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乱了谁的棋,谁又入了谁的局!
——题记
七.山雨欲来
凝瑾花开在秋季。
当云裳醒过来的时候,秋季的风,正好将凋零的花瓣送到了她的床前。原来,是梳妆台边的纱窗没有关好。
“殿下,您醒了?”春祭匆匆走入了门来,许是望见了零落床下的花瓣。又是走前了几步,顺手将纱窗给合了上,道,
“秋日的风染了寒,仔细别着凉了。”虽是关心地话语,可从春祭的口里,丝毫没有听出一丝的关切。
云裳却是丝毫没有意外,自顾从床上坐了起来。无波无痕地道,
“能问你件事么?”
春祭的身形,顿时顿了顿,后才答,
“别问了。你不是也猜到了么,殿下的计划全给你破坏了。你,果真是好胆识,也只有你敢乱了他的棋局。”说到最后,春祭的声音隐隐低了下去,让人听不出到底是嘲讽,还是叹息。
云裳也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只是不想让自己后悔罢了。”
“不想让自己后悔?”小声地低喃了一翻云裳的话,春祭脸上漂浮起一抹淡薄的苦涩。还想说什么,却瞧见了门外巫戕夜越发靠近的身影。只好转回云裳身侧,扶着她撑起的身子,道,
“殿下你药效才过,还是再歇伙儿吧!”话才落,就将巫戕夜大步地跨入房内,径直地走到了云裳床边,避开春祭,大掌抚过云裳的额际,关切地问道,
“怎么起来了,身子可有不适?”
春祭见此,也是识趣地退到了门外。
见他眸底深切的关心,云裳顿时心里一暖。后是摇了摇头,回复他安心地笑靥,答,
“好多了。我哪有那么娇弱呀!”
不想,巫戕夜却是一把将她搂入了怀中。一贯温柔的声音,压抑着深沉的哀伤和疼痛,显得有些嘶哑,
“我虽是埋怨父亲和大哥,心里也还是向着他们的。你告诉我,这件事情你没有牵涉其中。告诉我,你会出现在长门山庄,只是一个意外。一个意外!”
猛地,云裳心里狠狠地一疼。眼泪吧嗒吧嗒地滴落下来,不知徉装给巫戕夜看的委屈,还是悲叹他们纠结的情缘。
而见到云裳落泪,巫戕夜也是蒙了,就这么地僵在了原地。
云裳一把拭去了眼中涌出的泪,用力地推开了巫戕夜,光着脚跑了出去。
“漓儿!”巫戕夜心里一慌,匆忙追了出去。
在巫狄和巫戕昼的灵堂上,云裳跪在了巫狄和巫戕昼的牌位之前。横了横心,肆无忌惮地举起了右手,清了清音色,朗朗地道,
“我亓官云裳对天发誓,若是我与老将军和少将军的死有关,就让我死在巫戕夜的剑下。”可云裳没有想到,这本来是为打消巫戕夜心底疑虑的誓言,后来,真的成了现实。后来,她竟真的,死在了巫戕夜的剑下。
见她如此决绝地发这种狠毒的誓言,巫戕夜心里狠狠地一疼。快步跨了过去,再次将云裳搂入怀里,
“原谅我,原谅我。我只是,只是被这些事情弄得有些头脑发昏。我……”
只是,还没有等着巫戕夜将话给说完,云裳再次将巫戕夜给推了开。淡然地起身,漠然地走向了门外。
“漓儿!”
丝毫不理会对着她的背影呼喊的巫戕夜,反而自己地唤了声春祭,道,
“备轿。本宫要回宫!”
云裳铁了心要走,巫戕夜自是留不住的。当晚,云裳就回了皇宫,回了她的寻花殿。将军府的人只道她是恼了巫戕夜怀疑她,却不知,她只是无颜面对巫戕夜罢了。而且,她得去平复二皇子的怒气。
果然,在云裳踏入寻花殿时,云烨已经等在了寻花殿。
春祭早就退了随行的宫人,云裳独自走入了殿内。走到云烨跟前,还没有开口,人已经跪在了云烨跟前。
“冬儿,你倒是好大的胆子呀!”云烨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冰冷。但熟知他的云裳自然知道,他是怒极了。不敢回话,只能应着,淡淡地道,
“请主子责罚!”
