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环与指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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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前几年，单位帮扶了一个贫困户。端午节前，我在村会计的引领下来到他的家走访。

刚到门口，村会计就大喊"马大个快出来，接一下"，一会的功夫一个矮小的男人一瘸一拐从一个低矮、破败的平房里走了出来。

我心想"马大个"这个名字分明是村民对他的取笑。他急忙接过我手里的两桶慰问油，微笑着让我们进家，并不断的提醒小心碰头，因为他的家门的确太矮。

一进院子，满是破瓶子、罐子，简直就是一个小型的废品收购站。走进屋子，老马的妻子从炕上摸索着下地站了起来，是一个双目失明的盲人。

村会计把我引见给他们，并示意老马立即表达对我及单位的谢意，我婉言拒绝，但俩口子还是喃喃的说着谢谢。

看上去有近60岁的老俩口，其实并没有那么老，俩人只有40多岁；他们的女儿却不大，刚上小学，他们的生计就是靠老马捡拾废品。

02

忽然，我发现老马妻子手上带着一枚金指环，在阳光的反射下熠熠发光，格外显眼，但总觉得哪里有些特别。

我心想：贫困户还带着金指环有些与身份不符，哪怕你在我们来之前摘下来也好。

我故意夸赞"你的指环够亮的啊！"村会计急忙抢过话茬，突然提高嗓音说到"是老马给买的金戒指"，他又故意突出了那个"金"字，说着向我挤眉弄眼，我意识到这个指环里有什么故事。

老马的妻子听到我们的赞扬，脸上掠过一丝羞涩和自豪，然后不好意思的用左手轻轻抚摸着它的指环。

从老马家刚出来，村会计就迫不急待地讲起老马妻子指环的故事。

03

老马和妻子到一起并没有举行婚礼，甚至没有履行法定的结婚登记。所以妻子对此耿耿于怀，一直要求老马补办婚礼，老马一直拖着没办，因为是真没钱。

孩子出生后，妻子的要求降低了，只要一枚金指环做为定情的信物。老马只好答应，可再小的金指环也要上千元，对他来说是不可想象的。

一天，老马在捡废品时从垃圾堆里拾到一个紫铜的圆环，大小与指环差不多，他拿回家，用砂纸仔细打磨一番，紫黄色的金属光亮十分耀眼，乍一看真像一枚金指环。

老马喜出望外，故作欣喜地对妻子说"今天我给你买了金戒指"。妻子兴奋不已，接过指环，仔细的摸索着，脸上洋溢着孩子般的幸福和满足，当然她无法辩识指环的真假。

老马庄重地给她带在了手指上，却莫名的心酸，一丝泪花润在眼底。"大小还正合适"老马苦笑地说。从此，妻子脸上总是挂着笑，好像终于等到了隆重的婚礼。

听后，我心里有一种难言的心痛，是气愤老马对妻子的愚弄，还是怜悯他失明的妻子，说不清楚。

04

两年后，村会计到单位来取捐赠的淘汰电脑，我把他叫进办公室聊起来。问起老马的近况，他却不知是哪个，我只好换了个叫法"马大个"，他才恍然大悟。

但又马上一脸愁容，"他的妻子不久前病死了，心脏的毛病，只住了两天院"。我甚是惊讶，因为毕竟两年前去的时候，她的状态还不错。

我又想起老马的指环，带着气愤的语气说"这回老马不用再拿假指环糊弄妻子了"，村会计立刻说"别提了，这次老马了了一个心愿"。

随后，他讲了老马妻子病故的经过。

05

老马的妻子突然犯病，是左右邻居帮忙送到了医院。妻子稍稍稳定后，觉得自己可能寿路已尽，叮嘱老马要好好待她们的女儿。

最后把自己的"金指环"摘了下来，带着微弱的语气对老马说"我这辈子身边最值钱的就是这枚金戒指了，把这个给女儿，留个念想"。

顿时，老马泪流满面，不仅是因为妻子的命运凄惨，还有他对妻子欺骗的愧疚。

周围的邻居无不动容，因为都知道这个"最值钱"的指环其实就是个紫铜的圆环。

过了一会，大家发现老马不见了，等了近一个小时，才看到他气喘吁吁跑回来，手里紧握着一个红色的首饰盒。

大家正在疑惑，只见老马来到妻子床前，打开首饰盒拿出一枚金指环，轻声对妻子说"那个大的留给姑娘，我又买了一个小的给你带，它可以驱病除灾"。

在场的人掩面而泣，泪水涟涟。

06

我突然觉得奇怪，问到"老马哪来的钱？"

于是，村会计又详细讲起老马关于钱的来历。

原来，在老马妻子患病前，他去废品收购站送废纸壳，在年轻的老板娘过完称付完钱匆忙离开后，老马在磅秤旁的地上发现一个类似玻璃碴的东西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他拾起来一看是一颗晶莹剔透的钻戒。他知道这东西价格不菲，于是怀着紧张的心情环顾左右，发现竟然没有人在注意他，他偷偷将钻戒揣进兜里，怀着忐忑的心情跑回家中。

他一进屋，就把媳妇拉了过来，这回他没再说谎，轻声说"媳妇儿，我今天捡了个好东西送给你，你猜是什么，是一颗带钻石的钻戒"。

媳妇听后，并没有象老马想像的那样欣喜若狂，而是平静地说"我不要捡来的东西，你给我买的金戒指就挺好，在哪捡的快给人家送回去。"

媳妇的这句话，让老马深感意料之外，"傻子，这钻戒比你的金戒指贵多了""不是贵不贵的事，人家的钻戒也一定是结婚的定情物，快还回去吧"。

媳妇说的很坚定，老马劝说了一个晚上，媳妇仍然执意要求老马送回去。

第二天，老马只好揣着钻戒，拎着一袋矿泉水瓶去了那家废品收购站。

看到老板娘还在那里忙活着，老马故意在磅秤旁俯下身子，然后惊讶的喊到"这是谁的钻石戒指呀！"老板娘顿时飞奔过来，"是我的钻戒，找了两天了，怎么让你捡到了"老马也装作莫名其妙。

老板娘惊喜万分，钻戒失而复得。接着又对老马说"你知道这钻戒值多少钱吗，一万多呀，关键它是我老公给我买的婚戒"。老马虽然知道这东西要比金指环贵，却不知道贵到他不可想象。此时，他为自己听了媳妇的话还回钻戒而感到有些后悔。

老板娘激动地对老马说，我得好好感谢你，于是从腰包里点出两千元钱硬塞给了老马，老板娘一下子变的这么慷慨，着实让老马感到意外，因为这与从前为几斤废品而斤斤计较的风格判若两人。

老马接过这生平第一次拿到的巨款激动的竟然流出眼泪。

老马把这两千元钱送给了妻子，并讲了还钻戒的经过。妻子说"既然给了，就收着，留着给女儿上大学再用"，于是让老马把钱缝到了女儿的枕头里。

事情的来龙去脉，我终于理清楚，这分明是一个不用构思就很曲折的故事，不用润色就很动人的情节，从紫环换成指环的过程，参透了多少泪水和人性。

他们并不伟大，也没人歌颂，只是小人物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但就是这些平凡的人有时却会闪耀善良、纯净、质朴的光影。

一枚指环，有人轻而易得，有人却需生命来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