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果

作者: 辉姑娘d | 来源:发表于2023-12-21 08:27 被阅读0次

    郑重声明,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病床上的姥姥已经很老了,牙齿全部脱落,干干瘦瘦的她,不能进食别的东西,但是极喜欢苹果泥。

    苹果泥是我特制的,躺在病床上的姥姥才乐意吃。苹果泥是取新鲜苹果,用勺子慢慢刮着苹果边缘,一点点就刮成流质泥状物。

    制作苹果泥用黄香蕉品种,大国光制作苹果泥口感就不好,这一点我尝试过很多次,因为懂姥姥知道姥姥喜欢吃软糯糯的,没有牙口的姥姥已经不能啃苹果了,但是依然喜欢吃苹果泥。

    有关苹果,有关姥姥,这是一个常常萦绕在我眼前的一个画面,一直觉得那是真实发生过的场景。

    这个场景我一遍遍的咀嚼,一遍遍的回味,我甚至能感受到用勺子,为姥姥刮苹果泥的动作,那份爱心。似乎还可以记得姥姥的眼神和张开的嘴巴。

    我一直坚信那些就是真实发生的,从来没有怀疑过。

    直到有一次,一家人坐着一起聊天,和妹妹和爸爸妈妈,又聊起来姥姥的事情。

    我诉说是着有关苹果,有关姥姥的这些场景,我特别骄傲,我说姥姥最喜欢吃我为她刮的苹果泥了,姥姥最疼我,我最懂姥姥。

    妹妹突然就笑了说:姥姥去世的时候你才多大呀,姥姥走的时候多大年龄呀?

    然后爸爸妈妈还有妹妹,就说起来姥姥的事情,姥姥去世的时候还不到60岁。她的牙齿都还好好的呀,精神也还是蛮不错的,想吃啥想喝啥,牙齿肯定都不是障碍呀。

    妹妹笑了,她笑我常常会篡改历史。她笑我最擅长篡改历史了。每当大家聚在一起,总要纠正我那些自以为真实的历史印记。

    是啊,为啥想起来苹果总要想起来,为姥姥刮苹果泥的场景呢?这场景在哪里出现过呢?

    我分明觉得有这么一个场景,把那黄香蕉苹果刮成黄褐色的苹果泥,用勺子喂到了躺在床上姥姥的嘴巴里。分明是我亲手做的,分明就真实发生过呀。

    那勺子还是有棱有角的短短的勺子,床头上好像还有一个八仙桌,八仙桌是很老旧的一个物件,屋子里似乎没有啥像样的家具,姥姥的床是低矮的,姥姥的面容是干瘦的。

    那黄澄澄的,软软糯糯的黄香蕉苹果,姥姥是最喜欢吃的。她牙口好的时候最喜欢咬那软糯糯的黄香蕉,苹果每次啃起来都会特别的开心。

    在那年月苹果并不多见,尤其是在农村,黄香蕉苹果一般都是爸爸去城里开会,特意买回来的,我偷偷留下来给姥姥吃的。

    无论爸爸妈妈还有妹妹,怎么想校正我有关苹果有关姥姥的印记,我依然固执地在陈述着关于苹果,关于姥姥,关于那些画面,反倒愈发的多了起来,我似乎进入了某一个时空,又或者天马行空了。

    妈妈突然轻轻的叹了口气,唉,你姥姥终究没等到你长大,没等到你参加工作,没能等到你结婚呀。

    是啊,姥姥走的太匆忙,我还没有长大呢。我小时候无数次的为姥姥画的饼,都还没有落地实施呢,姥姥就匆匆的走了。

    姥姥去世后,我坐在爸爸那二八的黑色自行车后面,去往姥姥的村子,看见妈妈悲痛欲绝,听见她嘶哑的声音,看见她披麻戴孝憔悴的样子,我一下子失控了,嚎啕大哭起来。

    我知道妈妈没有妈妈了,妈妈没有她的妈妈来疼她爱她了,没有妈妈替她分担家务,减轻生活重担了,妈妈成了一个没有妈妈的孩子了。

    姥姥生命的最后阶段,我甚至都没有见过,那时我读初中已经开启了住校生活,好像在姥姥生命的最后时段,妈妈特意不让我周末回家来的,她可能想留出更多的时间,去看看患病的姥姥吧。

