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春水跃鲤
图 | 网络侵删
“知道吗？欧阳要回来了！”午休的时候，吴姐在茶水间磕着瓜子，吐了一口瓜子皮，笑嘻嘻说道。
“哦……”米九不咸不淡回了一句：“我们很久没联系过了。”
“是嘛？”吴姐不相信，“那个时候，你们好的……”
米九嘴角扯了一下，用礼貌又充满警告的笑容结束了这个话题，端起咖啡杯转身回了办公室。
米九的办公室视野极好，整面的落地玻璃窗正对着央视新台址，另一侧，则俯瞰整个长安街，夜幕降临之后的灯火阑珊，跟东京的夜没有太大区别，一样的灿若星河，一样的迷离疏远。
一年前，坐在这个办公室里的，还是欧阳。
米九搬进来的时候，主动说办公家具都不用换了，公司自然乐得省了这笔经费。
偌大的写字桌上，还摆着欧阳养的绿萝，保洁阿姨几次想帮米九修剪，都被她拒绝了，现在藤曼已经从桌上垂到了地毯上。
其他的一切好像都没有改变，米九斜靠在黑色的真皮沙发上，好像还能闻到欧阳身上那特殊的香味，那是法国一个小众的香水品牌，据说低调而留香持久，但米九没想到，已经过了整整一年，这味道还固执的留在这间办公室里，时不时撩动她的神经。
加完班已经晚上9点，米九刚走到停车场，便接到了欧阳的越洋电话：“米九，日本这边的业务，我处理得差不多了，应该年底就可以回国……到时候聚聚？”
米九摸了一下肚子，里面有一颗种子正在生根发芽。一时间，她觉得有些烦躁，胸口一口气不上不下，闷了半晌，那边喂喂了几声：“你在听吗？”
米九打开车门坐进去，将包包往副座一扔，努力调整了一下呼吸道：“奥，我在停车场，信号不太好……不是说日本的业务开展得挺好的，怎么又突然要回来了？”
欧阳没有回答，声音有一丝担心，反问道：“又加班？别太累了，身体要紧。”
米九轻笑道：“我们这一行，你又不是不知道。”
米九和欧阳以前在一个业务部，欧阳是米九的上司。
米九刚毕业便来了这个公司，可以说是欧阳手把手带出来的徒弟。
欧阳带了她三年，看着她从职场小白，成长为业内精英。
最开始，两人的关系，是再正常不过的上下级。欧阳其实在公司颇为严厉，不过若非那些魔鬼式的压力，米九也不可能成长这么快。
微妙的变化，发生在那次与MG公司的项目对接时。
欧阳第一次带米九出席应酬甲方的晚宴。
米九傻乎乎的被人灌酒，最后欧阳看不下去，全替她挡了。
“哎呀，欧阳总真是难得的好领导，还帮下属挡酒啊！”对方调侃，语气暧昧。
欧阳只淡淡一笑：“小女生，不会喝酒。”
那天晚上，欧阳带米九回了自己的公寓。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米九睁眼便看见靠在窗前，笼罩在阳光下的欧阳，一束光正好打在她的侧面，刀刻般分明的轮廓，很好看，却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寂寞。
见米九醒来，欧阳转过脸一笑：“今天别去公司了，我给你批一天假。”
米九瞬间有点失神，欧阳在公司很少笑，总是一副霸道总裁的表情。
欧阳走后，米九将欧阳的公寓收拾整理了一番，也许是为了报答头天晚上欧阳的搭救，又带着一点点窥探的小心思。
让米九颇感意外的是，浴室里，大部分用品，欧阳跟自己都用的同一个品牌，但奇怪的是，在公司里，欧阳身上从来没有出现过她熟悉的味道。后来才知道，是那瓶法国香水，掩盖了一切。
欧阳在公司独来独往，从不跟人提及自己的私事。让公司一众八卦心重的老阿姨扼腕叹息。连消息最灵通的吴姐，都打探不到半点。
这么一个神秘疏离的人，就这样将米九留在自己的公寓。连米九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又有一点……受宠若惊。
那天欧阳下班到家的时候，米九已经做好了四菜一汤。
不过一天的时间，这地方她就熟稔得如同自家。
吃饭的时候，米九忍不住说：“这地方布置得挺有品味，就是少了点烟火气。”
欧阳看着她，思忖片刻，眼神认真：“我不会做饭，如果你愿意，可以搬过来，反正房子这么大，还空了几间。”
米九没想到欧阳会发出这种邀约，理智告诉她应该拒绝，内心却忍不住有点小雀跃。
两人的关系从那次开始破冰，越走越近……直到，有零星的八卦，开始在公司传起。
也是吴姐，神秘兮兮的给她讲：“哎！你知道吗？原来欧阳总是那个……”
