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之行

火车之行

1

将近一个半月的寒假结束了，收拾收拾行李就得返校。其实也没什么要收捡，不过是几件衣服，一些日用品。早在回校之前就跟妈妈说过一切从简，不必给我准备什么，一是我不缺，二是太重拿不动。分分离离，离离分分是逃不过的，这是我一直跟自己说的话，既来之，则安之。

假期里买返校票的时候先查了下机票，价格真心高的吓人，是平时价格的两倍。当时没狠下心于是选择买了火车票，而且也只是抢到硬座，时长二十三小时。当时心情十分低落，一是硬座时间太长了，二是我从来没有一个人做过火车。但之后想了想何不趁着这个机会锻炼锻炼自己乘火车的能力，以后不还是得自己一个人四处流浪。

早晨吃完我在妈妈耳边念叨一个半月的饺子就出门了。说来也无奈，刚回家那会儿妈妈总追在我身后问想吃什么，我支支吾吾随便说了句饺子。可很长一段时间之后她也没做，或许是上班太忙，或许是做起来太麻烦，一拖拖到了今天清晨。六点多钟就看见她在厨房里揉面，活馅，穿着她那墨绿色的睡衣，围着她那火红的围裙，颜色也真是冲突。似乎还冲突得有点刺痛了我的眼。那个蓬头垢面的傻瓜，都这时候了，何必再做呢？我很不希望这是我的最后一餐，也不希望你用留念不舍又或是欲哭的眼神盯着我吃，看起来我们很凄惨似的，不过是离别罢了。

没有拥抱，没有亲吻，有的只是简简单单的挥手告别。

“我走了。”

“去吧，孩子。”

2

取完票，坐在椅子上候车，手里攥着老爹送我进站时硬塞给我的四百块钱。其实他们给了我足够的生活费，可还总是会在最后真要离开时给你这给你那。给了，他们放心，图个舒心，实实在在的又是关心，护着我这游子的玻璃心。

上车前细数好自己的行李，虽然只是一个行李箱和一个背包，但也是格外小心留意。钱包和手机特地放在被大衣遮挡住的牛仔裤口袋里，以便我时刻能注意到。

车晚点十几分钟，不过之后也还是来了。进了站台我就急忙找自己的车厢，车厢门外挤满了人。穿着制服的两个人在一边维持着秩序，他们让下车的旅客先出，出完之后再检票让我们进。虽然大家是排着队被检票可还是有几个人插队，挤来挤去，似乎现在不立马进去车就要走了。片刻，队形被他们挤得混乱，制服大哥于是大叫着“排队，排队，后面几个排队啊！急啥！”听口音是东北人，看来也豪爽。

检完票，刚进车厢我就傻了眼，因为在车厢与车厢的间隔里还站着一些人，甚至一些人坐在地上，蹲在门边，把前进的道都给堵住了。再抬头往前一望，黑压压的一片，全都是人，挤得满满的。

“不好意思，路过，不好意思。”我无奈推着箱子从全是人的过道挤了过去，眼睛不停地转着奋力地找着自己的位置。大家也很配合，从自备的小凳子上起身给我让路。挤过大约半节车厢我找到自己的座位，可奇怪的是座位上竟然有人。“你好，这是我的位置。”男人听了从位置上起来给我解释着他看没人坐下来歇一歇，“嗯嗯，好的，没事。”回复完之后我就试图把自己沉重的行李箱往行李架上放，试了一下之后我发现我连抬都抬不起，何况再搬上去，我无奈地摇了摇头。意外地，之前坐过我位置的那个男人帮了我，他先把原本在行李架上的箱子挤了挤空出点位置，然后两手一抬一举我的箱子便上去了。我认真地道了谢，背着我的背包坐上了座位。

