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情深

作者: c16e9af90363 | 来源:发表于2019-02-14 03:07 被阅读15次

    宋天圣五年,夏,苏州。

    进京赶考的路边,层层叠叠的莲叶,遮掩了整片荷塘,远远的与天相接。细雨绵绵,路上人迹罕至。一把油纸伞从小路转角显现,在细雨浸润下甚是鲜艳。伞下,是一位身材修长,面容俊俏的少年,看上去十七八岁的模样,他名叫莳枕,是官家之后。给莳枕撑伞的男子年龄稍长,也不过二十出头,唤作晓生,是莳枕的家奴。

    虽然是去赶考,因为启程的早,二人走的并不急迫,一边赏荷,一边闲聊,心情甚好,竟决定先采下那朵最大的莲花再继续赶路。

    荷叶高而茂密,船在其中穿梭,竟完全没过了人头。二人朝着荷塘中心划过去,渐渐消失在荷塘中。

    二人不一会儿就到了大荷花下面。晓生扶着,莳枕小心地走到船头,伸手就握住了荷花茎。

    这荷花茎握着怎么嫩嫩软软的,还带着温热?莳枕正疑惑,就听到对面荷叶丛中传来一声娇弱的惊呼。

    “呀!”

    一只如葱的小手急忙挣脱,触电般缩了回去。

    原来,莳枕握住的不是花茎,而竟是一名女子的手。对面的荷叶中也有一条小木舟,船头站着一位穿白纱裙的妙龄少女。她肤若凝脂,脸颊却羞红了,乍一看仿佛画中的仙子。

    莳枕看的痴了,盯着少女一动不动。

    少女身边的丫鬟青萍却气不过:“看上去挺好看,没想到却是个色狼!趁着我们小娘子采莲的时候轻薄她!”

    晓生:“丫头,我们相公不过不小心,你主子都没说啥,轮到你聒噪?!”

    莳枕止住晓生,急忙跟少女道歉:“这位娘子,我名莳枕,进京赶考路过宝地,看到这朵荷花好生喜欢,刚刚只顾着采莲,没见到娘子的玉手。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少女两颊红色还未褪去,羞的低垂着眉眼,只跟青萍柔声道:“我们回去吧。”

    青萍急忙道:“小姐,花还没采。”

    少女轻轻抬眼望一眼莳枕:“官人若好这莲,便让他采了去吧。”

    莳枕和少女四目相对,一时间他觉得仿佛时间静止。

    青萍觉得莳枕痴痴的样子甚是好笑。少女则是对莳枕莞尔一笑,微微转身。随着青萍划走小舟,她身影渐渐隐入莲叶之中。

    莳枕回过神来,急忙将荷花采下,竟然一个箭步跳到少女船上。小船猛地一晃,少女身子不稳,被莳枕扶住。

    莳枕将莲花赠与少女:“虽是第一次相见,却觉得跟小娘子你似曾相识。这莲花就当作见面礼。”

    莳枕盯着少女娇羞的脸,只觉得心中一团火,恨不得将她即刻抱进怀中。

    少女将莲花捧在怀中:“……多谢官人。”

    “还不知,小娘子芳名?”莳枕恋恋不舍。

    少女:“我叫蓉蓉,住在苏州朱府。”

    青萍气鼓鼓地挡在朱蓉蓉身前:“好了!相公心意我们收下,只怕这船身轻薄,受不了三个人吧!”

    莳枕这才意识到自己有多莽撞,一时尴尬,刚好晓生的船也划过来,他忙站了回去。

    青萍赶紧划船离开了。

    莳枕目送二人,晓生狡黠地念道:“有花堪折直须折啊,小娘子这是暗示您呢。”

    莳枕自顾自念道:“苏州,朱府,朱蓉蓉。待到金榜题名时,我一定会来找你。”

    晓生惊讶道:“原来她就是朱蓉蓉,哇,那可是苏州富豪朱正的女儿。有人说她貌若天仙,还有的说她是狐狸精转世,专勾引年轻男子的魂。”

    莳枕气的扬手就是一敲:“瞎说什么!走了!”

    晓生揉揉脑袋:“都是别人说的!”

