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一来二去折腾了一上午,终于见爷爷领着那菩萨回来了,手上提着的麻袋里伸出两只大公鸡的头,后面还跟着一个小跟班,年纪还小,估计十来岁的样子,经介绍说这是那菩萨的孩子,这算命拿命的本领得从小练起,有些法事还需要童子尿。一会儿他们便谈的不亦乐乎,那菩萨和我们大致都差不多,除了说话时底气很足,除了会常说天机不可泄露,除了会念上一阵我听不懂的咒语。当我们大家都互相认识后,吃晚饭那会儿,这菩萨也报了自己的大名,爷爷最先心领神会叫他陈半仙,还向他敬酒,之后母亲也这么叫他,可他自觉这称呼不太亲切,于是母亲礼貌的改叫他陈老师,一则和他大师的本事符合,二则听着文雅。于是我便随妈妈那样称呼他。只是这陈老师越看越不像那么回事,他看上去就是中年人的样子,最可惜的是他没有长须,在儿时的记忆中,只要是圣人的画像和雕塑,必定留着长长的胡须,渐渐地"长须"在我的心中便成了智慧的标志,可在陈老师的下颚只有稀疏的胡渣,这难免使我对他有法力的事情再打折扣,好在他一只眼前些天害了眼疾,跟我们说话时也只能这么半睁着,这才让我稍宽心,古时候的神算子不是眼疾就是腿疾,好在这位陈老师终究占了一样。再说陈老师的孩子,他倒与一般孩子无异,当我问起有关孩子学法的事,他只说:小跟班还需要多修炼。因而至今我连他的名字都叫不出,真有事叫他时,也是当面说,这样就省了好多客套的过场。
饭后,我一边和母亲说这话,一边时不时地看看在忙活的爷爷和陈老师。这法事最重要的四件东西就是香米纸烛,它们具体的用途我也只是一知半解,但我知道今晚这大院定要被弄得乌烟瘴气,这要是在城里,再怎么要落个不爱护公共环境的名头,但若在这乡间,这事大家都见怪不怪了。除此之外,那小跟班也在一旁瞎晃晃,做递递东西一类的事情,我想他也定是觉得无趣,便让他过来,与我和母亲一样坐着休息,可他始终都跟在他父亲的身旁。
一会儿在这被烛光和灯光交响照射的屋后竟传来公鸡打鸣的声音,再一会儿它叫得频繁了,甚而颠倒了白天和晚上的时辰,我想今晚必定是个不眠夜。
终于我们这边的嘈杂声把在田地里忙碌了一天的杨妈妈吸引了过来。原来她是为了看我家的大公鸡而来的。
“晓芹,你家这大公鸡大晚上叫,是发春啦?”
“我也不知它叫个什么?”……“可能它知道自己活不长了。”母亲说着看了看我。弄得我心里一阵乱,好像它的打鸣是死前的哀嚎,而我则是害他丧命的罪魁祸首。
“活不了了也不能这个叫法。我可听我娘家人说‘大晚上乱叫的鸡是妖变的’,这可不是啥吉利的事。”
“这我倒不知道,但也别说得那么骇人。”
说到这,杨妈妈才看向我“对对对,刘婧娃也在这儿。”
于是我便为杨妈妈掺了茶水,母亲也转了话题,随意和她唠唠别的事。这杨妈妈也是唠嗑的能手,一直聊到接近凌晨,也就是法事即将开始的时候。
只在这个时候我这个主角才上场,院子外的道具全都摆放到位,包括那两只在后院打了一晚上鸣的大公鸡。
前面的一切咒语的仪式和电视上女巫施咒时一样一样的,只是比不上电视上声势浩大,此刻来围观的除了我们自家人和杨妈妈,只有娟子,武哥哥也会时不时朝这边瞄瞄。仪式结束后,陈老师开始画符咒,寥寥数笔以后,爷爷把其中一只栓了翅膀的大公鸡呈到最前面的祭台,于是又拿出家里的菜刀,我想到即将就是流血的场景,心脏像瞳孔一样缩小再收紧,以防自己的血液一不小心也流了出来,更怕陈老师会对我下手,以前拜读过鲁迅先生的《狂人日记》,里面真有人吃人的场景,而自己此刻也像那只大公鸡一样,有着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压迫感,甚而觉得自己此次回家的行为着实欠考虑。
