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青春的开场都是一首歌,时隔多年,歌依旧在唱,青春却曲终人散。
少年时,我最好的朋友喜欢陈奕迅,如今歌手都不在少年,所有人也在把青春悼念。每每在手机上看到陈奕迅的演唱会的直播。
我就想到也许在某一块手机屏幕前有着一个二十出头少年,一样留着长头发,蜗居在地下室,手边有把木吉他,满桌子的吃剩下的方便面,他跟着唱,唱到自己满眼泪光。
这家伙叫翠花,男的,今年20岁。
(1)
那年12岁,我第一次听到陈奕迅的歌是《你的背包》,用的是一个小小的mp3,插一张4GB的内存卡,一张卡存了两百多首歌,其中一半是盗版翻唱,但几乎都是陈奕迅的。
mp3的主人叫翠花,后来改名易生,也不知道他爸妈之前是怎么给他取得名字,每次我那么一想又会马上想到他没有爸妈。
张翠花,哦,不。易生是一个孤儿。
“在某个风雪交加的夜里,我爸妈把我弄丢了。”翠花小时候这样告诉我,小小的眼神里夹杂着失落。此时我们坐在家里的天台上,四川人家,二楼的楼顶上都种着各色的盆栽,风一起,整个小镇的楼顶扬起一片花海,或者各色各样床单。我和翠花就躲在某一张香气扑鼻的床单后面聊天。
阳光温暖,连空气都是蒲公英的味道,少年心事在风中飘扬,去到很远的地方。
翠花继续说:我觉得我爸爸妈妈只是把我们弄丢了。不是不要我了。他看了看我希望我能理解他。我点点头说:那你也找不到他们了。翠花失望的叹口气也只能点点头。
我说:你可以去找警察叔叔啊。他眼睛一亮说:我现在的爸爸妈妈不让我去找,他们已经找了。
我掏出大白兔奶糖说:吃糖呗,吃糖就好啦,别不开心。
翠花小心翼翼的拿起一颗,轻轻剥开,放到嘴边,再轻轻咬下半截,剩下的半截又重新包起来留着第二天吃。吃到嘴里的时候,他开心的笑呵呵冲着我,我也含着大白兔冲他笑,风一起,撩动起整个镇子的春天,一扇床单也被扶起,彩色的床单背面是两个少年在相互对笑。
翠花小时候被一对老年人捡起来,幸好俩个老人都很善良,尚且膝下无子,具体说曾经有一个女儿,因为在冬季煤炭中毒而离开世界,女儿以前就叫翠花,命中注定,这对夫妇遇到了这个被父母丢弃的弃婴,总觉得是老天爷的补偿,用这个孩子来代替翠花,于是索性就给他取名翠花。不管男女。
再后来,这对夫妇就搬到了这个镇上成了我的邻居。
翠花从小就腼腆,不善于和人接触,后来我总觉得那也许是因为身为弃婴的自卑。
大概是因为女性的名字,翠花从小就长的秀气,比贾宝玉还贾宝玉,放到今天肯定也是小鲜肉级别的男神,不过名字总成为大家一起捉弄的地方。
我们班一共有两个奇葩名字,一个叫杨伟,一个叫翠花。总有高年级的学生来班上嘲笑看看谁阳痿,也有老师在点名的时候抽到:翠花。这时候翠花站起来,老师说:这位男同学你有什么事吗?翠花羞涩的说:我是翠花。
全班哄堂大笑,笑的老师不知所措,自己嘀咕说:谁爸妈取这个名字啊。有调皮的小孩起哄说:他没有爸妈!所有人又跟着笑。
翠花无可奈何独自生气,又对我说:我有爸爸妈妈,他们只是把我弄丢了,不是不要我了。可能是因为邻居的关系,翠花和我成了同桌,也是最好的朋友,两人没事就腻在一起,每个清晨翠湖都会跑到我们家来叫我起床,我俩刚穿衣服就去打开电视看最新的《海绵宝宝》。我妈这时候总会强迫给我洗脸,一手捏住我的脸,一手用毛巾疯狂给我搓脸,这期间我疯狂反抗,但是反抗无用。
在我妈妈结束对我脸部重度清理之后,我妈妈会扭头看看翠花心疼的说:来,你也要洗脸,翠花害羞的说:不用不用。
我妈说:小花猫似的,来阿姨给你洗。
翠花还是不好意思,只是双手接过毛巾自己开始洗,洗完之后准备自己洗毛巾,我妈妈看着洗干净的翠花接过毛巾说:阿姨来,阿姨来,你看小家伙洗干净多秀气呀,以后肯定是个帅哥。
翠花羞涩的笑了笑说:谢谢阿姨。我妈妈端起洗脸盆说:别客气,你爷爷奶奶还没有叫你起床啊。翠花说:他们两个转路去了。还没回来。
我妈妈说:那你就在阿姨家里吃,阿姨今天做了韭菜盒子,等下再回去。
翠花本想拒绝,可是确实饿了,肚子咕咕的响,我妈热情的说:你看你都饿了,听阿姨的话,就留这儿啦。
那时候镇子上的人,你来我往,格外亲切,翠花经常在我们家玩儿一整天,我们爬到镇子的最高处,光阴匍匐在脚下,春风拂面,天是那么的蓝。
翠花说:你以后想干啥?