    小船推开重重莲叶,向岸边划去。细雨已停,阳光露出半张脸,给万物镶上金边,莳枕沉醉在金灿灿的光芒中,觉得世间变得更加美好。

    晚上,二人继续赶路,到了落脚的市集,找了间上等的酒家住下。月色撩人,莳枕难以入睡,盯着月亮,似乎看到嫦娥从那里翩翩飘下。而这嫦娥,竟然跟朱蓉蓉长得一模一样。莳枕揉揉眼睛,嫦娥不见了,原来只是自己的幻觉。

    “啊哈——”他困倦的打了个哈欠,困意袭来,没注意几个黑影正离他越来越近……

    这一日,朱蓉蓉和青萍女扮男装,到街上散心。这几日,总有上门提亲的人,朱老爷问蓉蓉的意思,她却都不答应。

    青萍看着朱蓉蓉没精打采的样子,忍不住说道:“我听说,当今圣上最喜欢才貌双全的年轻人,若有幸考上状元,说不定能做驸马嘞!”

    朱蓉蓉觉得这话听着别扭,却有几分道理,认真地回问:“你觉得呢,他会吗?”

    青萍笑嘻嘻地:“他呀……”

    青萍目光落在街角躺着的一个乞丐身上,她睁大眼睛看了片刻,惊呼道:“哎呀,娘子,那个,好像是那天那个人!”

    青萍说罢拉着朱蓉蓉就跑了过去。朱蓉蓉仔细打量,这哪是什么乞丐,明明就是跟在莳枕身边的家奴啊!只不过身上脏脏的,还有几处瘀伤,才被误当作乞丐。

    朱蓉蓉探了探晓生的呼吸,却被晓生一把抓住手臂。晓生伤的神志不清,他察觉有人靠近,挣扎着张开眼睛:“救,救命……”

    青萍急忙弄了些水来,朱蓉蓉给晓生服下。晓生恢复意识,看了看眼前两位帅气的“官人”。

    朱蓉蓉:“是我们,荷花塘见过。”

    晓生认出来人,突然一副哭相:“两位娘子,救救,救救我们家相公啊!”

    原来,莳枕二人跟朱蓉蓉一别,当晚就被几个黑衣人给绑走了。他们被带到了人烟罕至的树林里。听那些黑衣人的话,莳枕的爹,正在审判一个恶霸欺凌的案子。莳枕爹查清真相,就要判那恶霸斩首。恶霸家人先是贿赂被拒,接着就绑架了莳枕,威胁他爹放人。谁知莳枕爹是出名的刚正不阿,到底还是把恶霸斩了。恶霸家人恼火不已,打算把莳枕活埋解恨。

    晓生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我们想办法逃脱,谁知被恶人追上。相公为了救我,引开了他们,现在生死未卜啊!”

    朱蓉蓉紧张地咬咬嘴唇,青萍则是不知所措地问:“怎么办,估计这时,恐怕……”

    “事不宜迟,我们快回去跟爹说,一边派人去通知官府,一边派人去救人。”

    说罢,两人搀扶着晓生,急忙往回走去。

    然而,片刻之后,朱蓉蓉却被朱正锁进房里。

    朱蓉蓉直敲门:“爹!你放我出去!我求你放我出去!”

    朱正一脸愁容,隔门道:“蓉蓉啊!爹求你,别管莳家的事儿。你可知道那恶霸势力多大?他们动动小手指,爹的生意就别想在苏州做下去。”

    朱蓉蓉眼圈红了:“那也不能见死不救。爹,女儿……其实……”

    朱正叹气:“其实你喜欢莳枕,爹都听青萍说了。可爹劝你早日忘了他吧。我已经答应了李家,挑个好日子,把你嫁过去。过不了多久,你就会把这件事忘了。”

    李家,是跟朱家提了几次亲的大户。朱正本是舍不得爱女,但见那李官人为人正派,对蓉蓉又一片真心,最后还是放心把蓉蓉交给他。

    朱蓉蓉心凉到底,她明白再说什么也没用。她跌跌撞撞走到桌边,花瓶里插着那朵盛开的莲花。朱蓉蓉抱着花瓶落泪,仿佛抱着莳枕冰凉的身体。

    哭有什么用,难道泪水可以把墙冲倒,让她可以出去救他?

    朱蓉蓉想着,擦干最后一滴泪。吉人自有天相,她似乎与莳枕心意相通,她觉得他一定还活着。

    这样鼓励着自己,悲伤也散去。朱蓉蓉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思索着逃出去的办法。

    ……

    身上埋的土并不深,似乎还听得到蟋蟀的叫声。莳枕闭着眼睛,防止泥土进来,嗅着泥土的味道,似乎让他神经更加敏感。他动了动身子,然而被绑得太紧,都是徒劳。刚才被丢进来之前,那帮歹徒揍了他一顿,现在身上好生的疼。

    莳枕觉得自己可笑,饱读诗书,却不知阳寿这么短,一身才华终无用武之地。不过,至少最后还救了晓生,至少那恶霸得到应有下场。他觉得爹做的对,否则即便自己活下来,爹便是一辈子抬不起头的昏官,那会让他觉得生不如死。