还没等我看清楚,那把菜刀便劈向鸡脖,那只鸡霎时挣扎开来,而后陈老师又高举菜刀向鸡脖连劈了好几次,那只害了眼疾的眼睛此时睁得好圆,甚而我忘记了他害有眼疾的事实。他一边责备爷爷家的刀不好使,一边不忘手上的工作,终于在第九刀落下时,我看见鸡脖和鸡身分离开,陈老师,不,那一刻他是陈刽子手,只见他顺手将鸡头丢了出去,当他叮嘱我们谁都不许去碰那鸡头时,眼睛才缩回原样。
而后就只剩下后续的工作,一部分血在灵符上晕开,一部分被洒在灵房子上,爷爷说那房子是烧给那纠缠我的恶鬼,说着陈老师开始喊叫那恶鬼在阳间的名字,一会儿好像他真和阴间取得了联系,命令似的叫那恶鬼不得再来找我,已经将大公鸡的命献给她了,而后给她烧了灵房子,如若不听,定叫她在阴间不好过。陈老师那些话听得我都觉得瘆人,不知当时母亲是什么滋味,我们只能借着微弱的烛光看见彼此不真切的脸,甚而刚刚在宰杀公鸡时我把母亲投来的笑脸想象成要吃我时的嘴脸,甚至担心母亲被女鬼附了身。我是真的有些怕了,嘈杂的声音虽掩盖住了竹林里的诡异声,但我依旧被它们晃动的身影扰得更加心神不宁。
最后终于在一片火光中,一切都结束了,母亲把符咒塞进事先准备的锦囊里,又放进我随身携带的包里。我们都进了房内,爷爷把另一只大公鸡提了进来,依着陈老师的指示,把公鸡放到床顶的塑料床罩上。于是公鸡在床罩上有些惬意地走着,这时我的心情才稍稍平复,日后的三天,都是这只大公鸡与我为伴。
陈老师交代到:“你们无需管这只鸡,三天后它自会下来,现在就让它在上面待着。”
我心想,它不下来是好,万一它在这屋内乱飞腾,弄得一片狼藉。只是我它真这么听话吗?我不相信的问道。
“它现在下来干嘛,时间满了它自然会走。”
我有迟疑的说,“那万一呢?”
母亲忙打断我说,“听老师的。”
“这三天祭佛,不得与外界联系,无论吃喝住行都得在这间房内,万万不可出去,不然有个好歹你们自己多担待。”
母亲保证地说到,“老师,您放心,我们都记住了。”
“还有,这孩子这几天要穿二八天的旧布衣服。”
“这可怎么办,旧布衣服放城里了。”这时母亲懊悔地说到。
“晓芹,我家有,让刘婧娃穿我家娟子的吧。”这时站在最后面的杨妈妈搭话说。
“好好好,那麻烦你们啦。”
说着他们一行人便出去了,只听见杨妈妈此时正一个劲儿的向陈老师“请教”她家的事,透过这不关音的墙我听见杨妈妈问了武哥哥的情况,也问她命里是否有好命抱得男孙儿,也给她自己算了一卦,最后带着半分优,半分愁的心情离开了。
而后母亲也把我的情况向陈老师陈述得更清楚些,生怕这中间遗漏了什么,或出了差错,使得我再交厄运,陈老师也在一旁宽慰,让母亲放一百二十个心等消息。
也不知道他们聊到几时,我竟沉沉地睡了去,第二日清晨还是床罩上大公鸡的打鸣声叫醒了我,而后它的爪子与塑料膜的摩擦声让我再无法清净。没多久母亲便提着粪桶进来,这几天大小便一类的事都要通过这个可以移动的粪桶来解决,屋外的微光让我真切的感觉到自己像个被关禁闭的囚犯,甚而觉得能片刻彻底沐浴在艳阳下的粪桶都比我幸运自在的多。这时的母亲不会明白我的心思,她还沉浸在迎接喜悦之中,她告诉我已经送走了陈老师,说请陈老师施法的人太多,说他是活菩萨,说我这次真的有救了。这时我才渐渐看清母亲的脸,她是那么关切我,而不是那个要吃我肉的竹林鬼魅。
简介:迷障,像床的罩纱一般迷了别人的眼。这些故事是由受过教育的多病的知识分子"刘婧"来讲诉的,她自语活在城乡之间,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不过是在说一群女人的故事,她们不乐于后宫的争宠,不乐于调情说爱,或演戏一段才子佳人的佳话,或在职场里显露智慧。她们活着,就要面对柴米油盐,生儿育女,操持家务。这里当然也有蒙昧无知,但更多的是纯真,苦痛与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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