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沉重的铁门向两侧缓缓打开，那一瞬间穿过的日光让安不由得眯了眯眼。狱警在他身后掐着表说道，“晚上六点，在这个地方等待接班。”安点了点头表示服从，随后迈开步子朝矿场走去。迎面遇上了推着矿车的罗伯特。罗伯特看到他笑了起来，扬起他英俊的眉毛，“早上好，安先生。”
“早上好，罗伯特。”安对这个年轻的小伙子颇有好感，特别是在他了解罗伯特的遭遇后，便更增添了一些同情。这个小伙子十分地有礼貌，性格随和，和他们这些看起来凶神恶煞的狱犯完全不一样，看起来是那类遵纪守法的好市民，这自然而然地让人好奇他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狱警说是因为一场交通事故，而据罗伯特而言，当时他在山路上已经按了喇叭，但那辆车直直往他面前开，在他急刹住的小车前拐了个弯，开到海里去了。中间经历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事情，最终给他判了五年。
面对这样的无妄之灾，安也是深表同情。
“那么，安先生，”他还记得罗伯特说完以后好奇地问他，“你又是因为什么进来的呢？”
“打架斗殴。”安无奈地说，“那个杂碎侮辱我过世的妻子，于是我把他揍了一顿。”
“是吗？那还真是过分。”罗伯特在一旁愤愤不平地道。
安不置可否，他只被扣留了十五天，在这之前他已经把女儿托付给了莱福太太一家，所以他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安先生？”罗伯特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安这才发现他走神了。
“啊，真是抱歉……”安回过神，对着罗伯特歉意地说道。
“没关系，”罗伯特又笑了起来，“那么，我先去干活啦！”
“再见，安先生。”
“再见。”安目送着罗伯特走远。
“他真是个不错的小伙子，对吧？”安吓了一跳，转过身去，一名年轻的女子正在笑吟吟地看着他。
“又是你。”安不耐烦地蹬着她，“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安先生，我知道怎样可以洗清罗伯特身上的冤屈！”听到这话，安停下了离开的步伐，但依然怒视着她。
索尼娅见安真的停下了脚步，不由得愣了一下，随后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对他说：“很简单，只要你……相信我说的话就好了。”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哀求。
安扭头就走。
“安先生，等等！”索尼娅追着他说道。
“安先生，我没有开玩笑，请你给我一点时间解释！”
……
安好不容易摆脱了她，靠着土墙微微喘气，随后朝着矿场走去。自从两天前，这个自称索尼娅的女生在他吃饭的时候突然出现，哀求安救她，然后提出了一个……十分诡异的请求，这让安当场就发怒了，他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饭都没吃完就离开了。
她让安去死。
真是疯了。安到中午打饭的时候还在想这个问题，他寻了一个偏僻处的桌子坐下来。
“安先生。”罗伯特又出现了，安抬头看了看，罗伯特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坐吧。”安低下头继续吃饭。
“好的，安——”罗伯特的声音突然变得颤抖，安抬头看了看，罗伯特还站在那里，但脸上的表情是他从未见过的惊恐。
下一刻，一个尖锐的刀具就刺痛了他的身体，在他失去意识之前，他看到了眼前罗伯特脸上挂着的惊恐，他一生中大大小小的片段走马灯式在脑海里掠过，最终映出他女儿的身影。
“娜娜——”他喃喃道，然后眼前黑暗起来。
在他身后，是浑身颤抖的索尼娅，她手上还拿着一把带血的尖刀，“对不起，”她用发抖的声音不断说道“对不起，对不起……”
二
“叮，叮，叮——”一阵急促的下课铃惊醒了安娜，她皱了皱眉，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老是心神不宁，也许是昨天没睡好？她也不知道。她收拾好自己的书包，打算回家再好好补一补上课的内容。她推着单车走出校门，一路上还顺便拒绝了两个想要送她回家的男生，向家的方向走去。
“回来啦，”莱福太太从隔壁住宅里探出头来，冲着安娜笑道：“要来我家吃晚饭吗？我做了烤松饼。”
