默地挂断了电话。“我可以抽支烟吗?”樊振东问许兰。
“可以,出什么事了吗?”许兰从抽屉里翻出一只多年未用的灰白色烟灰缸,装了点水,递给樊振东。
樊振东接过,走到阳台处蹲着,掏出香烟,但手抖得不行,老半天才把烟点着,然后深深吸了一口。可能吸得狠了一点,一下子被呛得重重地咳了起来。樊振东咳嗽稍稍平缓后,对边上的许兰说:“凯拉病了,很严重的病。”樊振东夹着烟,把烟灰抖落进地上的烟灰缸里后,才继续道,“是白血病。”
许兰正想说什么,她母亲推门进来了,看见他俩蹲在阳台角落里,问:“怎么了?蹲那里干嘛?”
樊振东把燃了一小半的烟泡进烟灰缸的水里,忙站起身来,说:“阿姨,没什么。”樊振东拍了拍许兰的肩膀,示意她不要乱说话。
“那来吧,我教你步法。”
“好!”
罗队长拿出手机,点开播放界面,喜气洋洋、节奏欢快的音乐声响起……
许兰望着在客厅里开始认真排练的樊振东,心里莫名的就开始担心他,但她却什么也做不了。
半个小时后,许兰把樊振东送到了楼下,问:“你没事吧?”
樊振东又点了支烟,但并没怎么抽,只是盯着那燃起亮光的烟灰说:“我能有什么事?”
“看你魂不守舍的,还嘴硬。”许兰戳穿了他的谎言。
“没有,别乱说,我是那种人吗?”樊振东把烟叼在唇边,使劲揉了揉头,然后说,“你回去吧,别送了。”
“那有事记得给我打电话。”许兰停下脚步,她觉得她帮不上什么忙,但电话里头,听他发发牢骚还是没问题的。
“走了。”樊振东说完,便就着昏黄的路灯慢慢向远处走了出去。
……
樊振东坐在客厅里给凯拉打了好几个电话,只是一直未能接通。想了许久,最后还是给左大使打了个电话。
“小子,找我什么事?”左大使也许正在气头上,不太待见樊振东,所以说话都阴阳怪气的。
“她现在怎么了?”
“你没她电话吗?”左大使继续呛樊振东。
“不接我电话!”
“活该,平时对人家不闻不问的。”左大使电话里头教训道,“凯拉经常给我打电话,电话里头说的都是与你有关的事,我听得出,她一直惦记着你。”
“她现在情况怎么样?”樊振东再次张口询问。
“能怎么样,她现在还能走能跳的,但这个病你应该心里有数。”
“米国我去不了,你知道情况的,如果你时间上方便的话,替我多去看看她。”樊振东心里头郁塞得厉害,但他并不想让左大使知道,说话总是不紧不慢的。
“她无亲无故的,你就这样对她?”左大使电话那头大声说道,“我认她做孙女了,我想她余下的时光里都能开开心心的。”
“那我能做什么?”
“愚蠢,我过几天会回国,我会尽量把她也带上。你也电话里头邀请一下人家。小子,记得,说话注意点。”
“好!”樊振东这次倒是答应得挺爽快的。
“等我电话!”左大使撂下了句话后,主动挂断了电话。
樊振东看了看时间,已经晚上十点多了,他知道凯拉那边是白天,所以又给凯拉拨了电话,但依旧无法接通。没办法,樊振东只好给她发起了信息,一则则或长或短的信息,樊振东发了很久。
墙壁上的挂钟,秒针时时发出些轻微的声响,在这个静谧的客厅里让樊振东听着非常的刺耳。樊振东烦躁得不行,又剥了个精光跑进卫生间里冲了个凉水澡。
十来分钟后,樊振东终于出来了。他只穿了条短裤,反正家里就他一人,他觉得怎么舒服就怎么来了。樊振东不死心,又拿起手机拨打电话,响了五声后,电话终于有人接通了。
“哟,表现不错,以为你不会给我再打电话了。”电话那头传来凯拉乐观的声音。
“什么时候认老左做爷爷了?”樊振东好奇地问道。
“干嘛要告诉你。”凯拉没好气道,“电话不接,信息不回。”
“咳咳,现在不是在打吗?”
“你知道了?”
“老左告诉我了。”樊振东停顿片刻,轻轻问,“他要我邀请你来华夏,要我诚心点。”樊振东问完后,电话另一头凯拉久久不出声,樊振东心虚得很,忙把声音调到最温柔的样子,说,“你不来的话,老左回来肯定会剥了我的皮。”
过了好一会后,凯拉电话里头悠悠念道:“你不诚心,还要左爷爷逼你才愿意邀请我。”
“没有没有,我真心实意邀请你。”
“当真?”