3

一落座，我就觉得自己前后左右都是人。左手边是过道，站的是人，坐的是人。右手边是两个座位，靠着我边上的是一位约莫着六十几岁的老人，还有一位是三十来岁的青年人。前面是一家三口和一个微胖的中年男子。三口之家里有一个小男孩，挤在他的父亲母亲中间，正看着动画片。我的身后，当然，都是人。

是的，人很多，给我一种很强烈的压迫感和窒息感，片刻喘不过气。我尽力调整自己的呼吸，冷静情绪，果然有些效果，慢慢地我便适应了。

没过多久，检票员走来检票，也有可能是被活生生地挤过来的。“检票了，检票了。大家把票拿出来啊，没票的补票，要再坐几站的也得补票啊！”听这大嗓门可能也是每天吼出来的，明朗中带有一丝沙哑。我拉开背包找了找票和学生证，还好没丢，不禁地舒了口气。

“来，你的票。”果然也是个高大的北方汉子，有着一口哈尔滨乡音，一听到这口音我便想到了哈尔滨红肠。当然，因为这是辆从哈尔滨出发的直达列车。我缓缓地递出自己的票和学生证，很迅速地被他划了道黑线便还给了我。“叔叔，请问哪一个车厢可以补卧铺票呢？”想起还要在火车上过夜于是我打算补张硬卧。“前面六号车厢，找车长补票。不过晚上十点再补吧，等过了广州才会有空位。”我道了谢后他又走开去别处检票。

“唉，花一样的钱买的是无座，还没有位置，亏啊，也累••••••”隐隐约约听到身后的两个人在谈论票价，不停地在抱怨。真是听得我耳根发红，悄悄把自己的学生证放回了背包，因为它让我的火车票是半价，我这个没有独立赚钱能力可已成年的人还在享受国家优惠。

之后，打扫的人来扫垃圾，叫起坐在过道上的人，一遍又一遍。还有卖冰棍的，买水的，卖饭的，他们推着小车里面装着货物，或者是拿一个箱子把货物举过头顶，吆喝着，叫卖着。其实这么个狭小的车厢里不必叫卖地那么大声，可他们还是嘶吼着，于是挤在过道上的人又一次又一次站起身，收起自备的小椅子。终于，有人抱怨了，气愤了，用着气冲冲的语气说着，能不能别来了，可真烦。但是大多数人还是选择接受，劝着那个生气的男子打趣道，他们不这样怎么赚钱嘞。说的没错，气消了，男子也就又坐下。

到晚上，窗外漆黑，连些许灯光都看不到。我嚼了几个面包喝了瓶牛奶充了充饥，想着之前的几个小时都没有好好看看风景也是遗憾。不过也是原因的，一是没有心情，二是坐在过道旁，看也看不清楚，无奈放弃。煎熬的是中途车上空调还停了，愈发的闷热，实在是难受，不如听几首歌静一静心，所谓心静自然凉。

十个小时的长坐，动也动不了，肢体已经酸痛，好在还有一个半小时就到广州了，到了就马上换票，我暗暗下决心。

“尊敬的旅客，此次列车将晚点半小时，抱歉。”广播里传来声音，看来又要晚点。身边的人顿时叽叽喳喳说起了话，给车厢里带来了点生气，貌似大家已经沉默了两个多小时，兴许是累了。

“又要晚点啊，我已经站了十小时了，还要站这么久，后天就要上班了。”

“真慢，早知道前几天就出家门去赶工。”

“过几天就上课，寒假过得可真快。”

••••••

原来，大家都是出门的游子，迫于生计南下。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成相识。想来自己不也是南下求学，孤身一人，迫于生计，迫于现状。从此家乡只有夏冬，并无春秋。

4

前往广州的旅客下了车，车厢空了不少，至少可以好好透口气。不过没有多久又上来了一批旅客，立马占据了车厢，塞得满满的。但是相较于之前这种情形不是太夸张，至少过道上没有太多人，来往还是方便了点。

