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早睡的原因,第二天起来得格外早,公鸡刚一打鸣,我便没得睡意,偏屋那边传来的窸窣声也让我知道爷爷那边的动静,很快我两收拾妥当,爷爷带上香蜡纸烛,我两便向坟林的方向走去。庆幸今天天上的乌云已然散去,不然这去坟场的路走得定会格外艰辛,记得儿时有一次天逢大雨,在途中很摔了一跤,现在都心生畏惧,路虽变得好走些,可草丛中的晨露把我的裤腿打湿了一半,好不辛苦才到了目的地,找到奶奶和祖先们的墓碑,除了爷爷父母的坟墓外,我还随着爷爷走访了其他祖先的,向他们一次问好,可直到现在我都不甚明了他们谁是谁,最亲的就只有奶奶,别的墓碑上刻的字随石头一起风化的不成样。看着坟头杂草乱生,所有的死者被连成一片,无论你生前是个地主还是奴仆,杂草都肆意地乱长。岁月淡了他们在世间的痕迹,我甚至不知道到了我孩子那代还会记得他们吗?更不知道到哪一代这片坟林将被遗忘?在遗忘面前,在岁月面前,我们都虚弱的像个孩子。
走在爷爷后面,我也为老一辈烧了纸钱,恍惚间,眼前迷离的火光让欲说出的话变得深沉,听爷爷在坟前碎碎念,都是慰问死者的话。我与他们的关系太淡,真不知说什么才好,就只剩倾听了,看这些言语在火光中熔化,去到另一个世界。最后到在奶奶坟前,我开了口,眼前的火光闪烁了好久,直到我们离开时都火红火红的,后来也一直在我的心里闪烁。
上坟结束后,我们并未沿着来时的路回去,而是跟随爷爷去邻里间拜访,上次我走得太仓促了些,而这次不同,又逢清明,爷爷像过往一样带着我一一与那些“乡亲们”谈笑,再一一与他们作别。我去时,他们每一个见我都惊喜万分,甚至笑得合不拢嘴,说我大了,长高了,出息一类的话;我走时,笑语声戛然而止,他们的生活瞬间恢复了平静。我跟着爷爷无趣的走着,有时也跟着笑笑,瞧爷爷对这人情世故的事乐在其中,以前是,现在也没变。
不一会儿工夫,我们已拜访了好几家,他们的家庭结构大多相似,老人,妇人和小孩。在这村里,青年男士大多去城里做工,最差的也会在乡场上找点活干,留在农村备耕和收割的大多是还有些力气的老人,或身强体壮的妇女。而杨妈妈在这村里是出了名的厉害人物,不但操持家庭事务的能力不错,在田地里干活的猛劲儿恐怕连男人都不得不服。而这些孩子呢,年纪较小的不是被送到村小,就是被送到镇上,这些全看家里的经济状况,现在幼儿园的费用可不低。而那些年长的也都开始和大人一样学着烧火做饭或做做其他家务。学校也规定了农忙假,大概在五月中旬。他们每家都有自己说不完道不尽的故事和辛酸,每家都是一部值得赏鉴的书籍,这便是我走过一招的唯一发现和兴趣点。
当从最后那家出来时,爷爷准备回家做早饭,我也跟着松了口气。直到看到前方马路上横着几只饿得皮包骨的瘦鸡,我才意识到这都快走到幺婆婆家了,只是这次与上次走得方向恰恰相反。看着爷爷并没有去拜访的意思,我们依旧随意的闲聊。当走过那依旧破烂不堪的房舍时,只在鸡圈里传来轻微响声,不知是鸡发出的,亦或是人发出的。屋内已阴森的可怕,好像从未从当年的晦气中走出。
爷爷放快脚步走过,“财叔。”只见对面来人的声音还未断,狗子也跟着叫了一声“刘爷爷”,抬头望时,对面一行人中,我的目光一直未离开狗子,当然也瞥见了那个高个儿的陌生面孔。其实更确切地说应该是狗子的头,他的头上被横七竖八的纱布缠绕着,有一小片仍旧渗出血印,多年患病的我在医院看到这样的情况并不少,可想想这孩子的苦难,心理莫名的酸楚,但我看他好像个没事儿人,自个儿打着地上的石子儿,他好像不觉痛苦,吃路边垃圾时,他是这样,现在他还这样,给我们说话时,也开心得傻笑。
这时幺婆婆一行人邀请我们去他们家坐坐,毕竟都走到家门口了,于是我和爷爷不得不回转。今年的清明是个热闹的日子,一来人气旺,二来我见着了秀红的“弟弟”。
我们相邀进了屋,幺婆婆在提前沏好的茶水里倒入热水,然后盛了几碗,爷爷很自然的与他们交谈起来,聊的都是农村的事,也确实不感兴趣。我便去找幺婆婆,毕竟我和这个老人最亲,而我心里也实在放心不下她,她虽成了这幅面容,可我始终未听得别人说她半点不好的,在她身上,除了贫穷,还是贫穷,终究是个干净人。
“幺婆婆,在忙啥呢?”那时她正用压水机抽着井里的水。
“做饭呢。”说着便往里屋走,进了灶房。“你去那屋坐,这里脏。”
“我不进去,就站这儿,和您说说话。”
她看我执意要这样,着实觉得有趣,也就笑了“你这孩子!”