“那你说,本皇子该如何罚你呢?”云烨修长的手指慢慢地伸到了云裳眼前,优雅地勾起她的下颚,逼着她对上自己的眼眸。可是,云烨没有想到,云裳会是如此平静地望向了他的眼眸。她的眸光是那么的清澈,清澈到可以折射出他灵魂里的阴暗。
接着,云烨又听得云裳轻轻地道,
“当初,属下本就没有答应主子会对上巫家的人。”
很好。云裳的话一落,云烨眸底立即划过一抹狠色。一把甩开了手中云裳的容颜,冷冷地道,
“但你应过本皇子不会爱上巫家的人。”
“呵!”敌不过云烨的力道,云裳摔到了一旁,手掌磕到地板,火辣辣地疼。想必是擦破皮了吧,莫名其妙地,云裳竟在此时想起了巫戕夜的温柔。
于是,没有回答云烨的话。
见云裳不予否认,云烨的心里燃起的怒火,是越发的浓烈,烧得他的灵魂都在灼热地疼。可是,他又是无可奈何,因为,他舍不得,舍不得向云裳动手。
只能,“嚯”得一声站了起来,一掌拍在了身侧的木案上。木案顿时在他的掌力下,塌成了一团。然后,衣袖一挥,径直朝殿门走去,只给云裳扔了冷冷的一句,
“你以为你此举就能救了巫家么,你越是如此,本皇子就越要毁了巫家。”
“不要!”云裳终是在云烨的暴虐中回过了神,猛得扑了过去,拉住了云烨的衣角,
“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愿意接受惩罚。”
然,云裳的卑微和隐忍,让云烨更是火大。又是一把将云裳给推了开,继续朝着殿门走了去,
“明日,巫戕儿就不是二皇子妃了!”
“不。”在那一霎那间,云裳再次落下了泪来。
怎么会,怎么会变成这样?
八.戕儿之死
云烨的手段,向来是既狠又绝。但云裳万万没有想到,云烨会冷血到如此的地步,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何况巫戕儿还与他做了五年的夫妻。他怎么可以,用这种无耻的手段。
不过翌日,二皇子妃与军师苟且的传言就传遍了整座皇城。据传,二皇子妃与军师还是被二皇子殿下捉奸在床。于是,二皇子当场就给了二皇子妃一纸休书,将二皇子妃赶出了二皇子府。
至于真相到底是如何,世人不知,在深宫里的云裳更不是不得知。
只是,巫戕儿是由颜轻抱着,回了将军府的。因为那时,巫戕儿已经虚弱到,连自己行走的气力都没有了。
巫戕夜亲自迎了出来,巫家就剩下他们兄妹俩了。纵使巫戕儿做了那件荒唐事,但巫戕夜还是不信,巫戕儿还会如此荒唐。
其实,哪里有什么二皇子妃与军师苟且,哪里有什么捉奸在床,一切不过是云烨的算计罢了。巫戕儿心里也是清楚,
云烨是将她当年投在他身上的算计,还给她。只是无辜了颜轻,就这么被牵扯了进来。
还得陪着她一起面对,世人唾弃的眼光。
“哎!”巫戕儿心里微微一叹,示意颜轻将她放下,然后,深深地给颜轻掬了一躬,道,
“颜哥哥,我又连累你了。”
颜轻顿时,心头一热,差点没落下泪来,想说什么,终究什么也没有说出口。巫戕儿就这么倒了下去,倒在了巫戕夜的怀里。
她中毒了,和巫狄巫戕昼中的一样的毒,红颜葬。是云烨下的,颜轻进入二皇子府的时候就知道。云烨故意给巫戕儿下毒,又将颜轻给召来,让他们共处一室,自是知道颜轻定会给巫戕儿运功逼毒。而那红颜葬又怎同一般的毒药,若想全数将毒逼出,两人就得坦诚相见。云烨就是那时候出现的,硬是给他们扣上了苟且的罪名。
一切,都是算计好的。包括,他给戕儿逼毒的失败。
“来人,找大夫。”见着巫戕儿这般模样,巫戕夜心疼得如同刀割般。转头朝一旁的管家怒吼一声,将巫戕儿拦腰抱起,直奔内室。
红颜葬,本就是无解之毒。若是逼得早,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但眼下,他们早已错过了最好的时机。虽然,巫戕夜将全城的大夫都给请了来,可每个人给他的答案,都是另请高明。生生,逼出了巫戕夜满腔的怒火。
父兄死了,云裳都因怨着他回了皇宫,如今,连他唯一的妹妹也即将在他眼前香消玉殒。不过短短的几日,却是发生如此多的变故,让他如何去接受,去面对。
像是发了疯般,巫戕夜拔出了挂在墙上的宝剑。指着房内的一众大夫,阴狠地道,
“若是戕儿死了,你们也就跟着陪葬吧!”
吓得房内的众人,跪了一地,不住地磕头,
“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呐!”
颜轻心里又是一疼。缓缓地走了过去,拍了拍巫戕夜的肩,道,
“夜,他们是无辜的。你何苦迁怒于他们呢!”