    还有那一片莲叶中伫立的一抹洁白,她的脸此时在脑海中更加清晰。

    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

    呵呵。没料到此时,自己竟还有这样心思——不知佳人是否知晓他的心意,也不知佳人如何对待这份情深。莳枕想着,渐渐失去知觉,耳边那蟋蟀的叫声却似乎愈加清晰。

    朱蓉蓉好不容易从窗户逃出来,可还是晚了,莳枕已经被埋进土里多时。“莳枕,莳枕!”朱蓉蓉唤道,探探呼吸,莳枕还活着。

    朱蓉蓉眼泪掉在他脸上,他一点儿也没反应。朱蓉蓉还穿着那身男装,可双手已经挖土挖的分不清血还是泥。

    她擦掉眼泪,顾不得脏的像个小花猫,用尽全力把莳枕拖了出来。

    朱蓉蓉比莳枕矮一头,她尝试背起莳枕,却被重重压下去,她只好拽着莳枕肩膀的衣料,拼命的把他往外拉。

    夜很深,树林很黑,她很害怕,让她更害怕的是让莳枕就这么死了。她多希望路上能碰到个好心的农民,帮她把莳枕送回去,爹若看她这么尽力,一定也会心软,救莳枕一命的。

    一阵莎莎的声音,朱蓉蓉停下脚步,听到似乎有人来了。

    “奶奶的,刚才还在的,一转眼就没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出来干活,你带那么多钱干嘛!”另一个男人粗声抱怨道。

    “呵呵,”第三个男人声音充满邪性,“他是想干完活,去赌两把吧。”

    三人一边走,一边拨弄草丛,似乎在找什么。

    听着他们越来越近,朱蓉蓉猜测,这是便那帮歹徒,估计是丢了东西,回来找的。

    朱蓉蓉赶紧把莳枕拖到矮树丛后面,自己也躺在一边,紧紧抱着他,尽量让矮树丛把两人都挡住。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朱蓉蓉感觉莳枕的身体那么硬朗,胸膛那么宽阔。这是她第一次抱一个男人,让她觉得心跳的很快。朱蓉蓉年芳十六,对男女之事也只是朦朦胧胧的懂得,好奇而羞涩。月亮露脸,照亮了树丛。

    “……蓉蓉?”

    听见有人低声唤自己,朱蓉蓉抬脸,看到莳枕不知何时开始,一直盯着自己。

    朱蓉蓉惊喜又担心,小声回应:“别说话,他们还没走。”

    莳枕清醒些,更担心蓉蓉安危:“别管我,你快走!”

    朱蓉蓉不理莳枕,依旧一动不动抱着他。莳枕想起身,却发现自己身上根本没有力气。

    然而一个男人听到动静:“大哥,那边好像有人!”

    粗嗓门男人只顾着找钱包:“大半夜林子有人?你是听见鬼了吧?”

    第三个男人呵呵笑话了两声。

    第一个男人却不甘心:“咱们埋那小子的时候,他还没死。会不会脱了绳子,逃出来了?”

    这话倒是提醒了众人。大哥略一沉思:“过去看看。”

    朱蓉蓉听着三人越走越近,心想若被发现,他们一定会杀了莳枕。朱蓉蓉把莳枕藏好,留一句“我引开他们”,便腾地跑了出去。莳枕心中一惊,想唤蓉蓉回来,她却已经跑远。

    三个男人只看到有个身影从矮树后面跳出来,急忙追上。

    朱蓉蓉哪跑得过三个会功夫的大汉,没跑多远,她就被围住。

    大哥一把抓住蓉蓉胳膊,又闻到她身上香气,掐住朱蓉蓉下巴仔细打量:“呦呵,是个小妞。”

    朱蓉蓉奋力挣扎,却如兔入虎口,根本无法挣脱,索性一口咬在大哥手上,却惹恼了大哥,被一巴掌扇倒下去,狠狠撞到一课树上。长发散落,即使月光下,也看的出她是个美人。

    另个男人问:“大哥,这女人会不会跟那小子有关系?会不会咱们被发现了?”

