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迎回母妻：燕秦的外交战（下）

不久之后，慕容超启动了第二次出使后秦的计划。这一次，整个使团包括了上一次举荐韩范的尚书张华、慕容超的心腹给事中宗正元，以及一百二十名太乐伶人，可谓浩浩荡荡。为了“赎回”母亲和妻子，慕容超连自己最爱的皇家乐队都舍弃了。

一行人风尘仆仆地来到长安，姚兴一看，这下没什么可说的了，南燕慕容超忍痛割爱，乖乖送来了全天下最好的乐器大师和歌舞艺术家，那就先开开眼界吧。

于是，姚兴高兴地摆设宴席，大宴群臣，招待张华一行。席间，他令太乐伶人弹琴鼓瑟，歌舞助兴。每到精彩处，姚兴击掌叫好，对张华说：“早就听说燕王的太乐天下无双，今日总算见识到了。”

张华回答：“音乐不过是雕虫小技，我主现在担忧自己的母亲和妻子安危，寝食难安，哪里还有心思听音乐，看歌舞呢。”

酒酣耳热，后秦的黄门侍郎尹雅就想给张华难堪，说：“商朝将要灭亡的时候，纣王的乐师归了周武王。如今，我们大秦正当兴盛，燕国的伶人归了陛下。兴衰的征兆岂不是很明显了吗？”

姚兴听了很受用。后秦群臣也都笑了。

张华摇头叹息道：“小臣原本以为秦国雄踞关中，是一个有气度的国家，所以能够在强敌环伺的环境下发展壮大，想不到君臣都是一些目光短浅、只知逞口舌之快的庸人。”

姚兴很不高兴，正欲发作。张华已继续说道：“燕国国土虽小，却与邻为善，政通人和；秦国奄有三秦之地，可谓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魏国、晋国、夏国、凉国……多少双眼睛盯着这块肥肉，陛下君臣却还在为一点蝇头小利沾沾自喜。再者，小臣听闻只有仁者得天下，我主燕王因为孝，才屈节称藩，又割爱送来太乐伶人。孰仁？孰义？岂不是一目了然？”

张华一番话，说得后秦君臣脸上挂不住了，姚兴发怒道：“从前齐楚二国互相争辩，导致了连年交战。你一个小国的臣子，怎么敢和君王顶撞！”

张华这时摆出一番谦虚的姿态，说：“小臣当初奉命出使大国，原本是希望为燕秦两国邦交做出点微薄的贡献。现在既然大国嫌弃我是小国的臣子，公然侮辱我们的国家和君主，我还有什么话好说呢！”

姚兴暗暗赞叹，前有韩范，后有张华，燕国的使者都能够顶住压力，不卑不亢，尽力维护祖国的荣誉，实在是不好再为难他们了。于是，改容正色，对张华大加赞赏。

张华在“国宴”上与秦国君臣做斗争的时候，南燕使团中的一个人悄悄地摸进了软禁段氏和呼延氏的秘密庄院。

这个人就是混在外交使者队伍里的慕容超心腹宗正谦。他混迹长安多年，以占卜为生，熟悉这里的风土人情，有着广泛的交际网络，这一次，他出现在使团中，肩负了一项秘密任务，一旦张华、宗正元正面战场的外交再次失利，姚兴又耍新花样，拒绝送还段氏婆媳，他就会马上启动B计划，想办法秘密“偷”出这婆媳俩，就想当初他带着慕容超，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出长安城一样。

段氏和呼延氏自从给慕容超捎去家信之后，就在巴巴地盼望着南燕来人接她们，上一次韩范的到来，给了她们无限的希望，谁知道，眼看就要成行，却被慕容凝搅了局，姚兴临时变卦。说好的等秋凉之后再做打算，可如今都快要入冬了，也没有放行的迹象。段氏思念儿子，一双眼睛都快哭瞎了。

这天晚上，婆媳俩又在相对擦眼泪，白天已经有好心的仆人偷偷告诉她们，慕容超的使者又到长安了，这次还带来了一个庞大的“乐团”，只要姚兴一高兴，她们很快就能安全地回到儿子和丈夫身边了。

段氏和呼延氏却依旧愁眉不展，韩范是姚兴的老朋友，尚不能完成使命，这一次的使者就有这本事？

就在两人胡思乱想之际，门内悄无声息地闪进一个人，扑通跪倒，低声道：“老太后、夫人，草民宗正谦问二位安。”

段氏被“老太后”的称呼吓了一跳，段氏和呼延氏都不能确定来人的身份，不敢回答，只是瑟瑟发抖。

宗正谦于是取出慕容超的亲笔密信，并迅速表明了来意，安抚她们再忍耐数日，一定会想尽办法将她们带回南燕。

段氏止住哭泣，眼睛似乎也明亮了，拉着儿媳的手，说：“怎么样？我就说超儿不会丢下我们不管的。”

呼延氏一边安慰婆婆，一边说：“如今，他贵为一国之君，还能对我有这份情意，我是死而无憾了！”

宗正谦不忍看女人流泪，便劝解道：“夫人放心，陛下在广固可是很挂念您呢！而且，皇后的位置至今还空悬……”他神神秘秘地凑近呼延氏，“不瞒您说，小人以前就是在长安占卜相面的，我看夫人的命相，至少还有三年的皇后命，所以请您尽管放宽心，我一定会保护你们安全离开长安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宗正谦本来是随口胡诌安慰呼延氏的话，他也不知道慕容超今后会不会立她为后，因此不敢多说，只说“至少还有三年皇后命”，呼延氏却听了进去，默默记在心里。

称藩的国书、太乐的伶人，姚兴想要的东西，慕容超都恭恭敬敬地送来了，没有理由继续扣留慕容超的亲人了，这一次，他终于爽快地放人了。慕容超准备的B计划也就自然“流产”了。

公元407年，十月。慕容超终于见到了阔别三年的母亲和妻子。他哪里肯安心等在宫里，一得到使团回归的报告，他就亲率文武百官和后宫妃嫔，用最高的礼节出城迎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