“住口!”但此时的巫戕夜是丝毫听不进去颜轻的话。
幸好,巫戕儿这时从昏睡中转醒,才将众人从巫戕夜的剑下救了下来。她说,
“二哥,戕儿已经是一身罪孽了,莫非,哥哥还想加深戕儿的罪孽么。”
听得巫戕夜拿剑的手一滞,到底是放下了手中的剑。走了出来。颜轻这才将众人全都遣了出去。经此一吓,屋子里的大夫们哪里还敢多留,听说可以离去,纷纷奔出了门外。
顿时,巫戕儿不免心里一阵悲凉。
人,果然都是贪生怕死之辈。
后回神望向门口,却看见颜轻守在门口的身影。心里一痛,今生,她欠颜轻如此之多,来生,她该用什么来偿还。
没等巫戕儿想得太多,只觉得耳边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嗓音,
“戕儿!”
居然是……巫戕儿心里一慌,忙对颜轻道,
“颜哥哥,让他走,我不想见他。”
颜轻却是像没有听到她的话般,径直走出了她的视线。
“颜哥哥。”无论巫戕儿怎么呼喊,都没有喊回颜轻走远的脚步。
直到,太子的身影,出现在巫戕儿的床前。
不忍见他,巫戕儿往里边侧过了身子,将一个冰冷的背影留给太子云亟。云亟却也不恼,也不在意巫戕儿对他的冷落,反倒自顾地环过巫戕儿的背,另一只手勾起她的小腿关节,将她抱在怀里。温柔地抱起。
“你做什么,放下我。”用力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巫戕儿的泪,已经打湿了眼眸。视线,不可避免地对上了云亟的深情。
云亟什么也没说,就那样吻上了她唇,一边吻着,一边抱着她走出了门口。
巫戕夜和颜轻站在一旁,看着两人越走越远的身影。眸中虽是漂浮着沉重的哀痛,却又发散着点点的释然。能在心爱的人身边死去,对于巫戕儿隐忍的一生来说,也算是个补偿。本来,她的人生不该如此的。
若是,她没有那么聪明,没有看头太子和二皇子之间的利弊。那她就不会设计二皇子,硬逼着二皇子娶了她,也不会逼着巫家站在了太子那一边。可是,若是没有她的那场算计,巫家就会一直持着中立,直到,二皇子毁了太子,登基为帝,然后,毁了巫家。
是的。巫戕夜全都知道了,当年的真相,不多不少,巫戕儿所做的一切,他都知道了缘由。
“夜,你还记得越环山的茶园么?”不理会巫戕夜的出神,颜轻轻飘飘地问了一句。
巫戕夜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没有回话。
自是记得,怎能不记得。那是,他们最为无忧的时光。那年,母亲逝世,就葬在越环山。他与巫戕儿被留在了那儿,为母亲守孝三年。也是在那里,遇上了颜轻,跟云亟。当年,他们都不过不谙世事的少年。
整天只知道玩闹,那时,他们也不知道云亟是太子,只道他是官家的公子。反正他们出身都不差,也就没有多加的顾虑。巫戕夜还记得,当时,他们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到越环山上去采茶。
越环山可是出了名的茶山,一年四季,都有可采的茶。特别是秋季,山顶的凝瑾花开得明艳艳的,极其诱人。他们就会比试,谁最先到达山顶,摘得最嫩的花蕊,给戕儿煮泡。要知道,戕儿泡的茶,是出了名的。
那时,颜轻跟巫戕夜都不明白。为何每次,云亟都似是拼了命般往山顶跑。后来才知,原来在那时,他就对戕儿动了心。
只是,后面的结局,没有照了他们的设想。
没有得到巫戕夜的回应的颜轻,竟也不恼,又是开口,问着巫戕夜道,
“你说,他们会是去越环山么?”