“不用了，我在家随便吃点就好。”安娜拒绝了莱福太太的好意。
“那好——对了，今天有两个人找过来，说是找你的。”莱福太太冲她说道。
“啊，”安娜愣了一下，拐过街道口，果真看见有两个人在她家门口等候着。这两人分别为一男一女，看起来都像是二十来岁的样子。女生双手紧抓着手里的小包，微微低头，显得十分拘谨，男生则穿着一身像是警服一类的服装，从神色上看不出悲喜。
警服……安娜心里一惊，但很快就调整过来。
“那个，你们好——”安娜推着单车走过去。
安娜的声音引起了两人的注意，男生偏过头来，而女生则更为迅速，一下子就冲到了安娜的面前，神色激动“你就是安的女儿，对吗？”
安娜心里咯噔一下，果然是因为父亲来的，难道父亲出了什么事吗？
“是我，请进来说话吧。”见两人还要再说些什么，安娜压下心中的疑惑，将两人迎了进去。她将车子推进院子里，又泡了一壶花茶，这才走进客厅里。
“请喝杯茶吧。”安娜将茶杯递了过去，顺势在两人对面坐下来。年轻女子拘束地小声道谢，并不见动作，男子同样道了声谢，捧起来喝了一口。
安娜将两人的反应看在眼里，“请问二位怎么称呼？”
“索尼娅。”
“唐。”男子淡淡开口，随即又说道：“我们这次来，是和你的父亲有关。”
安娜心中愈加不安，“请问，父亲他又闹出什么事了吗？”
“对不起，对不起……”这时索尼娅突然站起来，对着安娜说道：“我，我没有办法了，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我死了，他一定会很难过的……”说到最后，竟忍不住低头啜泣起来。
唐并未制止索尼娅的失态，他转头对着安娜说道：“索尼娅女生在矿场里捅了你父亲一刀。”
“砰——”安娜手中的茶杯掉在了地上，她迅速地站起来，大脑还在嗡嗡作响，“我父亲他，他怎么了？”
“不！不是的，安先生他没事。”索尼娅迅速接话，慌乱地说：“请你务必冷静下来听我解释。”
三
“嗬——”安从恶梦中惊醒，嘴里不断喘着粗气，脑海里还浮现着索尼娅用刀刺向他的场景，他的眼前白茫茫的一片亮光，非常地刺眼，他眨了好几下眼睛，眼前才逐渐清晰起来。这里……是一间病房。安打量着四周，房内布置很简单，一张床、一把木椅和一个桌子，桌上放着水杯。床的右侧是落地窗帘，阻断了安的视线，左侧是房门，透过门上的小玻璃可以向外望去，但看不清楚。
他这是活下来了？安暗暗庆幸道，手朝腹部左侧摸去，一片光滑。等等，他的伤口呢？安心中一阵惊诧，他低头向腹部望去，那里完好无损。不仅如此，安还发现了另一件奇怪的事——他的皮肤非常的白，不止腹部，手、臂……浑身都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要知道，这可是非常不可思议的事，因为常年阳光照射早使他的皮肤变成了偏黄的小麦色，更别提他现在还在矿场那个日光裸露的地方待着。安心中暗自疑惑，他起身朝左侧房门走去，试图先离开这个房间。
安扭了一下把手，打不开。于是他又加重了力度再拧了一次，还是打不开。这让安烦躁起来，他开始拍打门上的玻璃，试图引起注意，从玻璃看向外面是一条走廊，但门对面是一面墙壁，
根本看不出什么。很快，随着安不断的用力拍打，走廊里开始喧闹起来，但安碍于视野看不到人影，只听见人走动的声音，还有一些断断续续的交谈声，“醒了”、“准备”之类的话语。在安沉默地等待几分钟后，房门从外面被打开。
进来的是两个陌生的人，一位长者和一个穿着护士服的女性，门口还有几个围着的人，安扫了一眼，没有他的女儿。
“安？”年轻女子和长者对视一眼，随即对他露出笑容，“欢迎你返回现实世界。”
安被两人莫名其妙的话语搅乱，他奇怪地开口说道“什么意思？”
这次轮到长者和女子愣了，年轻女子开口道：“难道您，不是自愿返回现实世界的么？”
“我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安皱起眉头，“我只想知道我躺了多久，还有，我身上的伤怎么痊愈了？”
“等等，这中间可能出了什么差错。”年轻女子说道。长者贴近她的耳朵说了几句，女子点头表示明白，转身离去。留下长者面对着安，露出微笑：“请稍安勿躁，我们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的。”安见此也只好强压下心中的疑惑，等待着解释。
等待总是焦灼的，所幸女子很快就返回，她贴着长者的耳朵说了几句，长者脸上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情，拿着女子递过来的资料扫了几眼，开口道：“安，在矿场工作的时候被一名叫做索尼娅的女士刺伤。”