    亡命之徒,根本不把生死放眼里。大哥盯着朱蓉蓉俏脸:“出来混,就没想着活着回去!这等美人,此时不享受一下,死了也不甘心。”

    朱蓉蓉一惊,想跑,已经来不及。三人如饿狼扑食,当下就把她按在地上,撕开她的衣服。黑暗和寒凉,仿佛一张巨大的嘴,把朱蓉蓉一点点吞噬。她感觉到自己仿佛被屠宰的小羊,被按到了案板上,任人摆布。

    空荡荡漆黑的树林里,少女哭泣嘶喊的声音和三个男人猥琐的笑声混杂在一起。而不远处,莳枕愤怒的涨红了脸,他想站起来,跑过去打跑三个恶棍,然而用尽全力,也只能爬一小段,便没了力气。莳枕听着朱蓉蓉从嘶喊,到哭泣求饶,最后声音沙哑的没了动静。他觉得心在滴血,他咬的嘴唇流下血来,他热血上头,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朱蓉蓉在树林里被几个歹徒轮番侮辱的事儿不知怎么就传了出去,还越传越走样儿,最后竟然成了是朱蓉蓉主动跟几个野男人私会的说法。现在苏州人都讽刺朱家出了个淫娃荡妇,之前那些提亲的男子都像避开瘟疫般躲着朱家。那李家更是讨回了所有彩礼,还直言朱正老爷想把女儿嫁给正派的李家简直做梦。

    朱蓉蓉如今整日不出房门,谁都不见,连丫鬟青萍也不见。

    莳枕这几日都没去见朱蓉蓉。他觉得是自己无能,蓉蓉舍命救他,关键时刻,他却没能挺身而出,眼睁睁看着她被一群禽兽凌辱。

    莳枕都呆呆坐在房里,不吃也不喝,仿佛一座雕像。晓生在一边悉心伺候着,一边安慰:“相公,我刚才打听了一下,那帮歹徒今天午时会被斩首……”

    莳枕如死灰的眼睛里,渐渐有了光芒。他猛然站起身,冲到厨房,拿起一把刀就要往外面冲。晓生扑过去抱着莳枕的腿:“相公!您这是要做啥呀!”

    莳枕瞪着眼,青筋暴露,喊道:“让开!我要亲手宰了他们!”

    晓生急的哭出来:“您别去啊!您出了事,我怎么跟老爷交代啊!”

    莳枕眼睛都红了,不顾一条腿还被晓生抱着,拖着晓生往门口走。晓生连哭带喊,莳枕一个踉跄,跪倒在地上。满心悔恨,恨自己为什么不早点儿死了,蓉蓉也许就会安全地离开树林,恨这一切为什么不是一场梦,他不曾遇见她,如今她就依然平安地在朱府里快乐生活。

    晓生抱住莳枕:“相公,您要是出事了,蓉蓉可就白牺牲了啊!”

    “我要去见她。”莳枕终于鼓起勇气。

    “朱府上下都当相公您害了小姐,都恨着您呢,您可别去!”

    莳枕不顾晓生阻拦,跌跌撞撞往朱府走去。这一路似乎格外的长,他来到朱府门外,趴在门上用力敲。门刚开他就闯进去。

    在朱蓉蓉房门口,朱正阻止了莳枕。他根本不给莳枕好脸色,一边呵斥,一边让下人把莳枕赶出去,莳枕死活不走,非要见到人。朱蓉蓉却突然推开门。她面色惨白,整个人瘦了一圈,眼神里没了往日的神采,空洞洞的看着莳枕。

    “爹,我有话想跟官人讲。”

    朱正见女儿如此,生怕再刺激她,默默让所有人都退了下去。

    莳枕好生怜惜地望着她,朱蓉蓉却有些害怕的后退。

    愧疚再次打败了莳枕,他欲言又止:“蓉蓉,你……”

    朱蓉蓉许久没说话。这几天,她不敢睡觉,因为总会梦到那三个男人。在梦里,她挣扎嘶喊,却没人救她。钻心的疼痛,即便过去好些天,也不曾减掉一丝一毫。她还没尝到爱情的滋味,就已经对爱情死心了。现在,所有的男人,除了爹,看上去都是让人憎恶的。

    “官人不是要赶考,为何还逗留在苏州。”朱蓉蓉抛出一句冰冷的话。

    莳枕不忍:“我怎么能就这样走。”

    朱蓉蓉看着莳枕一片情深,心软了些:“我不需要你报答我。”

    莳枕:“你应该让我去死,让他们发现我——我就是死一千遍一万遍,也不愿意你遭受这些。”

    朱蓉蓉回想起当时。对呀,莳枕那时候已经醒了。她被糟蹋的时候,他都见到了吗,都听到了吗?羞耻感占据了她的心。

    朱蓉蓉很受刺激,捂着耳朵,浑身颤抖:“现在说这些做什么!我不想听,你走吧!”

    莳枕一下抱住了她:“我答应你,以后再也不让你受伤,蓉蓉,是我的错。你让我弥补,我用一辈子弥补你!”

    朱蓉蓉猛推开莳枕:“这算什么!可怜我吗!我已经不一样了,不管我以前做过什么,现在我一点都不喜欢你!”