“哪个？”一开始她没反应过来。
“我说你这小年轻咋还不如我这老阿姨消息灵通？就是……同性恋啊！”
“怎么可能，这种事您可别乱讲！”米九维持表面的镇定道。
“我可是有根据的，前几天欧阳总的电脑坏了，拿去IT修，IT看见欧阳总浏览同性恋网页的……好像在查哪些国家同性可以结婚……正常人看这些干嘛？”吴姐说得有板有眼。
米九打算找个机会，把公司里的流言告诉欧阳，没等她开口，欧阳却突然告诉米九，自己已经跟公司递了辞呈，准备去日本开发新项目。
“我跟你一起去！”刚开始，米九很坚定。她甚至带着欧阳回家见了父母。
当然，结果也是预料到的，母亲一哭二闹三上吊，父亲给了她一巴掌：“你要去了日本，就当我没生你这个女儿！”
这些都在意料之中，只是她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她可以不管所有人的眼光，但她做不到跟父母决裂。
“不能不走吗？”出走的决心动摇之后，她寄希望于欧阳能留下来，为了她留下来。她觉得，跟自己的出走相比，欧阳留下来更容易做到，毕竟以欧阳的能力，在国内不是没发展，为什么一定要去日本？
欧阳却十分坚定的如期离开，走的那天，米九赌气没去送机。她在心里冷笑，看来谁也没有爱对方如说过那么深。
欧阳登机前，却发了一条信息给米九，米九删掉了短信没有回，那句话却如魔音入脑，挥之不去。后来她便将这句话，默在了自己的记事本里。
欧阳走后，很长一段时间，米九想起来这段潦草收场的感情，还是会心痛，好在忙碌的工作，可以麻痹伤口，她接替了欧阳的位置，坐进了欧阳的独立办公室，却舍不得换掉欧阳用过的东西。
她曾以为爱情很简单，就是两个人的你情我愿。也曾以为自己很勇敢，能抵挡世俗的眼光。最后却发现，爱情和自己，都不是想象中的模样。
欧阳离开一年后，米九接受家里安排，跟一个大学老师结了婚，老公温文尔雅，一表人才，对她也还算体贴。只是米九总觉得两个人之间少了点什么，也许是心里还有一点火苗没有熄灭。
三个月前，米九终于在家人的殷殷期盼中怀孕，在拿到那张孕检报告的时候，米九终于觉得，那火苗熄了，连一点火星子都没剩。
从此以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各安余生。
欧阳现在却说，要回来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将米九的思绪拉了回来：“知道你结婚了……没想到这么快，还以为我要在外面再流浪几年……不过现在这样挺好，你幸福了，我就放心了。”
米九却听出一些端倪，毕竟那么多年的默契还在。语气中，便带了一丝质问：“你当初是为了避开我，故意离开？”
“米九，我是为你好！”
米九握着电话的手，紧了一下，关节隐隐发白。
“我以为是命运的作弄，没想到原来是人为的安排，还是那个曾说爱我的人……”
欧阳沉默良久，只听见电话那头，隐约不稳的呼吸声：“米九，我们都为这段感情努力过了，虽然我们做不成夫妻，但可以成为一辈子的闺蜜，并不是爱情才能天长地久，也许友情比爱情更长久。听说你怀孕了，我现在只想回来看看你。”
米九闭上眼，半天才道：“谢谢你，不必了。我终于明白，爱情不过是我的自以为是……”
说完，米九挂了电话，从通讯录里调出“欧阳娜娜”的名字，轻轻一划便删掉了。
孩子出生的那天，公司同事来医院看望米九。
闲聊之间，吴姐便又提起了欧阳。
“知道吗？欧阳去世了。哎，真是天妒英才，那么年轻漂亮，又有能力，可惜了……”
什么？手里的奶瓶，掉在地上，摔了个稀碎，孩子哭起来，米九才慌乱中回过神。
“原来你不知道呀？你们关系那么好，我以为你知道。欧阳得了淋巴癌，那一年，她根本没去日本，一直在国内治疗。上个月才刚刚去世。”
吴姐还在絮絮说着什么，米九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
“无论命运以怎样残忍的方式赐予一个人以磨难和不幸，但仍会相应地赐予他幸福与甜蜜，即使这幸福是如此短暂与不真实，也足以照亮他今后整个暗淡的人生。”
米九在心里默念着欧阳发给她的那个短信，眼泪，就大颗大颗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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