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连载） 第二章 救人
李观鱼在陆危楼言语间把自己移到了石凳上，柔声道：“站累了，就过来坐。”
陆危楼面对李观鱼的关切，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他内心非常想坐过去，可他的身体却不听使唤，僵硬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最后，陆危楼老脸一红，飞身跃到了梧桐树下，双手环胸抱剑靠在了梧桐树背上。
李观鱼触景生情，忆起自己在梧桐树下弹琴，陆危楼靠在梧桐树背上吹箫的光景，琴箫和鸣，余音绕梁。不由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可仅是昙花一现。
李观鱼哀叹道：“此情此景早已是物是人非。”
李观鱼转而又道：“陆危楼，如果不是你师傅，也许我们早已结百年之好了。”
陆危楼似不愿李观鱼旧事重提，徒添悲伤，俨然道：“还是继续说你父亲的事吧。”
李观鱼叹了口气，继续道：“好，我自知我父亲性格忠烈，绝无可能通敌，我冥思苦想终于明白了王振那封信是哪来的了。”
陆危楼道：“哪来的？”
李观鱼道：“我父亲爱好书法，没事时常练字，有一本厚厚的练字集，王振肯定是从我父亲的练字集上把字扣出来，又重新粘到纸上。我有了这个猜测后，当晚就匆忙赶回府中进行验证。我找遍了我父亲的整个书房都没有找到那本练字集，可就在这时......”
李观鱼说到此处，眼泪又“扑塔、扑塔”往下掉，似要提起她更加伤心记忆，泣道：“就在这时，一群黑衣人突然闯入我家中，他们手起刀落，将我家中一百三十个毫无还手之力家丁和丫鬟统统杀害，曝尸院中。我亲眼目睹他们被害，心如刀绞，要不是我还要替父亲平冤，我当时岂会苟活。”
陆危楼插嘴叹道：“一人不得志，四海行路难。”
李观鱼道：“可......可皇上说，‘念我父亲以前抗敌有功，将军府上下可免一死。’”
李观鱼指尖叩掌心，鲜血顺着手指罅隙往下滴流，咬牙切齿恨恨道：“是王振，一切都是王振指示的。我躲进书房暗室，把他们的谈话听了个一清二楚，他们临走时把我父亲的书房焚烧，就是为了毁灭证据。”
几个月前的经历，李观鱼讲来就像昨日发生的一般，可见此仇蚀骨锥心，日日萦绕。
李观鱼道：“就在一个月前，朝廷又选出了新的大将军，而且还是王振的同党。他们把搜刮将军府的财产变换成了十万两饷银，新的大将军正要拿着这十万两饷银赴任，所以我说这十万两饷银是我的。”
陆危楼起身道：“可前线的士兵少了这十万两饷银必定大败，最可怕的是中原门户也会落入北元的獠牙之下，李观鱼，把这十万两饷银还回去，好吗？”
李观鱼沉声道：“陆危楼，如果今晚你肯帮我劫狱救回我父亲，十万两饷银我一定会还。”
陆危楼双臂一展，飞回到了原地，将紫微软剑从地下捡起，双眼一闪，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你劫饷银的目的，一是引我现身，二是胁迫我去救你父亲......”
李观鱼突然打断道：“陆危楼，我看你离开我这几年，脑袋变得更笨了，这些是个人听完我的话后都明白。”
陆危楼道：“李观鱼，离开你这几年我变得更聪明了。一开始你用饷银试探我，看我是否有帮忙的态度，可我的言语过于决绝，所以你就想死于我的剑下，让我心生愧疚，不得不替你救你父亲出狱，对吗？”
李观鱼起身淡淡一笑道：“陆危楼，你果然变聪明了，后面我见你心底突然一软，就知道你的心并不像你的言语一样决绝。所以我还是道出了原委，想要你帮我。”
“李观鱼，要是换个人，这忙我陆危楼绝对会帮，可杀师之仇不共戴天，你找别人吧。”
声音恰落，紫微软剑如彩虹般被陆危楼射到了李观鱼脚下。
李观鱼蓦然回首道：“陆危楼，除了你，我还能找谁。”
可李观鱼回首的一刹那，陆危楼就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李观鱼的一席话似乎只是给庭院深深听了。
李观鱼见陆危楼已走，自嘲一笑，道：“陆危楼，我们情分就一点也不剩了吗？”
李观鱼拔起紫微软剑，徐徐向府外走去，背影落寞萧索，边走边道：“陆危楼，就算你不帮我，我也会把十万两饷银还回去，抗击北元可是我父亲一生的心血。”
李观鱼走后，梧桐树上一个男子轻烟般掠下，默然半响，久久不肯离去。
秋风萧瑟，夜尽苍凉。
东厂的地牢筑在阴暗潮湿的地下，不幸被囚禁在此的犯人终年只能与蟑螂为伴，鼠耗为友。
李观鱼的父亲，上任当朝大将军李墨涵恰就被囚禁在此。
“这里太暗了，请给我点一盏灯。”厚重的声音从最后一间囚室中传来。
看守的太监尖笑频频，边笑边道：“李墨涵，你还当自己是大将军呢，在这......”