背上背包，摸摸口袋，钱和手机都还在，我便按照检票员指示去了六号车厢补硬卧票。挤过人群，口里连声说着抱歉，打扰了，因为心里很害怕他们生气不让我过就麻烦了。奋力挤过三节车厢后我已经满身汗水，抬头一望还没到，原来是多加了两节车厢，心酸的笑出现在我的脸上。又钻过三节车厢终于到了，找到车长补了张中铺的票，花费的钱好在也不多。把票拿在手里的那一刻是欣喜的，因为晚上有床睡了，而且也安全一点。但是抬头看见那一望无际全是人的六节车厢时，内心还是多少有点崩溃，苦笑，苦笑，除了苦笑还是苦笑。

大约花了十多分钟我才到了我原本的车厢，在他人的帮助下搬下了我的行李箱。道谢后推着这笨重的箱子又挤了十一节车厢，从天黑挤到了天乌漆嘛黑，到达时卧铺车厢时那儿的灯都关了。

筋疲力尽，身心交瘁，就像连续爬了好几座高山似的。放好行李箱，爬上床位，跟父母报了生平安。藏好钱，手机和车票我便呼呼大睡了。隐约记得很晚的时候检票员来检票，有气无力的换了票之后我又睡了过去。

清晨自然醒，七点多一些便醒了。下来的时候发现下铺多了个人，应该是昨晚两三点来的吧。好在是个女生，正盖着棉被睡着，也是劳累。

找出备好的便携式牙膏牙刷和毛巾，我便去了隔壁的洗漱池洗漱。回来时刚好有个制服姐姐在卖早餐，是一碗麦片加一个煮鸡蛋。想来适合自己口味于是买来。

左边下铺没人于是我就坐上去，借用了桌子吃起了早餐。一碗麦片粥，两个面包，一个鸡蛋，已足够。向窗外望去，昨天的亚热带阔叶林已变成热带季风林，路边的是椰树，菠萝，槟榔树••••••还有很多我都不识得，只觉得很青翠，很养眼。真是可笑，现在才有闲暇时光，有悠闲心情来好好看看风景，来享受这唯独绿皮火车带来的好风光。

吃着简单的早餐，望着窗外的动态风景，过着简单的生活，享最悠闲的人生。那刚从窗外过去的森林里的小木屋是为我准备的吗？这明媚的晨光是特地照耀了我吗？正在地里锄草的那位农夫，我曾识得你吗？一杯茶，一清晨，一个你，一个我，原谅我们已相识。

曾经有过那样一种生活，有人水路旱地上走上一个月，探望远方的老友；或者，盼着一封信，日复一日地在街口等邮差；在小城晒太阳，路边坐上一整天，碰不到一个熟人；在草原上，和哈萨克族人弹琴唱歌，所有的歌都是一首歌，日升日落，草原辽阔，时间无处流淌。

可惜，我不是来找诗和远方的。反之，我背道而驰，寻求的是生存之道。

5

十点多的时候，火车上了船要过海。从没见过火车上船过海的我从床位上走到走廊，坐在一旁的折叠椅上看起了海。玻璃窗外的海很清澈，远处有几座灯塔，似乎是红色的塔顶，说不显眼也显眼，说显眼也是看不太清楚。之后火车上了轨道再震动几下就上了船，船上没有风景，只有绿色的墙。偶尔有几个修理工人在检查，透过安全帽看了看似乎也只是二十几岁的年轻人。

没有什么新意，我进了车厢躺了会儿。伴着隔壁的争论声，似乎是那个旅客坐过了站正在询问工作人员怎么办，看来只有到站了之后再坐船回去。

6

二十五小时后，火车到站。带上行李，我跨出了这个已经呆了远超一天的火车。

此刻，天正下着蒙蒙细雨，淋在我的脸上。湿润的空气，一丝丝凉意，都是这么可贵。

如今的春雨如家乡的秋雨一般，没有大雨的淋漓，却细雨打梧桐，寂寥更胜。

我拖上行李箱，头也不回，只得向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