“嗯!”这回,巫戕夜总算给了颜轻一声回应。
淡淡地,点了点头。
九.梦靥成真
巫戕儿死的那日,天际飘起了鹅毛般的白雪。
云裳坐在寻花殿内的梳妆镜前,手里握着杯暖胃的酒,生生,定在了半空。耳边,隐隐浮掠过谁的声音,错综复杂的,最终都化成了心底那抹浓浓的悲伤。成了泪,一点一滴,溢出了眼眸。
春祭,静静地站立于云裳的身后,只是安静地站着。没有开口,也不敢开口,似是害怕她的声音,会打破了云裳此时深刻的缅怀。
而云裳,久久不能从震撼中回过神来。
所有的梦靥,果然都成了真。巫戕儿,真的,去了。那个,笑得无比乖张,无比跋扈的女子;那个,无惧二皇子的阴沉笑颜以对的女子;那个,爱得深沉爱得惨烈的女子。真的,去了。
那巫戕夜他……
云裳猛得直立起身,就要往外走。春祭,这才开了口,她说,
“冬儿,你真的决定要背叛殿下了么?”这回,春祭没有再唤云裳公主,而是冬儿。云裳在拈花宫里的名字,冬裳,拈花宫里的人都是唤得她冬儿。顿时,心里微微一怔,云裳的脚步停了下来。
缓缓地转后头,哀伤地望向春祭,无奈地道,
“你知道的,我不能……”
却见春祭的眸波一转,从怀中掏出了一白玉瓷瓶,塞入了云裳怀中,
“这是殿下给你最后的机会了,你可千万要,把握住。”
“呵!”云裳大呼了口气,后退了几步,终于抵上了门口的木门。凝了凝眸,握住瓷瓶的手,紧了紧,终究还是,接受了二皇子给她的,最后的机会。
其实,云裳并不是拈花宫的人。但是,她却怎么也不能背叛了二皇子。因为,她要报仇,为她的师傅报仇。曾经,她答应过师傅,无论如何都会为她讨回一个公道。而这个公道,普天之下也只有二皇子能帮她。
出了宫,云裳径直回了将军府。她本来就是巫戕夜的妻子,所以,没有人敢拦她。只是,在云裳回到将军府时,巫戕夜并不在府内,想必是到颜轻的府上去了。让云裳未免有些失落,她以为,她回府的第一眼看到的人,该是他。
但是,她回府第一眼看到的,是他们空荡荡的新房。
云裳到底是没忍住那漫天扑来的寂寞,让春祭准备了几道小菜,又热了壶好酒。亲自守在后院的亭子里,等着巫戕夜回了。
云裳等了好久,一直等到菜冷了,酒也凉了,巫戕夜才姗姗归来。
知道云裳在等着他,巫戕夜连衣服都没换,径直就跑到了后院。见到云裳,就奔了过去,用力地将她搂入了怀里,恨不得将她揉入身体,两人从此合二为一,永不分离。
云裳顿时觉得好气,又好笑。巫戕夜这力道,也是大了些,烙得她的身子硬生生的疼。只得轻轻推了他一把,轻声地道,
“将军,你弄疼我了。”
巫戕夜这才放开手来,
“对不起,我……”好像,在云裳的跟前,巫戕夜说得最多的,就是那三个字。
立时,云裳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转过头,望了眼已经冷却了的酒菜,道,
“菜都冷了,我让人端下去热一热。”
巫戕夜却是率先坐了下去,道,
“不碍事的,只要有你,吃毒药都是佳肴。”
听得云裳心里,一凉。那酒里确实掺了毒药,就是他眼前那杯,本来云裳还在寻思着,若是他不坐那边,她该如何,他倒是如了她的意了。可是,眼下,云裳却是心里舍不得起来。她是真的,舍不得了。舍不得他死。
眼看,巫戕夜就要端起眼前的酒杯了。
云裳忽得唤了声,
“成亲那日,你我还没喝交杯酒呢,今日补回来吧!”
“好。”巫戕夜点了点头,端着酒杯的长臂伸到了云裳的跟前。却被云裳笑着给止住了,只听得云裳道,
“今日,我俩来一次别开生面的交杯酒吧。将军喝我喂的酒水,而我,则喝将军喂的酒水。可好?”说着,玉臂已经端着酒杯,递到了巫戕夜的唇边。
“好。”巫戕夜再次点了点头,顺着她的意思,将酒杯递了过去。
然后,清风扬起,两人齐齐仰头,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云裳想,她定是疯了,如若不然,怎会做出这番疯狂的举动。
后来,巫戕夜又是站了起来,走到云裳的身旁。温柔地,将她搂入了怀中。下颚抵在云裳的额间,云裳甚至可以感觉得到,他温热的呼吸。他说,
“这些日子,我几乎失去了一切。所幸,还有你,还有你。”
一句“所幸,还有你。”再次将云裳的泪给逼了下来,他怎么知道,他的家破人亡,她也是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的。
若是有朝一日,他知道了所有的真相,该如何待她?
云裳不知道,也不想去知道。那杯酒下肚,她就清楚,她是活不了了。自己研制的毒,她还会不清楚么。
想着,云裳便不觉地环上了巫戕夜的腰,她说,
“夜,我不后悔。不管怎样,我都不曾后悔。”
“呵!”巫戕夜深深地,吻了吻云裳的额头,
“待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我带你回吴绮山。我们在山上搭几间小屋,过神仙眷侣的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携手相伴,卧看云舒云卷。”
“好。”云裳的泪,又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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