“当真!”
“不骗我?”
“不敢!”
“好吧,等着,我要整理点东西,你早点睡,你那边应该是深夜了。”
樊振东看了看时间,晚上十一点多了,樊振东走到阳台上,点了支烟……阵阵咳嗽声中,他整个人看起来显得特别的忧伤。
翌日一早,办公室里,樊振东拉着老张说了一些话,话题当然是他工作上的事。樊振东说,说他往后几年工作上可能要时常请假了,因为他有病人需要照顾。一些无关紧要的事,他都不再准备插手,除非是些特别要紧的实验,他才会参与进去。
老张同意了他的请求,于是樊振东多了很多的自由时间。
樊振东正在商场逛街的时候,许兰来了电话,樊振东告知其地址后,许兰很快到来。樊振东并不爱逛商场,但凯拉很快就要过来了,他自然要给凯拉准备一些生活用品。
许兰是头一回陪樊振东逛商场,也是头一回见到樊振东的另一面。他太细心了,从他给她认真选购的东西上就知道。许兰心里有微微的吃味,但也不会心怀怨恨,毕竟凯拉最先出现在他的生命里。且凯拉这一生所剩的时光应该也不多了,她还有什么好去与凯拉去争的呢?许兰也帮樊振东挑选着一些商品,毕竟她是女性,更清楚凯拉会喜欢什么。
大包小包的,樊振东与许兰从商场带走了很多东西。许兰到了樊振东家里,就里里外外帮着收拾他那个脏乱的家,樊振东看在眼里,默默把她的好都记在心里。
“好了,被子有点潮了,你平时没事的时候,记得多拿出来晾一晾。”许兰在晾衣杆下,细心地把被子的四个角拽得平平整整的。
“谢谢你,喝杯水。”樊振东递给她一杯凉开水。
“哼哼,知道我的好了吧?”许兰接过水杯,抹了把脸上的汗珠,说,“客厅买台空调吧,即使你用不上,但凯拉也许用得上。”许兰边喝水边建议道。
“好,这几天就买。”樊振东想了想,说,“回去和你妈说一下,我就不去他们队上乱捣乱了。”
“知道,我会说的。”许兰走回客厅,轻轻把水杯搁在茶几上,说,“头一回上你家里来,想不到会是这样的一个情况。”
又是黄昏,斜阳倾洒进客厅里,让客厅里变得很是明亮,许兰沐浴在斜阳里,让樊振东看得有点呆了,他不假思索的张口便来:“你真像圣母!”
许兰啐了他一口,生气道:“有你这样形容人的吗?就不能说几句好听的?”
“其实你很美!”樊振东一本正经道。
“呵呵,这话本姑娘爱听。”许兰抓起沙发上的白色手提包,说,“我饿了。”
“走,出去吃。”
2、
五天后,凯拉再次来到了京城。樊振东忙前忙后,活脱脱像头默默耕耘的老牛。
“哎呀,你停一会,你转来转去我眼晕。”凯拉蜷缩在沙发里,要樊振东把手里的活先放放。
“呃,好吧。”樊振东拍了拍手上的灰,坐到凯拉的对面问,“晚上想吃什么?”
“不知道,出去见着好吃的我就知道了。”凯拉把一包薯片砸进樊振东的怀里,问,“我头发好看吧?”
“好看,橘红色好看。”
“咯咯……”凯拉笑道,“瞧你没出息的,医生说我至少还有好几年,你不用垂头丧气的,我这头橘红色你还能欣赏好几年呢。”
“你真没什么亲人了吗?”樊振东把怀里的薯片拿开,说,“骨髓移植的话,也许……”
“不用了,多几年少几年又怎么样?”
“你倒是想得开。”
“那我还能怎么样?”凯拉从沙发上坐起,盘腿坐正后,问,“每天哭哭啼啼的?你知道我不喜欢那样,我要剩下的时光里都是快快乐乐的。”
“哈哈,态度很乐观嘛!”樊振东起身,向凯拉伸出手,“走吧,乐观的人,带你出去浪一浪。”
“太阳还那么晒!”凯拉嘟着嘴向阳台那边呶了呶嘴。
“去不去?”樊振东没惯着她。
“那也等我一会,我换衣服去,不能落了你的面子。”
“这样就挺好的。”樊振东怂恿道,“又没谁认识你。”
凯拉不理他,自顾回房间换衣服去了。很快,凯拉身着一身米黄色长裙,出现在樊振东的面前,然后随意转了个身,让裙摆飘起,问,“怎么样?好看吧?”