安突然就松了口气，心中莫名的不安也消去了大半，他点点头，“是。”
长者露出笑容：“你好，安。你觉得索尼娅是出于什么目的把你刺伤的呢？”
“我怎么知道？”安皱起眉头，“这是一场无来由的谋杀！”
“不，那是因为她知道你死后会来到这里。”
“胡说！我明明没有死。还有，这里究竟在哪里？”那种不安的感觉又袭上安的心头。
这次轮到年轻女子答话，她将病房的窗帘拉开，“这里不在哪里，这里是真实世界。”
安还没来得及理解她话里的意思，只是顺着窗帘望出去，便被震撼到了。从窗外望出去，是一个很大的实验室，甚至他所呆的这个病房可能也被包含在内。而令安感到震撼的是实验室里那一排排放着的营养舱，里面盛满了不知名的无色液体，一个个面色苍白的男女浑身赤裸的躺着，显得十分诡异。安只觉得十分恐怖，“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控制中心，舱里躺着的也都是和我们一样的人。”长者微微一笑：“一百多年前，灾难降临，人类在紧急关头建造了八大基地，仅存的人类全部进入了‘极乐之界’，也就是你之前所待的虚拟世界，以应对环境恶化所带来的灭亡危机，只留下少量的人和机器进行现实世界的维护。”
“这怎么可能？”安喃喃自语道，“简直疯了，假的世界、假的生活……”身体也不自觉的战栗起来。
“这不是假的，安。”长者安慰道：“请冷静。由于‘极乐之界’百分百模拟发展良好的地球时期，你不会感到任何的不适，你之前所经历的一切，也是真实存在的，‘极乐之界’就像是平行时空里的另一个地球，不，甚至还要好。”
“可这，这也太荒唐了。”安后退半步，脸上写满了不敢置信。
“我们知道，这一时间是难以接受的事情。但我们会竭尽所能去帮助你解决身份认知上的障碍。”年轻女子上前一步，将手搭在安的肩上，“请相信我们。”
四
“事情就是这样。”索尼娅重新拿起茶杯，润了润嗓子，说完还用复杂的神情看了唐一眼。
“这怎么可能呢？”安娜像是失去了浑身力气一般坐下来，“虚拟世界……这也太魔幻了。”她的眼睛里充斥着不敢置信和迷茫，这些事情对十六七岁刚建立世界观的年轻人来说显然难以承受。
“当初我知道的时候，和你一样惊讶。”索尼娅苦笑道，“我们畅想着未来，却不知我们已经生活在未来之中。”
“可是，”安娜盯着索尼娅，“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因为只有你父亲可以救她的命。”唐淡淡开口道。他转头看向安娜，语气中带上了一丝无奈，“你以为，留在‘极乐之界’的人还有多少呢？”
安娜听言浑身一震，“您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觉得‘极乐之界’的人太多了吗，在经历那场灾难之后，怎么可能还有这么多人？”
“是……”安娜皱起眉头，仔细想了想，如果事实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人数也太多了。
唐又开口道，“你还是没有注意‘极乐之界’的意义，所谓‘极乐’，那是超脱于现实的一种理想生活，在这种生活里，人类可以在一定限度以内享受到超过现实的乐趣。”他停了一下，而后继续说道：“你们，也只是围绕人类表演的机器人罢了，制造出一种，呃，繁盛的虚像。”
唐盯着安娜的脸，试图从其上了解安娜的心里活动，这其中可能也夹杂着一些愧疚。但他什么也没发现，安娜只是低着头沉默，无法了解她的心里经历了哪些波澜。
唐叹了一口气，“在这种情况下，你们的生老病死皆交由机器运算，这台机器在控制中心被称为‘命运’。而索尼娅，只是其中命运不好的一个。她被抽到了一种无法治愈的病症。而唯一能救她的，就是人类行使的‘修改权’。”
“修改权？”
“一种在一定限度内修改‘命运’的权利，修改对象包括‘极乐之界’里的所有人类和机器人。”
沉默良久，安娜抬起头看向索尼娅，“是真的吗？”
“是。”索尼娅脸上带着歉意，“很抱歉要让你承受这些不好的消息，我只是——只是不想就这么死去，或者说被删除。”她声音渐渐低下去，“我真的很想活下去。”
“其实就算安先生不帮忙，我也会让你活下去。”唐这时开口道，“我还有几次行使‘修改’的权利，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得知这些消息的，但是也正因这样，面对你的时候我会更有真实感。这让我不能无动于衷地看着一个女孩死去。”