    朱蓉蓉想逃回房间,莳枕却死死拉着她:“我爱你!从见你第一面,到现在,从来没变过。”

    朱蓉蓉的眼泪夺眶而出,声音颤抖:“你撒谎,我不要你同情我……”

    莳枕也激动的红了双眼,他突然抱住朱蓉蓉,吻上她的娇唇。莳枕的唇凉凉的,很湿,轻轻颤抖着,带着初吻的迷茫和羞涩,却又难以压抑内心的悸动。

    这一吻,渐渐融化了她的心,她紧紧抱住莳枕,仿佛她窒息了很久,终于获得了氧气。

    十日后,京城,贡院大门即将关闭,却传来一声“且慢!”。飞扬的尘土中,一头高大骏马疾驰而来,猛停在大门口。

    马上,正是前来赶考的莳枕。省试三日,殿试一日,众人都很关注这位少年。不仅因为他样貌出众,更是因为对他的才华早就耳闻。所以最后的高中,也在众人意料之内。

    这一日,新科状元莳枕来到御花园,陪同皇帝一边赏花一边畅谈国事。经过一片荷花池,他恍惚间仿佛回到与蓉蓉相遇的地方。皇帝见莳枕似乎很喜欢这荷花,便邀他一同坐在一旁凉亭中赏荷。

    一阵幽香传来,莳枕循着香味,看见皇帝最小的公主香香带着两名侍女,朝凉亭走来。香香公主欢乐地跑到皇帝身边坐下:“父皇,您来逛花园也不跟人家说一声,人家可想你了。”

    皇帝十分疼爱这个小女儿,以至于整个宫中,只有她可以不按礼数地跟自己撒娇。皇帝笑逐颜开:“父皇知道你不喜欢听人谈论国事,想一会儿再去找你。”

    香香转眼看着莳枕,一双妙目在长睫毛的衬托下,十分可爱。

    莳枕恭敬地拜过公主。

    香香以前见过很多漂亮的少年,但他们跟莳枕比简直相形见绌。而且她早就听说莳枕以才学闻名京城,是这次的状元郎。说是来找父皇,其实是想借机亲眼见一下这位有名气的少年。

    皇帝见香香盯着莳枕,明白了她的心意。

    皇帝问道:“不知卿家是否已婚配?”

    莳枕:“莳枕年方十八,还未婚配。”

    皇帝:“你对香香公主印象如何?”

    莳枕一怔,明白了皇帝的意图,急忙拜道:“圣上,臣卑贱,不敢对公主有非分之想,也配不上公主。莳枕只想当个好官,为百姓谋福。”

    “爱卿过谦了,朕认为像卿家这般才德兼备,仪表堂堂的男子,才是驸马的最好人选。”

    莳枕心中已有蓉蓉,但觉得皇帝似乎心意已决,再说拒绝的话,只会惹怒圣上,便沉默着不吭声。

    见莳枕如此不识抬举,皇帝有些不悦。

    香香公主突发奇想,建议道:“父皇,御医说您最近身子不好在吃莲子,刚好这旁边就有荷塘,香香亲自为您采藕吧!”

    皇帝见香香如此体贴,情绪恢复一些:“傻孩子,有那么多侍从在,让他们去采就好了。”

    “不嘛,”香香撒娇道,“我就想给父皇尽这份孝心,这样下次父皇吃莲子的时候,就会想着多来见见香香。”

    皇帝被哄的很开心:“好吧,都依你,不过小心些。”

    香香转而对莳枕说道:“听闻官人家里有很多莲藕,一定懂得如何挑选,这次就你来陪我采藕。”

    莳枕犹豫片刻,只冷冰冰的说道:“臣从来不曾采过,无法帮到公主,请公主见谅。”

    香香心里不是滋味。她可是宋朝最尊贵的公主,多少王亲国戚排队的想娶她,想巴结她,她想要的东西,向来只有人争着抢着给,如今莳枕先是拒绝当驸马,之后又拒绝帮她采莲藕,简直不把她放在眼里。

    香香公主沉下脸:“官人是觉得本公主不够美吗,还是心中另有其人?若是后者,本公主真的要好好听听看,是谁家的小娘子,让官人这么挂心!”