樊振东一板正经道:“我家凯拉穿什么都好看,即使不穿也一样好看。”
“讨打。”凯拉眯着眼笑道,“你中文越来越溜了。”
“当然,我本来就是华夏人,可不能输给你呀。”
打打闹闹的俩人,出了门,上了马路后,都很默契地拐进了不远处的胡同里。凯拉今天很高兴,她很久没这样放松过了。他们依旧像从前一样,边走边逛,边逛边吃,似乎他们一直就未曾离开过这些地方一样。
微风,斜阳……凯拉算是故地重游了。她再次来到这些地方,当真像条重归大海的美人鱼。凯拉看着身边的樊振东,心里头很是温暖,她知道她的生命之火很快就会熄灭。但如今,她离他是如此的近,有那么一刻,凯拉产生了马上嫁给他的想法,但凯拉知道自己只是他生命里的匆匆过客,如今能这样相处,她也很知足了。
左拐右拐,俩人来到了一株大槐树下。
“哈哈,阿东,几年前我就这里拍的照,它依旧没什么变化啊。”凯拉掖着黄色的裙摆,蹦跳着跑到槐树下,说,“阿东,帮我拍照,把我的美留下来!”此时的凯拉是美丽的,是容光焕发的。
樊振东举着手机,好好给凯拉拍了一组照片。樊振东正欲邀凯拉往前走,但凯拉要他等等。凯拉邀来了个路人,把她手机交给对方后,便轻轻扯着樊振东的耳朵再次回到大槐树下,说,“快点,笑起来。”樊振东只好咧开嘴,尽量让自己笑得自然。
拍完照后,俩人继续闲逛。樊振东一度担心她的身体吃不消,但拗不过凯拉的坚持,只好继续逛着。
“这段时间在干嘛呢?”凯拉挽着樊振东的胳膊,边走边问。
“相亲啊,前段时间一直相亲来着。”樊振东如实回答。
“啊,有相中的吗?”凯拉停下脚步,好奇地问他。
“暂时没有,多相几回可能就有了。”
“嗯,那你抓紧时间吧,我还没参加过你们华夏人的婚礼呢,好想看看。”凯拉把头靠在樊振东的肩膀上,定定望着前方,一时间出了神。
“想什么呢?”樊振东捏了捏凯拉的鼻子,然后顺手把她散乱的头发稍加整理了一下,小声道,“要不,要不……”樊振东几度欲张嘴说点什么,又实在是张不了嘴。他其实很想问凯拉愿不愿意做他的女朋友,只可惜,他害怕她拒绝。
“嗯?”凯拉回过神来,问,“你想说什么?”
“要不我们去喝两杯?”樊振东说出来后,便是满脸的懊恼,他嘴里蹦出来的和他心里想说的完全不一样。
“带路。”凯拉催促他带路。
“说好了,不能多喝。”樊振东不放心她,特意叮嘱她。
“你不是说了两杯?我很听话的。”
樊振东于是牵着她的手,就近找了个烧烤摊,要了瓶碑酒。
碑酒刚上,樊振东电话响了。他看了看,发现是许兰的来电,看了看边上的门牌号后,便大方接通,对着电话说:“喂,6号胡同,27号店,想喝酒就过来,凯拉也在。”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许兰?”凯拉笑着问。
“嗯,和你说过。”樊振东摸出烟盒,正想抽一支出来抽,看了看边上的凯拉,又把烟装回了烟盒里。
“你以前不抽烟的。”
“你以前也没这个病。”樊振东话一出口,忙解释道,“我没恶意,对不起。”
“你想抽就抽。”
俩人等了片刻,烧烤与酒杯被摆到了桌子上。又继续等了等,许兰也赶了过来了。许兰明显用心打扮过,许是知道凯拉也在。
三人围坐着,气氛突然安静了下来,最后还是凯拉打破了沉默,说:“喝酒吧,等会变味了。”互相碰了碰杯,便喝起了酒。
“凯拉,你应该感谢许兰,你房间里头的许多东西,还是她帮你挑选的。”
“谢谢!”凯拉又端起杯子,与许兰轻轻碰了一下,玻璃杯清脆的碰撞声,传出去老远。
也许是性格使然,凯拉与许兰慢慢的话也多了起来。
“许兰姐,改天陪我去逛逛商场呗?”凯拉还想要一杯碑酒,却让樊振东拒绝了,“真是小气!”凯拉只好拿起肉串有一口没一口咬了起来。
“阿东也是为你好,酒还是少喝点。”许兰想了想又道,“以后尽量少吃这些东西,饮食尽量要清淡。”
“我不太会做饭。”樊振东尴尬地笑了笑,“以后我尽量去学。”
夜色降临,弯月东升,行人便多了起来。几人也已经吃饱,闲来无事的三人,又看起了京城的繁华。凯拉喜欢许兰的性格,许兰亦喜欢凯拉的活泼。在许兰的眼中,凯拉是个乐观好动的小姑娘,什么都不藏着掖着。她猜测也许是因为西方人在性格上比较热情奔放,所以就没那么多绕来绕去的肠子。
“哈哈,相亲时你是怎么想的?”凯拉压低声音问许兰,樊振东早已走到前头去了。
“没想什么啊,看着不讨厌就准备嫁了,省得我妈总是追着我念。”
“哦,你喜欢他,是吧?”