    还记得好多人围坐在堂屋里,堂屋里全是麦草,所有的凳子,桌子,还有床,全部清理出去,空荡荡的房间里铺满了麦草。

    在那个空荡荡的铺满麦草的房间里,姥姥的女儿,儿子儿媳们跪着趴着哭着,也会聊着有关姥姥的事情。

    那时读初中的我,其实也并不小了,大人只言片语中,妈妈躲躲闪闪的回避中,我已经明白了,大舅妈和姥姥之间的那些矛盾摩擦。

    至今印象深刻的是,大舅妈跪在那里,声嘶力竭的忏悔着,一桩桩一件件,仿佛是教堂里跪在牧师前,数算自己罪行的臣民一般。

    大舅妈个子高高大大,性格泼辣,力气也大,脾气也大,姥姥瘦瘦小小的。

    大舅妈生下双胞胎,姥姥看护中难免会这个哭了,那个闹了,大舅妈只要听见她的女儿哭,总会跳过墙头去厮打瘦小的姥姥。

    姥姥家的墙头矮矮的,我也能轻松爬过去,高大的大舅妈想来跨过那矮矮的墙头,并不费事,姥姥在看护两个孙女时,总是胆战心惊的吧,也是忍气吞声的。

    文字书写有着神奇的力量,书写到这里,我突然灵光一闪,在大人的只言片语中有关苹果,有关姥姥的画面,创造源头就出来了。

    原来有一次姥姥挨打就是有关苹果的,就是有关苹果泥的,那是有关两个娃娃和苹果泥的事情。

    两个表妹一岁的年纪吧,爸爸特意买了苹果,让姥姥弄给孩子吃,姥姥担心孩子卡着,用勺子刮苹果泥给两个娃娃吃,你一口她一口。两个孩子吃的很好,最后还剩一个苹果的空架子,就是苹果皮和苹果核呗。

    当下的年代自然就随手扔掉了,可是那年月苹果本就是稀罕物,那还是爸爸特意买了送来的。

    一个苹果的空架子,不过是一点苹果皮和苹果核里而已,姥姥随手就放到口里咀嚼着,刚巧大舅妈进门了。

    映入眼帘的是姥姥把苹果吃了,没给她的孩子吃。大舅妈问询她的宝贝女儿,带着诱导型的询问结果自然不言而喻。两个娃娃说没有吃,没有吃……

    本来是一场冤家错案,可是大舅妈眼见为实,姥姥嘴巴里咀嚼着那就是事实啊。

    高大的大舅妈揪住姥姥的头发,摔打着是轻而易举的,就像老鹰捉小鸡一般的。姥姥自然毫无招架之力,身边还有两个小小的娃儿,她总要顾及着,也只能束手就擒,接受拳打脚踢各种咒骂。

    姥姥受舅妈的酷刑这点还算是轻的,更极端的是有一次姥姥正在厕所呢,刚巧两个孩子在屋里哭,大舅妈跨过墙看见孩子哭着唧唧哇哇。

    当奶奶咋不管了?

    姥姥在厕所里没来得及躲避,被大舅妈结结实实的按在粪坑里,满头满脸都是大粪呀。

    后来表弟表妹都长大了,姥姥的日子也就好了一些,不会心惊胆战怕挨打了,孩子们长大了,不用特别照看了呀。

    现在想来,关于姥姥的那些画面和印记,其实只不过是短短几年呀,表弟比我小三岁,姥姥做了奶奶之后就不太敢去疼爱我这个外孙女了,她惶恐害怕,实在是大舅妈太厉害了,她惧怕呀。

    关于苹果的印记,关于姥姥,我亲爱的姥姥呀。我无意听小姨听妈妈说起来,有关苹果有关您被打的事情。

    我竟然在记忆库里拼凑出了完整的片段,我把姥姥幻化成一个年老的没有牙口的老人,需要照顾的老人,我这个外孙女,有机会有能力亲手刮出苹果泥,喂进姥姥的嘴巴里。

    冥冥中我似乎是在成全自己,成全我还没有长大,没有机会来报答您的遗憾,所以我自己勾画出了一幅美好的画面:我长大了,姥姥您依然还在,我有机会亲手喂您一口苹果。

    我亲爱的姥姥呀,您不用吃苹果皮,也不用吃苹果核,您只需吃那软软糯糯的苹果泥就好,您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姥姥啊,您最疼爱的外孙女长大了,有能力来孝敬您了。

    有关苹果有关姥姥的画面之谜。终于在这一次的书写中揭开了谜底,清晰了起来,原来是这样的呀。

    后来我每次见大舅妈,总会忍不住的一激灵,我总觉得她身上有一种特别的力量,靠近她会禁不住的打寒战。

    事实上大舅妈对我特别的好,大舅妈是那年月的初中生读过书的,人多聚会时,大舅妈会像个教授一般,侃侃而谈很有文化的样子。

    我常常会疑惑着大舅妈是大家嘴里的那个人吗,我眼睛里大舅妈好像和那些“恶行”不沾边呀。

    一年又一年,大舅妈渐渐的老了,好像愈发的和善慈祥了起来。

    她最疼爱的两个女儿没有远嫁遂了她的心愿。但兜兜转转中后来都定居青海,一年也见不着几次。

    大舅妈和儿媳妇感情好,做了好婆婆,也做了好奶奶,还培养出一个博士生孙子。

    有关大舅妈和姥姥这对婆媳之间的话题,偶尔会在我妈和小姨们聊天时揭开来。

    多年以后再聊些那些情节,她们也只是轻松笑笑而过。我却常常会忍不住的一激灵,我亲爱的姥姥呀,那年那月的您,要咽下怎样的委屈呀?千般险,万般难的日子,您又是如何度过的呢?

    其实真相如何,似乎并不重要了。

    姥姥年迈了90多岁了,躺在病床上,她想吃苹果泥,想吃我这个外孙女,特意买来的黄香蕉苹果,我特意用勺子刮出苹果泥,喂到姥姥的嘴巴里,姥姥笑着,干枯的笑容,依然还是那般的熟悉。

    这是真的吗?是假的吗?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也是一份体验吧。

    无论在哪个维度,姥姥的爱一直在的,我们之间爱的连结一直在的。

    写于2023年1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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