    莳枕眉头微皱,心想这公主骄纵如此,若她知道他心上人是朱蓉蓉,难保不会对蓉蓉不利。莳枕勉为其难地站起身:“香香公主看的起微臣,那微臣就陪公主。”

    皇帝摆摆手,表示同意。

    莳枕随香香公主走到荷花池边,香香转头,一副胜利的表情,伸手让莳枕扶着。莳枕一言不发,也不正视公主,扶着公主上了御用小舟。

    皇帝有些担忧地看着二人,他对身边宫人低语:“你们,去查查莳枕,为什么不愿意当驸马。”

    宫人退下。

    第二天,莳枕称病,留在房中没出门。他想今天若见圣上,只怕他会再提迎娶公主之事,也许不去上朝,圣上便会明白自己心意,不再强加于人。

    “莳枕!”门口传来敲门声。莳枕心里一惊,他听得出,这是香香公主的声音。

    莳枕走到门边,低语道:“公主殿下,莳枕受了风寒,怕传染给您,就不开门迎客了,请您先回去,改日莳枕必到府上……”

    谁知“谢罪”两个字还没说出来,门就被香香硬推开了。莳枕急忙关门,香香却想进来,两人僵持不下。

    香香生气地:“你敢拦我!”

    莳枕:“臣都是为公主着想,污秽之地,只怕污了您的尊贵之躯。”

    香香更恼火:“你若不让我进!我就让父皇下令,你今天就娶了我!”

    莳枕一愣,放手让公主进了门。

    香香公主很是好奇,她第一次来到臣子的房间,四处打量:“你就住这个破地方?”

    莳枕拜道:“寒舍,还请公主早些回宫,否则,微臣怕会影响公主名誉。”

    香香突然抓住莳枕衣领,把他按倒在座位上。

    莳枕震惊地看着公主,公主却把脸贴近莳枕,浓郁的香气让莳枕有些眩晕。

    “一口一个为我着想,你当我傻吗!还不是不想娶我!”

    “请,请公主自重!”莳枕把头往旁边侧过去,他们离的太近了,公主的呼吸就喷在他脸上。

    香香冷笑:“你装什么呢,你不是就喜欢婬乱的女人吗?”

    莳枕听明白,公主指的是朱蓉蓉,看来,公主是调查过自己了。可他无法容忍她这般侮辱蓉蓉。他不知哪儿来的胆量,猛然把香香公主推开。

    香香公主一个踉跄,差点儿跌倒,多亏扶住了床框。

    莳枕厉色:“蓉蓉不是那样的女子!既然公主知道臣心里已经有了别人,就请回去跟圣上讲明,不要再强人所难!”

    香香公主嫉恨交加。她绝对不能输给一个民间的女子,还是一个已经污了身子的女子!她无论如何要得到莳枕!无论用什么手段。

    香香公主想到了办法,表情放松了许多,慢慢解开了衣服。

    莳枕震惊:“你想做什么!”

    香香公主悠悠地说:“若有人见到我裸身在你房中,我就会跟他们说,是我们两厢情愿。而你,必须娶我,否则就是猥亵皇亲国戚。”

    莳枕气的热血上头:“好,随你怎么讲,我都不会娶你!”

    莳枕拔出床边短刀,准备以死谢罪,就要刺进小腹。香香公主惊讶不已,不顾衣衫不整,冲过去用双手握住刀刃,顿时双手鲜血直流。

    香香公主爱这个男人爱到没尊严,他却毫不领情。

    “为什么,为什么你连死,都不愿意娶我!”公主眼泪夺眶而出。

    莳枕松开手,沾满血的刀掉在地上,公主站在原地,颤抖哭泣。莳枕急忙四下一条布料,为公主包扎伤口,又将公主的衣服给她披上。

    莳枕:“公主至真至情,一定会遇到真正属于你的幸福。臣心里只有朱蓉蓉,这辈子也只能有朱蓉蓉。”

    听到这些话,香香公主悲愤交织,猛推开莳枕,哭着跑出了房间。

    莳枕筋疲力尽地跌坐下去。

    次日,莳枕便接到上任通知,皇帝任命他到苏州当官。莳枕意气风发,骑着高头大马,他不知道为什么皇帝突然把自己送回到蓉蓉身边,他答应过自己金榜题名之后,就会迎娶蓉蓉过门,他迫不及待地想见蓉蓉,想让她知道,自己的爱从没变过。

    身后的城墙上,香香公主一身华服,望着莳枕渐渐远去的身影,脸色惨白。一旁的侍女问道:“公主来送官人,为何还不让官人知道?”