“不讨厌。”许兰眨了眨眼睛,狡黠问道,“你肯定也喜欢他。”
“他是榆木脑袋,懒得理他。”凯拉侧着身子,边走边说,“我的事,你应该都知道了,我就不说了。”
“知道。”许兰摸了摸凯拉那头橘红色的长发道,“真好看!”
“谢谢,我们走快点,他走得可真快。”说完,便小跑了起来,许兰只好跟上。
……
左大使还是动用了他的那点权限,找上了武总医院,他老同学是该院院长。
“老同学,检查结果怎么样?”左大使问对面坐着的一个老医生。
“老左,白血病确定无疑。”
“没什么办法吗?”
“最好的办法就是由病人的至亲来医院进行检查配型,其次就只能等了。如果骨髓库有匹配合适病人的血液来源,那也是个办法。”
“她没什么亲人了。”左大使忧伤道,“她还那么年轻。”
“这是医学上的难题。”
“骨髓库配型成功的机率也不大吧?”左大使追问了一句。
“当然,那种机率极低。”老医生站起身,走到左大使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即使她真能进行骨髓移植,其实最后的结果也不会太好,你知道的。”
“我知道。”
“剩下的几年时间,让她快乐就是,只能这样了。”老医生尽量安慰着左大使。
“好吧,来的时候我也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但不来找你看看,我总是不死心。”
“知道,老伙计,我们之间不见外,有什么事都可以来找我。”
“走了,你忙。”左大使并没有带走检查报告,而是空着手离开了他老同学的办公室。
医院的一条长廊里,左大使看见了凯拉与樊振东,他知道他们是在等他。
“不是要你们先回去吗?怎么不听话?”左大使笑着走过去。
“左爷爷,你看,我的血又白抽了。”凯拉笑着打趣道,“还抽那么多,你得请我吃好吃的补回来。”
“好,带你去吃好吃的。”左大使并没有再去转述那间办公室里的话题,毕竟结果大家都心知肚明,来这里,只是为了不留遗憾而已。
凯拉再次带着笑容回到了樊振东的身边,她是如此的珍惜与他相处的每一天。凯拉是如此的依赖他,凯拉是如此的信任他。
夏季结束了,秋天悄然而至。秋天的天气普遍情况下,都是格外的好,凯拉并没有放过这些天高气爽的秋天的打算。只要樊振东闲着,她总抓着樊振东去钻那些老旧的小胡同,似乎她对那些小胡同格外的情有独钟。当然,许兰经常也在其中。许兰与凯拉的关系愈发的好了,许多个夜晚,许兰总是陪着凯拉入眠,其实她心底里早就把凯拉当成了亲妹妹。
一天,许兰背着凯拉找到樊振东,直接询问道:“你知道她还有什么心愿吗?”
樊振东问:“什么?”
“她那么爱你,为什么还不肯娶她?”
“你妈妈会不会骂我?毕竟她以为我是你男朋友。”
“你这天马行空的思维,我真的是服了你。”许兰沉默半晌,悠悠问道,“她还有多少时间,两年?三年?你应该娶她,如果你不讨厌她的话。”许兰顿了顿,才继续说,“除非你想她带着遗憾离去。”许兰说完,抱着那个白色的小包便转身,滴滴滚烫的泪珠像不要钱一样洒落。许兰怕樊振东笑话她,忙紧紧抱着小包向远处跑了出去。许兰自己也非常的难受,但她又不得不说。
樊振东望着远去的许兰,并没有追出去。他其实知道许兰的难受,但他又能有什么好办法?樊振东这段时间,其实认真地想过许兰的提议,但一是怕凯拉会直接拒绝,二也是考虑过许兰的感受,所以一直在拖着这件事。
秋天是一个丰收的季节,也是落叶变多的季节。樊振东安静地站在几株大树间,看着那些因起风而飘落的黄叶,心里一阵苦涩。凯拉还有几个秋天?他不清楚。他只知道,当某个秋天来临时,她肯定也会像空中那些打着旋的落叶,最终尘归尘土归土。
樊振东想了很久,才调头往家里走去,凯拉还在家里等着她呢!