“至于你，”唐看向安娜，“我无法保证安先生会回来，因为安先生得知了他的身份，按照惯例，他必须要提前进行选择，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在坦白后选择返回现实世界的人数占了七成。也正因如此，人类才放出了‘极乐之界’的‘修改权’，目的就是为了鼓励人类留在‘极乐之界’，维持人类数量与机器人的平衡。”
唐顿了顿，“所以我们才来找你，希望你能做好心理准备，不要感到悲伤。”
“为什么一定要做出选择？”
“因为脆弱的大脑不能使我们频繁的进出‘极乐之地’。人类的一生只有两次进出的机会，一次是出生之时，另一次是在‘极乐之地’死亡之时。为此，有很多知道了自己身份的人类都会选择安排自己的死亡时间。”
“此外，”唐犹豫了一下，“现实世界中，可能存在以安先生的精子孕育出来的，与安先生有血缘关系的子女。”
“我父亲很爱我。”安娜看着唐，“至少在我生活的十六年里，他没有让我受到一丝一毫的委屈。”她微笑着，“所以无论他选择了什么，我也一样很爱他。”
随即三人都沉默下去，没有人再开口说话。
五
“这外面就是现如今的地球。”长者与安并排站着，看向玻璃之外的一片冻原，“最危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地球近些年已经有自我恢复的趋势，或许再要不了几百年，我们就能真正生活在阳光下了。”长者感慨的说道，眼中带上了期冀之色。安也惊叹的看向外面，这是他返回现实世界的第五天。在这五天的时间里，他见到了太多太多地球的美景，他突然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都选择返回现实世界。在这份“真实”面前，他以前以为的所有美丽都黯然失色。
就好像是一个在偏野山村里长大的小孩，有一天偷偷跑出去看见了大城市的繁华，那么他会觉得农村里的生活不再有趣，一切的挽留都抑制不住他对外面世界的向往。
“对了，”长者对着安笑了笑，“年纪大了不记事，差点忘了让你们重逢。”
“安！”还没等安反应过来长者的意思，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安的背后响起，安僵硬的回头，看见了那道静静伫立，在梦里见过无数遍的身影。“叶，叶子？”他低声呢喃，眼睛却死死的盯住眼前的女性。
“安，”叶尴尬笑笑，“没想到我们会在这种情况下重逢。”
“我也没想到居然还能再见到你，”安抑制着心里的冲动，一时间竟不知该怎么做，他张开双手想给叶一个拥抱。
而叶却后退了一些，将落下的发丝别于耳后。那个动作深深刺痛了安，他望向叶子，她真低着头看地面，这个动作安熟悉，那是叶子感到愧疚和心虚时的下意识表现。安浑身沸腾的血液渐渐冷了下来，他突然觉得隔了几年未见的叶有一点陌生。
“什么意思？”
叶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说道：“我们之间的关系结束了。这里才是真正的生活，而且我现在的……男朋友很爱我。”
“那我呢？”安平静下来，不含感情地开口。
“对不起，我之前，不知道你也是……”叶脸上写着歉意，尽管在了解她的安看起来有些虚假。
“娜娜呢？她是你的女儿。”
“她不是我的女儿，她只是一个机器，一段代码，明白吗？”
安盯着眼前的叶，良久，突然笑了起来，将紧握的手掌松开，“我以前认识的叶子已经死了，从此我们再无瓜葛。”他深深看了眼前的女人最后一眼，而后转身离去。
而闻言的叶松了口气，随即开口说道：“其实也不用这么绝，我们还是可以当朋——”还没等她说完，前面的安就回头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就把她吓到了，那种暴怒的神情她从来没有在安身上看过，等她回过神，安已经转身往前走了。
叶似乎被激怒了，她冲着安的背影大喊：“不就是一个虚拟的东西吗，你凭什么生我气！”
安没有理会身后女人的叫喊，他径直走到长者面前，“我要回去。”
“回去，你考虑清楚了吗？”长者有些诧异，似乎是没想到会弄巧成拙，“如果是因为叶的原因，我很抱歉，我们或许还能再静下来谈一谈。”
“不，不是她的原因。”安反倒平静下来，摇摇头，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递给长者，“我之前就想好了，”他似乎想起了某个人，这使他紧绷的脸都柔和下来，“我有必须回去的理由。”
“明白了，”长者一笑，“我遇见的所有要求回去的人，几乎也都是用的那个理由。只不过他们都经历过好一番挣扎才确定下来，像你能这么快就做出决定的，还是第二个。”
“那我还真是好奇第一个。”安微微一笑。
“哦，那个啊，是一个年轻的警官，他只待了一天就走了。”长者接过纸条看了看。
“这上面是我想行使的‘修改权’。”