    公主沉默着,擦去脸上的泪水。她放不下他,然而,她也想保留自己最后的一丝尊严吧。

    回到苏州,莳枕直奔朱府,晓生前来迎接,朱蓉蓉也带着青萍站在大门口。莳枕眼中似乎只有朱蓉蓉,下了马就奔过去。

    “蓉蓉,我已经禀报了爹爹,他明日就会命人来提亲。”莳枕十分振奋。

    朱蓉蓉只淡淡一笑:“官人先回房休息吧。”

    朱蓉蓉冷淡的态度让莳枕很是意外,他想象中,朱蓉蓉见到他应该激动的相拥,毕竟,他们的关系已不同往日。

    青萍:“娘子,你最近身子不好,我先陪您回去吧。”

    朱蓉蓉点头,跟青萍走了回去。

    莳枕不知所措,晓生凑过来:“相公,你走了之后,蓉蓉又谁都不见了。前些日子才好些。”

    莳枕明白,朱蓉蓉心里的伤还没有痊愈,她依旧缩在自己的壳里。

    莳家的聘礼很快到了,朱正答应了下来,很快给办了喜事。喜宴办的隆重,四里八乡的老百姓都来凑热闹。如今朱蓉蓉成了苏州府夫人,再没人提她跟男人幽会的事。

    洞房夜,朱蓉蓉戴着盖头,一动不动地坐在床边。

    莳枕推门进来的时候,门外宾客已经退去,周遭安静了许多。莳枕做到朱蓉蓉身边,朱蓉蓉却哆嗦了一下,往旁边挪了挪。

    莳枕知道她还没法接受自己,但这一刻,他已经等待太久太久。莳枕轻轻解开盖头,烛光下,朱蓉蓉面带桃花,精致小巧的五官更加撩人。

    莳枕轻轻脱去她的婚服,只剩下一件底衣。莳枕吹灭蜡烛,轻抚和亲吻身下娇嫩的躯体,朱蓉蓉瞪大了眼睛,黑暗中,竟产生幻觉,眼看莳枕的面孔变成了当初的恶徒,她浑身冰冷。

    莳枕感觉到朱蓉蓉在颤抖,便停下动作,点燃烛火。朱蓉蓉看清面前人依旧是莳枕,方才松了口气。

    莳枕端详着朱蓉蓉如花的身体,她的一切都看的那么清楚,他心里的欲望像汹涌的海浪,然而他还是站了起来,穿回自己的衣服。

    莳枕默默卷起铺盖,朱蓉蓉一把抱住他手臂,似乎并不想让爱人失望,勉强道:“……我……我可以的。官人你留下。”

    莳枕温柔地摸了摸朱蓉蓉的秀发,像宠爱一直受惊的小猫,轻声道:“不急,你注定今生是我的,未来我们有一辈子要一起走,又何必急于这一时。”

    莳枕扶着朱蓉蓉躺下,细致地把被子给她盖好,转身出了房门。莳枕的柔情让她感觉心里很暖,她回想起第一次跟他在荷塘相见的那天,细雨绵绵,她伸手抓住那莲花的一瞬间,也被莳枕抓住了,触电般酥酥的感觉让她吓了一跳。还有树林里,他生命垂危,却让她先走。进京前,他也是陪伴她,直到最后一刻才离开……

    莳枕此时睡在隔壁客房中,他也丝毫没有睡意,担心着朱蓉蓉的他,竖着耳朵听着婚房的动静。不知过去多久,他眼皮打架,半梦半醒。

    门开了,他猛坐起身,却看到朱蓉蓉轻轻走进来。朱蓉蓉来到他身边,褪去外套,钻进他的被窝,莳枕将她压在身下,二人终于融为一体……

    一个月,转眼就过去了,似乎人心情好的时候,时间就如同弹指一挥。莳枕这一个月心情都很好,他似乎成长了许多,褪去少年的青涩,变得成熟稳重。而朱蓉蓉也渐渐开朗起来,每日除了操持家务,就是养养花草。她差人在院子里摆了几个大水缸,都种上莲花。朱正时常来探望,朱蓉蓉就跟他坐在荷花旁边唠唠家常。

    “莳枕说,他爹为官就像这荷花,出淤泥而不染。他也要做他爹那样的好官。”朱蓉蓉望着盛开的荷花,眼中充满爱意。

    朱正似乎并不关心这事儿,低头喝了口茶:“他们说,你们是苦尽甘来。我倒是觉得,这是他莳家欠你的。”

    “恶人作恶,本就该被严惩,莳枕没做错什么,何来欠我之说。”

    朱正抹抹嘴边茶水:“要不是他爹不肯放人,你们至于这样吗?哼,一个小县官,拿着鸡毛当令箭。”

    朱蓉蓉撇撇嘴。她不赞同爹的说法,但也知道没必要跟他争下去。爹总是有自己的一套善恶观,也许因为经商的缘故,总是把善恶分的不那么清楚。

    朱正从怀里拿出一只锦缎盒子,递给朱蓉蓉:“你的生辰快到了,这是爹送你的。这可是贡品,世上独此一件。”

    朱蓉蓉打开,看到一只精美的镂花玉镯。那玉镯雕刻的极为细致,有花藤有蝴蝶,连蝴蝶的小脚都清晰可见。

    朱蓉蓉很是惊叹,然而也好奇:“这是哪儿来的?”