樊振东这段时间的厨艺水平大有长进,虽然说他对自己无所谓,但他总是想凯拉能吃得健康一点。樊振东基本上每天都会熬个汤给凯拉,然后连哄带骗说那些汤水也有药效,说凯拉不能辜负了他的美意。凯拉当然不会辜负他的美意,即使饭菜的口味远远没有外面那些餐馆弄得可口,凯拉也吃得津津有味的。
樊振东还是拨通了左大使的电话,电话接通后马上说:“老左,帮我办件事吧。”
“你不知道我这边是晚上?有什么话不能换个时间联系?”
“我要娶凯拉,需要你帮忙。”
“小子,终于开窍了?哈哈,你这块烂泥终于被糊到了墙上。”
“我查过了,她需要米方驻华大使馆开一份婚姻状况证明。”
“不需要你教我,这点常识我比你懂,请别忘记我是干嘛的,安心等待便是。”
“那都拜托您了。”
“放心,以后小子嘴里放干净点,别一口一个老左的,学学凯拉怎么叫。”
“好的,左爷爷,你费点心。”樊振东很是从善如流。
“乖孙子,爷爷挂了,毕竟人老了,我很需要充足的睡眠。”左大使说完,就把通话掐断了。
樊振东黑着脸收起了手机,他莫名其妙的就比某人矮了好几辈,他总感觉自己吃了大亏似的。樊振东抽空去买了枚朴素的戒指,他知道她一定会喜欢的。
三天后,樊振东拉着凯拉走进了照相馆,拿了照片后直奔旁边的民政局……
樊振东终于把凯拉娶了,凯拉也终于嫁给了樊振东。他们的婚姻很是低调,除了少数的几人知情,其他人统统都不知情。
是深秋,路面的落叶多了起来。樊振东夫妇俩再次回到了翼省地界的一座小山头上,他们是前来祭拜一口土坟的。
“父亲,母亲,你儿媳妇凯拉来了。我们结婚后,她总嚷着要过来看看你们二老,所以今天我们便来了。”山上的秋叶金黄金黄的,风起时,时不时会有黄叶飘落到坟前,樊振东启开了瓶白酒,倾洒在坟前。
“父亲,母亲,我是凯拉,你们早几年见过我的,那天还下着小雨,希望你们不要怪我自私。”凯拉蹲在樊振东的边上,一边烧着纸钱一边絮絮叨叨,似乎她做了什么错事需要大人们原谅一样。
樊振东蹲下,轻轻拥着凯拉,大声说:“他们肯定会喜欢你的。”
“烧纸钱呢,让开点。”凯拉轻轻推了一下他,笑着说,“记得我们那回把红烛插坟头上了,闹了个笑话。”
樊振东看了一眼坟前燃烧着的红烛,笑着回话道,“是你插上去的,别拉上我。”
“当时明明我问了你,我才把红烛插上坟头的。”这时候,凯拉手里的纸钱都烧完了,她站起身来,想伸个懒腰,却直直往一边倒了下去。好在,樊振东就在边上,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没事,可能蹲太久了。”凯拉笑着安慰樊振东,说,“一年都没到,医生不是说有两三年嘛?安心。”
樊振东看了看凯拉,便把她拉进怀抱里,一边嗅着她的发香一边装着开心道:“我父母会顾着你的,你肯定会长命百岁。”
“那我得好好谢谢二老。”凯拉推开樊振东,马上跪到坟前的泥地上,樊振东想拉她起来,她却不肯。直到凯拉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她才重新站起身来。
樊振东忙帮她拍着裤子上的泥,却怎么拍也拍不干净,说:“你身体不好,不需要这样。”樊振东心疼地说,“他们不会怪你的。”
“你随我!”凯拉揉了揉额头,问,“你们这个习俗,我学得还可以吧?”
樊振东笑着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了猴子满山跑。你说,我樊振东像什么?”
“左爷爷说,说阿东你是一块好泥巴,呵呵……”
“我居然还只是一块泥巴?”樊振东揉了揉鼻尖,拉过凯拉恶狠狠吻了上去,边吻边叫,“先把你糊住。”
凯拉自然一边发出惊叫一边躲闪着他,百忙中叫道:“他们看着呢!”
