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步的夜晚

散步的夜晚

吃过晚饭，林华出去散步，一个人来到顺河堤上。河堤一端是个小游园，游园里音箱正放着节奏明快的音乐，身着统一服装的大妈们面无表情地随音乐南拳北腿，左右摇摆，两条被主人领出来的小狗穿梭其间，追逐嬉戏，也玩得不亦乐乎。紧挨此处，还有一片开阔的平地，年轻的父母领着蹒跚的孩子，看花玩草。

到处都是人！林华在心里说。他顺着河堤，远离人群，一直往南行，想把这喧嚣抛得远远的。喧闹声逐渐远去，林华看路灯下垂柳的万千枝条，或长或短地低眉顺眼，感觉还是长成植物比较好，总是安安静静的，心平气和的，不像人那样，今天跟这个吵，明天跟那个斗，活得累呀！

林华今年五十多岁，要说也不算老，可头发已像青春一样，毫不留情地离他而去，再过一段时间，估计真要成不毛之地了。唉！不毛就不毛吧，谁让咱没那享福命，整天要操不完的心呢？

林华半年前，刚在这所小学找了个保安工作，这是说好听的，其实也就是个看大门的。家里老伴身体不好，常年吃药，儿子整天在外边瞎跑，不见挣钱，快三十岁的人了，连家也没成，想想都头疼。

林华走到一座桥边，桥边空地上，几辆车霸气地将空地占满，没办法，现在车多，哪里停的都是。林华从车的空隙间穿过去，来到桥头，趴在桥栏杆上，看水里的荷花。荷叶有的静静地趴在水上，有的站起身，圆圆的荷叶，举起晶莹的花朵或含羞的花苞，荷花真美！

林华又想到自己，不知不觉地就开始老了，年轻时吃苦下力，总有用不完的劲，可现在，也只能看看大门喽！老太婆的药又该买了，一次要买几百块钱的，够吃一个月。幸亏自己身体还行，没啥毛病，看大门一月也发个两千块钱。

这个大门要说也不是那么好看的。早上还好些，无非是去得早些：六点半要到岗，关键是放学和中午。不到放学时间，家长挤满了校门口，甚至能把门囗堵严。这时你就要不停地疏散，不停地费口舌。刚说服这个站开些，那个马上填补空位置。有的老头老太太你还不能说，你说让一让，他比你还厉害。

一阵微风吹过，荷花乱摇，水面起了一层涟漪，温度也没那么高了。

可中午就不行。你吃完饭，热得头脑发昏，刚想躺下一会儿，外边就开始有小孩子的嬉闹声。不管他，反正学校规定不到两点二十不开门。迷迷糊糊似睡非睡，外边小孩的喧喧闹声已经让你没办法再睡了，隔窗向外看，大门外里三层外三层站满了。这些龟孙子，都来这么早干嘛！

哭声响起来了，愈来愈响，原来俩小子争玩具，还有起哄的，围观的，校门口成了人才市场。看看表，还差十分钟，得了，开门进来吧！

大门打开，洪水一样，哗——好像多喜欢上学一样，可还经常有不写作业的学生家长被请过来。

提起这个，林华又有些来气。今天下午，有个家长，来了也不登记，径直往里闯，让她登记，她还边走边说：我就不登记，学生出事你们不管，还登什么记！

什么人啊这是，我也不能拉住她，她比我声音还大，只好随她去了，也不知是哪班的，班主任老师能hold住吗？

自从在学校干保安，我才知道现在的老师真不好当！

“那你说还用不用去？”

—这么熟悉的声音！林华扭头一看：高校长！穿着高跟鞋正专心下台阶的高校长，身边那个男的，并不是她老公。正疑惑间，那男人轻轻拍了高校长一下，这一下把林华拍醒了，还好，他的位置并不容易被发现，并且处在阴影中。林华赶紧扭过头来，装作看鱼的样子。

二人走过去了，林华赶紧再回头看一眼，确定，那人不是高校长爱人，因为找这份工作，他专门请过高校长两口子吃饭，高校长的爱人个子没这么高，还比较墩实。

想透这个问题，林华突然想到一个严重问题：刚才高校长究竟看到我没有？

左右瞅瞅，自己站这个角落确实较隐蔽，可再看刚才那俩人下来的角度，那可是从高处向低处走，有哪个地方是看不见的呢？更何况自己这么大个子的一个人呢？

糟了，那校长一定看见自己了？

林华一拍脑门，懊恼不已，自己早不停，晚不停，停这里半天胡裘想啥哩？校长要真看见自己，那大门还能不能看了？那些家长孩子虽然让人头疼，但失去这个工作再找更让人头疼！他又拍一下脑门，长叹一声：唉！

往回走时，他做贼般左右前后地瞅，先向相反方向走了一百步，估计校长二人早已走远，才拖着沉重的脚步往回走。路两旁垂柳依然多情地抚过他肩头，他再也无心抬头。一只小狗被人宠爱地抱在怀里，他甚至有些羡慕那只无忧无虑的小狗。

他后悔今天出去这一趟，头昏脑胀地上了楼。儿子还没回来，老伴儿早已熟睡，他却翻来覆去，一夜没睡踏实。

散步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