    朱正:“啧,没见着那个丫头收了重礼,会问这个。哪儿来的重要吗,喜不喜欢才重要。”

    朱蓉蓉把盒子推回去:“现在莳枕身份不同,我们不可以随便收重礼。”

    朱正生气地站起来:“以为你嫁过来能大富大贵,没想到是个糊涂蛋,现在上面对官员收礼都是睁一眼闭一眼,他怕个什么!”

    朱蓉蓉:“他不是怕,他只是跟其他人不一样。”

    朱正哼一声,转身就走。朱蓉蓉看着那盒子,很是担忧,只怕爹爹做了什么违反法纪的事。

    果然,没过几日,就有人告发朱正贩卖私盐,若是实情,将是死罪。莳枕负责调查,朱正一口咬定是被冤枉的,莳枕相信朱正之言,召唤告发证人提供更多线索,为岳父洗清冤屈,不料那证人却在前一晚被毒身亡。莳枕循着蛛丝马迹,终于查到朱正就是幕后主谋。

    公堂里,朱正一身囚服,绝望地跪在地上。莳枕正要宣判,朱蓉蓉却闯进来,求莳枕明察。莳枕把朱蓉蓉拉到里面。

    朱蓉蓉言辞恳切:“莳枕,我就爹一个亲人。我娘是生我的时候死的,就算他犯错,也只是一时头晕。你留他一条活路。”

    莳枕心疼朱蓉蓉,然而法不容情,他如何能徇私。

    “朱正不仅贩卖私盐,还杀了证人,留下孤儿寡母无人照顾。如果我放过他,又该如何面对那被害者的妻儿。”

    “我可以卖掉嫁妆,”朱蓉蓉焦急不已,“那妻儿的后半生,我愿意照顾。”

    “这是一条人命,不是钱的问题。”

    “我求你,”朱蓉蓉突然跪下,“就看在我当初救你的份上,保住我爹!”

    莳枕想起当初,朱蓉蓉为他蒙受的耻辱,让他一时在说不出拒绝的话。莳枕慢慢扶起朱蓉蓉,为她擦去脸上泪水:“不要担心。你先回去,等我。”

    朱蓉蓉见救爹有望,情绪舒缓:“我做了你最爱吃的藕合,今晚你和爹一起回来用餐,好吗?”

    莳枕轻轻点了头。朱蓉蓉放心地离开了。

    莳枕重回公堂,坐下来片刻都没说话。四下里来看热闹的乡里乡亲都心说,看来朱蓉蓉没白来,这官再清廉,也难以不顾亲情啊。

    莳枕厉色看着朱正:“朱正。”

    朱正以为自己终于逃过一劫,想这女婿马上要放了他了,身上又有了力气:“在。”

    莳枕:“贩卖私盐,本是重罪,你不但不知悔改,还毒害报官者,实属罪上加罪。本官根据大宋法令,现判你——斩立决!”

    朱正震惊,周围人也震惊。直到闸刀落下的一刻,百姓们终于对这位新上任的县官心生敬畏,公正严明四个字深入人心。

    夜深了,家中,朱蓉蓉面无表情地坐在桌边。饭菜已经冷掉。莳枕归来,看到桌子上有三副碗筷,一时无言。回来的路上,他想了很多,却也没想出如何跟爱妻开口,告诉她朱正的下场。

    “爹呢?”

    “他不会来了。”

    “那,我给他留一些,下次他来的时候吃。”

    “他以后……也不会回来了。”

    莳枕故作沉静,心里却是哀伤。朱蓉蓉眼里早已经蓄满泪水,她扑过去,一边痛哭,一边用力捶打莳枕的胸膛。这个男人,夺走了她的爱,夺走了她的心,可她心甘情愿,如今他还要夺走她唯一的亲人。

    “为什么,为什么你逼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朱蓉蓉嘶声哭喊。她爱他,可他是自己的杀父仇人!命运终究把她逼入绝境。

    莳枕一动不动站着,忍受人生最难的时刻——他最爱的人,却成了最恨他的人。

    朱蓉蓉披头散发,越发疯狂,莳枕紧咬牙关,猛然抓住她双手,眼里也含着泪:“够了!你的爹,也是我莳枕的爹!”

    朱蓉蓉呆住,她第一次见到莳枕愤怒的样子。可他说的没错,因为爱她,也视她的父母为亲生。他对她的爱,也让他体会失去亲人的痛苦。

    (全剧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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