“幺婆婆,狗子的头怎么呢?好像伤得不轻。”
“被石头磕的,就那儿。”说着向旁边的由砖堆砌垒高的地方看了看。可我心想怎会那么不小心,怎么也是自己家啊。
“怎么磕的?”
“打摆子①时,倒下去,就撞那石头上了。”幺婆婆说得有些不经意。
“现在怎样?”
“死不了,医生说死不了,但那病也没得看。”说此话时,我更觉她在讲述别家孙儿的事儿。
“也许以后会好点。”我也不知道说啥好,只能这般无力地安慰。我自己身上也有病,这一折腾也是好多年,起初家人也担心,都围着我团团转,可生病的时候多了,家人们渐渐只落下几句问候,再后来,甚而连问候都免了,最后我身边也剩下母亲了。我渐渐意识到自己的病一直都在消磨身边人的意识,病得越久,身边的人表现就越淡然,而狗子也像这样把他母亲和婆婆的意识消磨殆尽。这点苦心思,只有得病的人自己知道。
这时那个陌生的大个子面孔也在院中走动,与我隔着点距离,他的神情让他在刚刚那群人里显得异样,虽然衣服穿得还算体面,未留下农家劳作的痕迹,可我更觉得异样,始终都难忘那个男丁娼绝的诅咒。
我指着他向幺婆婆问道,“他是谁?”
“你是说毛子啊。”“毛子,毛子。”“过来,给你介绍个人。”说着唤来站在远处的毛子。
“他是我弟弟的儿子,清明到了,他回家看他爹,结果没找到,毛子才来找我。”
“这,就是狗子刘爷爷家的孙女,你们这些孩子也不分辈分,刘婧比你大,就叫姐姐。”
随后当我打听秀红的情况时,是这个叫我姐姐的毛子告诉我那些不为所知的事。
秀红过得并不好,他回忆到:“我们家这些年,都不大好,钱早花光了,爸妈常年在工地上做活,还是攒了点钱,也叫秀红和其他同村姑娘出去打工谋个活干。”
“结果,她出去半年,半年都没个音讯,最后回来时,肚子里就带了个种,只知道哭,要死要活的,问她咋了,她也不吭声,当时妈都急坏了。”
“医院说肚里孩子做不掉,他们居然答应生下孩子后,再找孩子父亲算账。”毛子说得有些亢奋,“最后那杂种出生了,孩子父亲是街上的混混,硬是堵在我家门外要娃,以前生娃都是借的钱,为了那扫把星在山上的名声,爸妈还给她置办了陪嫁的,妈的身体也越来越不好,家里也腾不出钱,最后连妈也走了,死后丧事更是欠了一屁股债。”
“我家就这样拖了两三年,爸也变得没志气,不是赌钱就是喝烂酒,家,家早没了,妈也没了。”“后来咱爸把我抱给河南那边的一个没儿子的家里......”
真没想到事情竟是这般,毛子被受孕机率很小的母体带到了人世,这于一个母亲应该是幸福的,可于这个家以及他自己并算不得喜事,从毛子的话语中我能感觉到一种不满,其对自己家室和对待"秀红"方式的不满,他像一堆被引燃的柴火堆,迸发出火星子,燃烧在这本就寂寥的农村里,如果是在城里,人们还可能大叫"失火了",可在这农村,大家早就习以为常。
此外,谁都知道秀红是被丢弃不要的孩子,知道她的命并不好,可乡里乡间还是流传这样的说法,像这种被遗弃后还能活下来的女娃命格很大,最容易克死身边人。我认为秀红是因为身份特殊的原因而不被接纳,而自己曾经也跟着别人叫过她“捡贝儿”,如果她那时有知,我定也站在审判台的被告方,被受害者无情地控诉吧!
简介:迷障,像床的罩纱一般迷了别人的眼。这些故事是由受过教育的多病的知识分子"刘婧"来讲诉的,她自语活在城乡之间,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不过是在说一群女人的故事,她们不乐于后宫的争宠,不乐于调情说爱,或演戏一段才子佳人的佳话,或在职场里显露智慧。她们活着,就要面对柴米油盐,生儿育女,操持家务。这里当然也有蒙昧无知,但更多的是纯真,苦痛与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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