樊振东回头看了一眼土坟,盯着那对红烛说:“他们肯定开心,没看见那对红烛都笑了吗?”
“明明风吹的。”凯拉说完,偷偷把头藏进樊振东的怀里,然后使劲揉捏着他腰两边的软肉,“咯咯咯”坏笑着。
秋去冬来,许多树变得光秃秃的了。但这影响不到凯拉的好心情,凯拉心情一直都很好,因为她有深爱着她的阿东。
“阿东,我们看鬼片吧?”凯拉建议。
“不关灯?”樊振东连忙追问。
“不关灯不是没气氛吗?”
于是,樊振东缩进了凯拉的怀里,也不知道他真的是害怕,还是故意这样去揩油。不过,凯拉都没有意见,我们就当没看见就好。
雪纷纷扬扬下起来的时候,年关已近,京城变得更是热闹了。
凯拉一边搓着手一边开心地说:“你们华夏人过年就是热闹,还那么多传统风俗,真好!”凯拉说完,侧着头对樊振东说,“叫许兰姐出来吧,出来聚聚。”
“我不敢叫她,你打电话吧。”樊振东不好意思道,“上次她妈妈把我骂得半死。”
“呵呵,该骂!”凯拉说完,走到一旁拿出手机,对着手机一阵嘀嘀咕咕,也不知道她电话里头与许兰说了些什么。好一会后,凯拉收起手机走了回来,说,“搞定。”
樊振东不好说什么,只好陪着凯拉静静等待。
约摸半个小时后,许兰过来了。于是三人又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吃吃喝喝了起来。
日子似流水,寒冬过后又是春天。暖春里,街边绿植带上的小草冒出了新芽,那些半人高的绿植上也已经是满树的花骨朵。似乎下一阵风来,那些花骨朵就会化成满树灿烂的鲜花。
凯拉边走边拍打着那些花骨朵,笑意洋溢,因为樊振东也学着她的举动。在这一刻,他们似乎都还是没长大的孩子。“阿东,你也不怕丑,你都四十了。”凯拉笑话他。
“乱说,你家相公今年才满十八。”樊振东左右看了一眼,发现没人注意他,忙快速掐下来一红一紫两个花骨朵。没过一会,凯拉两边的耳朵上各长出来了一个花骨朵。
“还是花蕾呢!”凯拉笑道,“人家没长大你就把人家弄了下来。”
“不管,夹你耳朵上好看。”樊振东像痞子一样,说,“那么多,掐几个怎么了!”
“歪理。”凯拉虽然嘴上这样说,但心里其实非常甜蜜,因为她感觉到了他对她的宠溺。
夏季开始时,凯拉经常反谓,食欲不振。樊振东担心她会有什么事,生拉硬拽把凯拉拖进了医院。医院里,樊振东被医生大骂了一顿,有点灰头土脸的感觉。但凯拉却是开心的,是幸福的,因为她怀孕两个多月了。凯拉被幸福包围着,樊振东却是垂头丧气的。
“阿东,我肚子里的家伙是上天赠予我们最美好的礼物呀,你开心点啦。”凯拉边笑边蹲下身子安慰他。
“你这样很危险!”樊振东把凯拉扶起来,然后让她坐在沙发上。
“你知道的,我不怕!”凯拉轻轻搂抱着樊振东的头,说,“他是我生命的延续,如果他能来到这世上,那我愿意去承担那份危险。再说,我都这样了,多一年少一年的又有什么关系呢?我根本没什么再好害怕的呀!”
左大使知道这件事后,又电话里头劈头盖脸骂樊振东是块扶不上墙壁的烂泥,当然,凯拉抢了樊振东的电话,和他说了好久的好话后,那边骂骂咧咧的声音才慢慢消失。
不管怎么说,凯拉总是怀上了孩子,樊振东手头上的工作,那是能推则推。为了凯拉,他也厚着脸皮,去邀请许兰住进了他的家里。凯拉的这种情况很少见,他害怕他一个人应付不过来。
主治医生还是那个左大使的老同学,姓梁,我们叫他梁医生便是。凯拉的病情他最是了解,为了凯拉,为了凯拉肚子里的孩子,他用尽心思去帮忙。凯拉什么药该用,什么药不该用,用还是不用?他给出了最全面最权威的评估。
这一点,樊振东是无比的感激梁医生,也感激那位在大洋彼岸的便宜爷爷。
许兰再次住进了樊振东的家里,让整个家多了很多的欢笑,也多了很多的生气。
时间缓缓前行,又是冬天,凯拉的肚子很大了,当然,她的身体也很差了。没办法,凯拉住进了医院里。
这一天,病房里,凯拉支走了樊振东,她说她有话想和许兰说。
樊振东离开病房后,凯拉笑着说:“兰姐,如果有一天,我走了,希望你能嫁给他。”凯拉的面色很差,说话都有气无力的,这一切的根由,还是她怀孕的缘故。
“傻!”许兰握着她已经发肿的双手,怜惜道,“我从来没想过要和你争抢他。”
“我知道!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凯拉费力抽出一只手放在许兰的双手上,说,“如果我不来华夏,如果我不贪心,你们肯定会很幸福。”
“愿我们都能幸福!”许兰哽咽道,“你要振作起来,为了孩子。”
……
一间办公室里,樊振东问:“梁老,她现在是不是很危险?”
