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逝轻痕忆流年

作者: 桃小野 | 来源:发表于2017-08-28 22:38 被阅读268次
    文/桃小野

    本文根据真实经历改编,文中均为化名。

    “我们再也回不去了。”《半生缘》的最后,曼桢哭着对世均说,绝望,无奈,很多人看到那一段,都会有控制不住的心痛,为曼桢,也为自己,却,不只为爱情。

    夜半,似梦非梦间,霞站在我床边,隔着帐幔,依稀见她身段窈窕,长发飘飘,还是年少时纯纯的模样。刚想问她这些年到底去了哪里,是否还是孤身一人,却又不见她的芳踪。再也无法入睡,起身,披衫,推窗,遥望天边点点星斗,猜不透,霞到底飘向了哪颗星球,是正向我眨眼、最亮的那颗吗?

    霞,还记得那些年,我们在长江边一起长大的日子吗?还有那些,我们怕风偷听去而躲在芦苇滩里说的悄悄话吗?你是否也在今夜,想起了我,只是,我早已丢了二十年前的模样,臃肿得你已不识,遂又离去?

    那年,我十五,涛十六,霞十七,在同一所初中念书,打小的三个玩伴同级不同班。霞的父亲在镇上开着一家诊所,小有名气,收入不薄。霞生得一双美目,皮肤白皙,身材出落得高挑纤细,走到哪里,老人们都又赞又叹,赞的是,活脱脱的美人坯子;叹的是,瓜无滚圆,人无十全,小姑娘的腿要是不瘸就好了……

    霞三岁时生了一场病,高烧不退,他父亲帮她打了不少针。后来,病好了,腿也落下了毛病。为这,霞她妈不知怨过她爸多少回,可这,能怪谁?命呀!好在,霞的腿跛得不厉害,除了上体育课有些不方便,并不影响学习生活。比我长两岁的她,明显懂事、勤快,学习也用功,尽管每次考试分数不高。我妈说,霞心事重着呢!心事重?我天天和她一起怎么没觉察?话说回来,我们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谁没点小九九?

    那时的我,也已不似从前那样和男同学打闹、疯玩。初二,我着了魔一样迷上了文字和音乐,整夜窝在被窝里,打着手电筒看书,疯狂地崇拜着一个又一个作家:三毛、琼瑶、岑凯伦、席慕容、汪国真、古龙、金庸、温瑞安……散文、诗歌、小说,眼睛看得睁不开了,再戴耳机,听一台破收录机里狂吼“黄土高坡”、“爱上一个不回家的人”、“让我一次爱个够”……被学校的“青苇”文学社吸收为第一批成员后,我的文学梦愈发狂热,发狠要与高中部的比拼“创作”。

    但是,在老师眼里,高分才是硬道理。即使以全区第一的成绩升入初中,可要保住年级总分第一的位置,作业是必须要用心做的。时间不够用,就不回家,寄宿在学校的宿舍里,三餐都是霞从食堂打来的,就差喂到我嘴巴里;衣服都是霞帮我洗的,甚至,我学偶像三毛留的长发,有时也是霞帮我梳理的。我腆着脸对霞说,前世,你肯定是我亲姐。霞望着睡眠不足、瘦小得一看就发育不良的我,一口肯定,我的前世是男孩,是比涛还男孩的男孩。

    隔壁班的涛,已顾不上我们了。感觉他的话越来越少,和我们明显有了说不清的距离感。我知道,他在奋发图强呢。他爸妈靠蒸馒头养活他姐弟仨,他爸身体还不好,家里长年飘着怪怪的中药味。虽然涛学习也不错,但始终不拔尖,为此,他经常挨骂,他是家中唯一的男孩,压力挺大。本来话就不多的他,越发沉闷,只一味埋头学习,这让霞隐约有些心痛。也许,涛这样是对的,只有苦读才能改变命运,只是,我和霞改变命运的想法没涛那么强烈罢了。

    霞,涛,我,三人只有在周末,相约一起骑单车回家时,才是最开心的。涛带着霞,我背着三人的换下的衣服和床单,一路上,大声哼唱着新学的港台歌曲,全然不顾跑调、忘词,间或,也骂一声严格得几乎变态的老师,然后放声大笑,全然不理会路人侧目。管他呢,那样的年龄,稍稍放肆一下又如何?

    偶尔,也去江边,并肩坐着,一任江风吹乱我们的发,看陌生的船只从远方来,再飘向另一个未知的远方。在汽笛声声中,我们聊理想,聊人生:霞想做护士,她悄声说,她腿不利索,以后能在她爸诊所里帮忙就很好了;我向往偶像三毛的生活,立志成为作家,走遍世界,写几本畅销书;涛呢,想当科学家,也想挣很多钱,让全家过好日子……直至日落,我们才蹬着车,晃悠着回到学校。

           

    远去的追风少年

    理想还未说尽,命运的转折点就来了。中考前填志愿,我们第一志愿都填了中专。那个年代,考上中专就意味着可以吃“国家粮”,可以有一份稳定的工作解决衣食。小地方的孩子,在老师和家长授意下,都早早报考中专,减轻家里的负担。不仅我们,同一届的很多同学都填了中专,因而,那些年中专的分数线奇高,甚至远远超过县中的分数线。

    中考结束后,只有我超过了中专分数线,考上了市里的卫校;涛的分数比县中的线低了十多分,只好留在小镇上继续念高中;而霞,却连一般的高中都没考上。转眼新学期到了,我和霞告别,她很羡慕我和涛,读书比她好,有出息,并叮嘱我,一人在外要照顾好自己。面对姐姐一样疼爱我的人,我却不知怎样安慰她,只感觉眼泪不争气地往外流。

    没学上了,霞就在家洗衣、做饭,接送年幼的弟弟上学、放学,有时也去她爸的诊所里打扫卫生,发发药,整日忙碌着。我参加工作那年,苦读的涛终于如愿以偿,考上了一所全国重点大学的计算机专业。

    霞呢,街上修电器的小老板阿建,爱上了她,已经托人上门提亲了。阿建长得不赖,人也勤快,是个挣钱的好手。我以为,霞也一定会拥有她的幸福人生。可等来的,却是霞投江自杀的噩耗!是什么过不去的坎儿,逼得她决绝离世?只是因为她爸非要让她去办残疾证明吗?只是因为她不愿意为了一点残疾补助而把自己的疤痕再一次撕裂?亦或,还有其它我不知道的伤痛?霞,你好傻,有什么撕心裂肺的痛和摧肝裂胆的恨,为什么不来找我,让我陪你一起痛,一起哭,也好过一人在江边的冷风中胡思乱想,以至走上不归路?我真的不明白,我好后悔,那些日子,我都不在你身边……

    流年似水滔滔逝,又是一年秋风起。已移民美国仍是单身的涛和已为人母的我,再次相逢在这已开发成港口新城的江畔。清冷的月光下,我们,再也无法捡拾起散落了一地的似水年华。

    但愿,天堂里,再没有世间的纷扰和心痛。霞,善良、美丽、纯朴如你,在那片洁净的世界里,也一定找到了真爱和幸福吧,不管遇到的那个他是谁,你都值得他永生永世去呵护和疼爱。

    涛声依旧,而从不出售返程票的人生列车,只是匆匆向前。往事犹如芦苇飞絮般愈飘愈远,我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溜走的少年时光,以及那些飘散在风里的年轻的梦,在遥远的对岸,和我们相望,却再也回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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