“好。”长者最后深深看了安一眼，“那么，祝你以后的生活能愉快渡过。”
回去……
在安躺在机器台上的那一刻，他想起了几天前他问长者的一个问题，他问‘极乐之界’中真正的人类有多少，长者回答他：“10%” 这让安感到难以置信，怎么可能只有10%呢？他想。
机器管子抵到了安的太阳穴上，安还在想，明明他接触到的，都是100%。
机器似乎是启动了，安感觉到他的意识开始模糊，和他来的时候一样，他脑海里浮现出许多想法，随后又定格在娜娜的那张笑脸上，这让他也情不自禁地笑了。
嗯，回去。
六
【修改权第一条请求：本人生活的一切照常运转。】
“滴，滴，滴……”机器的声音在病房里响起，那几根管子里的不知名液体正在流淌，最终汇入到病床上躺着的男子身体里。闻音急匆匆走来的医生一脸震惊的地看着显示仪：“病人居然，成功度过了危险期，”他朝着后面的护士喊道：“快去通知家属！”
另一头，刚通完电话的唐放下手机，露出笑容：“安先生回来了，现在正在苏醒之中。”
“太好了！”闻言的索尼娅激动地跳起来，而安娜则是重重的松了一口气，眼泪却突然止不住地往下掉，那一瞬所有的负面情绪袭上心头。“回来了，”她喃喃道，“父亲回来了。”
【修改权第二条请求：将无辜的罗伯特无罪释放。】
矿场。
干完活的罗伯特朝交接处走去。晚上回去休息的时候顺便问一下安先生的消息，他想。自从几天前安先生遇刺之后，他就一直担忧着安先生的安危。顺便，如果要当作证人的话，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去指控那个刺杀安先生的女人。
这样想着，他走到了交接班的大门处，那里居然站着一个警员，看见他的到来露出了微笑，对他微微点头：“你好，罗伯特。”
“你好，警官。”罗伯特走了过去，“是因为安先生的案子来的吗？”
“不，我是为你而来。”警官答道。
“为我而来？”罗伯特疑惑地问。
“你的案子已经被查明，那辆汽车的确是失控掉下了山崖。因此，从即日起你即可出狱。至于之前对你造成的不公平，我们也可以协商补偿。”
“我被释放了？”罗伯特闻言颤抖起来，“我可以出去了。”他喃喃道：“可以出去了。”
警官看到这个平日笑容洋溢的小伙子几乎在他面前落下泪来，不由得将手搭在了罗伯特的肩膀上，叹息道：“委屈你了。”
“不委屈。”罗伯特笑起来，“还要谢谢警官们查明真相。”
【修改权第三条请求：将索尼娅的绝症移除。】
还有，唐又看向索尼娅：“看来用不到我的机会了，安先生已经将你的绝症‘修改’了。”
“安先生，”索尼娅自语道，她咀嚼着这两个字，眼眶瞬间红了起来。
“也是你运气好，碰上了安先生。要是一般人，不记恨你就不错了。”唐叹了口气说道，“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这种事情的，很多第一次被告知的人都会对来者大打出手。”
“是，”索尼娅想起她的孤注一掷，也不由得一阵后怕。“太好了，我还能好好的触碰这个世界。”
“索尼娅，”久未出声的安娜突然插话，“你就没有过一丝的绝望吗？”
“安娜……”索尼娅偏过头望向安娜，却发现她的脸上呈现着一种茫然。
“我不知道，我就是，感觉人生的意义有那么一刻消失了。”安娜低声地说，“如果我们都是……都是虚假的，那么我们那么努力的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呢？”
“安娜，”索尼娅温柔地看着她，“我那么努力地活下去，是因为我的成长与真正的人类无异，我有许多志同道合的小伙伴，有我爱的父母和爱我的男朋友，我不知道我离开了他们会怎么办，一想到这里我就会难过。甚至，我也会有工作的压力，我也会有七情六欲，既然这个世界那么真实，那我们为什么不把它当成真实呢？我们在这个世界生活过的痕迹一样会被烙入历史。只要我们相信它是真实的，那么它就牢不可破。”
“更何况，”索尼娅看向唐，目光灼灼地说：“我相信唐先生这样的人，也是因为那些不可割舍的情感留下来的吧！”
唐听言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是——”安娜眼睛亮了起来，她望向唐：“我还有那么多事情想去做、那么多的地方没走过、我还要考上大学，还有父亲，父亲他才刚刚醒……。”安娜笑起来，“我还有很长，很绚烂的一生。”
【修改权第四条请求：将我的女儿安娜移出‘厄运’抽选。】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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