“很危险,也许连手术室可能都出不来。”梁老叹气道,“之前很多药不敢给她用,孩子的到来,把她剩下的生命都透支得差不多了。”梁老医生拍了拍樊振东的肩膀道,“孩子八个多月了,你尽快考虑好,是马上手术,还是再拖一拖。”
樊振东双手使劲揉了揉脸说:“我会尽快给您答复的。”樊振东说完,便离开了那间办公室。樊振东走到医院的一处小花园内,掏出烟盒,想了想又塞回了口袋里。因为前面竖立一块标牌,标牌上书———医院重地,禁止吸烟!
病房里,凯拉挣扎着坐起,然后褪下无名指上的婚戒,然后细细观察了一番,便抓着许兰的手,轻轻把那枚婚戒放进许兰的掌心里,笑着对许兰说:“别嫌弃,虽然是二手的,但我觉得挺有意义的。”
“这个我不能要。”许兰红着眼道,“我不是嫌弃,只是觉得怪怪的。”
但在凯拉的再三坚持下,许兰还是把那枚婚戒收了起来,说等凯拉手术后再还给她。
凯拉笑了笑,便再次睡下,她太累了。
两天后,凯拉进了手术室,当然,她与樊振东曾经交谈了很久,她怕她再也醒不过来了,所以手术前把想说的话、想交待的事都统统告知了樊振东。
樊振东在手术室外,转来转去,左大使瞧他那副样子很是不顺眼,便呵斥他坐好,说他绕来绕去都快把他绕晕了。
于是樊振东便坐了下来,安安静静地等待。细心的我们不难从他那双时紧时松的双手上,瞧得出现在的他是多么的紧张。
半个小时后,有医护人员前来通知,说凯拉刨腹产手术诞下的是女婴,但因为尚未足月,所以被送到了保温箱里。医护人员问,问有谁要去看看女婴的不?
许兰陪左大使去了,樊振东并没有前去,他要留下等他的凯拉。
不算很久,又有医护人员前来通知樊振东,说凯拉被送到了重症监护室,他现在是见不着凯拉的。
樊振东只好先压下焦躁不安的心,前去探望他刚出生的女儿。
“凯拉怎么样?”穿着防护服的左大使问刚进来的樊振东。
“在重症监护室,暂时看不到。”樊振东边问边隔着玻璃问,“哪个是我女儿?”
许兰指着一处,告诉了樊振东。毕竟不细心去观察那些标志牌,樊振东面前的婴幼儿都长得差不多。不足月的婴幼儿都是小小的、皱褶着的,统统都是皱巴巴的模样……
“真难看!”樊振东感慨道,还想说点什么,却被一个大巴掌盖在了头上。
“臭小子,说什么呢?过段时间就好看了。”左大使行使着他的权力。
樊振东只好“嘿嘿”几声,算是原谅了他的冒昧。
“走吧,我们不能多待。”左大使背着双手,往不远处的门口走去。
樊振东细细再观察了几眼保温箱里的婴儿,婴儿的长相,他却怎么也联想不到他与凯拉的身上。
“走吧,护士催我们了。”许兰扯了扯樊振东的衣袖,示意他要离开了。
几人离开了婴幼儿区,都来到了梁老医生的办公室里。
“老同学,我孙女怎么样?”左大使依旧很镇定,“有什么就说什么,我们有心理准备。”
“很不好,醒不醒得来,还是两说。即使能醒来,也撑不了几天了!”
樊振东正想说什么,却让左大使拦下了,他对梁老医生说:“老同学,感谢你,这段时间也辛苦你了。”
“客气了。”
“那我们走了,有什么情况,希望你们能第一时间通知我们。”
“放心!”
在一条还算宽敞的通道里,樊振东打开了一张折叠床,他希望凯拉醒来的那一刻,她便能看见他。
“够了么?”许兰问樊振东被褥够不够厚。
“够了,谢谢你!”