“给他吧。”微弱的声音从地牢入口处飘荡而来，打断了看守太监。看守太监心中又惊又怕，攫出腰间的长刃，双手紧握，竖立放在身前，壮胆道：“谁呀？”
那声音并未作答，只不过随之而来的是两盏红色灯笼，在终年不见天日的地牢中恰如夜色中毒蛇的眼睛。
随着红色灯笼的不断临近，看守的太监看到三个人。这三人一前两后，前面之人居中，后面两人行两侧。
“大胆，见了督公，还不跪下。”左边之人尖声细语道。
看守太监怔了怔，忖道：“不对呀，督公这么晚了不应该来呀。”他又转而一想，也许是李墨涵明天问斩，督公不放心。
看守太监想到此处，收起长刃，“扑腾”一声跪在了地上，道：“小的参见督公。”
最前面一人冷哼了一声，道：“去给我找张凳子来。”
看守太监看王振脸色不悦，心想必是自己怠慢了他，他才会如此。于是赶紧起身奉承，希望以此来打消王振的怒火，道：“督公劳累，稍等片刻，我立刻就来。”
话毕，看守太监拔腿就向外奔去。
李墨涵抓着铁栏急声问道：“王振，北方的战事怎么样了？”
透过烛光，李墨涵清癯的面容，鸡皮嶙峋的身躯进入了三人的视野。此时的李墨涵虽全无一点将军之姿，但眼眸依旧炯炯有神。
王振徐徐走到铁栏前，将欲说话，但他左边之人突然甩掉了手中的灯笼，一把推开他，扑身跪到了李墨涵面前，泣不成声哀恸道：“父亲，鱼儿来晚了，鱼儿让你受苦了。”
李墨涵顿惊，心中将信将疑，吃吃道：“鱼儿，是你吗？”
一个时辰前，东厂一里外的栖迟客栈丁人间内，一个黑衣劲装的女子站在窗前朝着天空中皎皎月轮碎碎念道：“父亲，你再等一会，鱼儿这就来救你。”
话毕，黑衣女子裹上黑巾，疾身朝窗外掠去。可就在她的脚将要离开窗户的一刹那，一股力量把他拽了回来，这股力量很巧，把黑衣女子稳稳地放在了地上。
房间内没有点灯，透过月光，黑衣女子只知她身后站了一个人，而且就是那人把自己拉了回来。黑衣女子一时无法分辨对方是敌是友，此刻她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先下手为强。
黑衣女子抽出腰间的紫微软剑，剑光一闪，霎时残阳剑法便朝对方攻去。但被攻之人并未还手，只是利用巧妙的步法处处躲闪。十招过去，黑衣女子并未刺到他一剑。
就在黑衣女子将要使出第十一招时，窗口突然刮过一阵冷风，接着便传来一阵激动的声音，“观鱼，别打了，是我们。”
黑衣女子听到此声音，喜上眉梢，不禁惊呼道：“黑叔是你吗？”
话音未落，一个人影从窗外窜了进来，站在了黑衣女子和被攻之人的中间。被攻之人突然发出声音，冷冷道：“灯下黑，你怎么去了那么久？”
灯下黑挑了挑眉毛，冷哼了一声，道：“陆危楼，你当东厂是我家呀，我想去就去，想走就走呀。为了弄这几套行头差点要了我半条命。”
灯下黑边说边将桌子上的蜡烛点亮，然后将自己肩上的包袱放到桌子上。透过烛光，可以清晰辨出黑衣女子是李观鱼，被黑衣女子进攻之人是陆危楼。
李观鱼盈盈笑道：“陆危楼，你还是喜......”
“欢”字还没说出，李观鱼笑容顿敛，改口冷冷道：“你不是不来吗，怎么良心发现了？”
陆危楼并未理李观鱼，而是走到桌前，打开了灯下黑带来的包袱。包袱里有三件太监服，陆危楼朝李观鱼和灯下黑各扔了一件，沉声道：“把它们换上。”
李观鱼摆弄着手里的太监服，俨然道：“陆危楼，你这是自作聪明，东厂里的每一个人都相互熟悉，就算你换了衣服，他们也会把你认出来的。”
陆危楼鼻子深深喷了一阵气，不屑道：“李观鱼，那也比你横冲直撞的好，东厂的十万支弩箭正等着把你射成刺猬呢。”
李观鱼不服，还要与陆危楼争辩，但却被灯下黑拦了下来。灯下黑浅笑道：“观鱼，你看这是什么？”
灯下黑一边说一边从胸口间掏出了三张人脸大小的肉色丝纱。李观鱼大喜道：“人皮面具。”
灯下黑点了点头，李观鱼朝陆危楼嫌弃道：“还是黑叔办事周全。”
陆危楼还是未理睬李观鱼，但灯下黑却急声道：“观鱼，这次你可误会陆危楼了，这人皮面具是陆危楼托人造的，我只不过是顺路捎来了而已。”
李观鱼听到此话突然心底一软，柔声道：“陆危楼原来你白天是找人造人皮面具去了。”
李观鱼话音末了，灯下黑立刻补充道：“还不止，陆危楼还击退了找你麻烦的紫衣侯和铁命判官，而且他还让盗跖去王振家盗取你父亲的练字集呢。”
陆危楼瞪眼道：“灯下黑，你给她说这些干什么？”
李观鱼听后心中五味杂陈，默然半响，蓦地朝陆危楼和灯下黑嚷道：“姑娘要换衣服了，你们快出去。”
陆危楼和灯下黑掩门去后，李观鱼一下子瘫坐在了床上，两行晶莹的泪花顺着脸颊肆意流淌，不过李观鱼这次却在笑，这大概就是喜极而泣吧。
李观鱼喃喃道：“陆危楼，我就知道你口是心非，你就是喜欢我。”
李观鱼的脸上此时已经红霞满布，她一顿又道：“陆危楼，这次救出我父亲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再离开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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