“我回去准备点婴幼儿用品,不定什么时候就有可能用上。我明天再过来了,我会给你带饭的。”
“谢谢!”樊振东坐在临时铺好的床铺上,双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抓着床沿边的被子。
许兰与左大使走了,虽然通道上人来人往很是嘈杂,但樊振东觉得这里似乎就只有他一个人。天色早已经黑了,樊振东和衣而卧。其实他现在一点也不困,但此时此刻他又上哪去找人说话呢?夜很深时,樊振东还是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樊振东梦见了一片无边无际的黑色海洋,黑色的海水汹涌澎湃地冲击着他的身体,似乎下一刻的他便会溺死在那些黑色里。
“阿东,阿东……醒醒,醒醒……”
樊振东睁开眼,发现是许兰来了,忙掀开被子,把脚装回鞋子里,问:“来这么早?”
“七点了,冬天嘛,就是这样了。给,趁热吃。”许兰把手上的保温盒递给樊振东。
樊振东接过,默默吃了起来。
“你要振作一点,你已经做父亲了。”许兰挨挤着他坐在小床上。
“哈,忘记刷牙了。”樊振东大口大口地吞咽着饭盒里的饭食,自嘲了一句,然后使劲夸道,“厨艺见涨啊!”
“好吃就多吃点,没变凉吧?”
“还是温的!”
“那就好,生怕到了医院就变凉了。”
“没有,有心了,谢谢!”樊振东知道许兰肯定起得特别早,弄好了饭食就一路往医院狂奔而来,从她那张已经被冻得通红的小脸上就知道她的辛苦。
“我们之间不需要谢谢。”
“下雪了!”许兰站在走廊上,望着那些纷扬飘落的雪花道,“天气预报挺准的。”
“下吧,让它尽情地下。”樊振东站在许兰的边上,看着将亮未亮的天色道,“把那些糟糕的事都埋进雪里。”
左大使来了,他有公务在身不能久待,只是去了一趟新生婴幼儿看护区。他看了一眼保温箱里的婴儿后,便与樊振东辞别。樊振东并没有前去机场给他送行,因为左大使说凯拉此刻更需要他。但凯拉真的会清醒过来吗?大家心里其实都没谱。
下午时分,小雪变成了鹅毛大雪,京城似乎变了一个模样。
樊振东正与许兰在说话,一名护士急匆匆走来,说凯拉就要不行了,但人已经清醒了过来。
很快,樊振东与许兰在护士的引导下走进了重症监护室。没过一会,一个小号保温箱也被抬进了凯拉的病房。
“阿东。”凯拉费力侧头望着保温箱里皱巴巴的婴儿,苍白无血的小脸上写满了温柔,她细声碎念道,“我们……我们……我们的……孩子……”
樊振东紧紧握着凯拉的手,俯下身子,嘴巴贴近凯拉的耳旁,柔声道:“放心,她有我在,一定会健康快乐长大。”
“兰姐……”
“我在。”许兰俯身,对凯拉说,“她也是我的孩子。”许兰再也抑制不住,豆大的泪珠滑落,忙转过身去,肩膀一耸一耸地使劲用衣袖擦拭着脸上的泪痕,压抑的低啜声开始在病房里徘徊。许兰在病房里当着凯拉的面戴上了那枚特殊的戒指……
“谢谢……谢谢你们……”
凯拉在那个大雪纷飞的下午走的,她走时,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也是,她还有什么好遗憾的呢?
三天后,樊振东父母的坟边,又多了一座土坟。樊振东是一个人来的,因为许兰留在了医院,医院里还有个刚出生没几天的婴儿呢。
樊振东的面前是一座新坟,也是一座白坟。因为这几天纷纷扬扬的大雪一直没怎么停歇过,所以新坟马上被大雪覆盖了起来。樊振东蹲在坟前,他不哭不闹,就那样定定盯着坟前的那块石碑。樊振东时不时的就会把落在石碑上的雪拂走。只是,漫天飞舞的雪时时在飘落,他又怎么拂得干净呢?石碑上很快又会多上许多积雪。
“也好,冬雪为被,这样一来你就不会觉得太过于寒冷了。”樊振东不再理会石碑上的积雪,“你且先住着,边上的空地也是我家的。等我老了,我一定也会住过来的。”樊振东想了想,又说,“许兰肯定也会住过来的,然后我们三个……嘿嘿,哈哈……哈哈哈……”樊振东终于笑了,他笑得是那样的猥琐,他笑得是那样的肆无忌惮,颠狂的笑声被风雪裹挟着飘飞出去很远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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