我说:我要当警察,代号周星星,我要去香港当警察。
翠花说:香港怎么去?我说:走路去啊,不然怎么去。翠花说:走路太慢了,还是做镇上的大巴,那个挺快的。我说:那太贵了,还是走路去吧。翠花说:香港在哪儿啊。我说:应该翻过那座山就是了吧。
翠花说:你确定?
我说:我爸去过啊,他还告诉我,他去过火星和月球,我爸可厉害了。
翠花的爷爷和奶奶少说话,平时极少数露面,似乎整条街上没有这两个人似的,翠花告诉我他爷爷奶奶其实不是他爷爷奶奶,而是他爸爸妈妈,我没听懂翠花继续说:他们要让我叫他们爸爸妈妈。
我突然想到开学的时候。第一次见到翠花的他爸妈的时候,是一对老年夫妇,老师尴尬的说:老来得子好啊。这对夫妇没有说什么只是点点头,对所有人都异常冷漠,放下翠花就走了。
大家都以为那是翠花的爷爷奶奶。
我问翠花说:你以后准备干嘛?
翠花说:我想挣钱,以后找我爸妈,然后回来接走爷爷奶奶我要孝顺他们。
翠花的肚子又咕咕的响了,我问他:你没有吃饭吗?
翠花说:我吃不饱,爷爷奶奶做的我吃不饱。
我说:你们做的啥?翠花若有所思的想了想说:粥。我说:没啦?翠花瞪大眼睛说:没了。我说:那你想吃啥?
翠花说:肉。我说:啥肉?猪肉还是牛肉?
翠花眼咽口水说:是肉就可以了。我说那行,你等等我。我飞奔回家乘着我爸在打牌,我妈也在打牌,我一个人偷偷的溜进厨房,找了几袋真空包装的牛肉,顺便拿了两瓶ad盖,使劲往衣服里塞,尝试跑了几步发现不会掉出来之后,就放心的往外冲,我爸妈也醉心于打牌,完全没管我。我又一口气跑回翠花身边。
翠花看着眼前的吃的,吃惊的张开嘴,然后口水顺着流出来。我撕开一袋说递给翠花,自己又撕开一袋往嘴里塞,大口大口的吃,翠花也一样大口的吃。
我们两个对视一笑,哈哈大笑。
那天晚上我们两个都因为不消化进了医院。我白天笑的有多阳光灿烂,晚上就哭的有多撕心裂肺。我妈抱着我往医院冲,静静的医院如河流一般流淌着我的哭声。没过多久,翠花也被他年迈的爸爸妈妈带来了,可是没多久就走了,翠花远远的对我看了眼,我知道那一眼代表着我们保守了今天下午一起偷吃的秘密。
我爸总觉得蹊跷,得知翠花也是肚子痛时便觉得更蹊跷,想上前和翠花的爷爷奶奶旁敲侧击寒暄两句,可是被这两人的冷漠所拒绝。翠花三人来的匆匆,去的匆匆。
只剩下值班的医生自顾自的嘀咕,怎么有那么奇怪的人。我爸上前询问咋啦。医生说:这两爷爷奶奶也够奇葩,能吃药的就不打针,能便宜的就别太贵,第一次遇见看病讲价的,还是自己的孙子。
我大声说:我觉得翠花爸爸妈妈说得对,能吃药的就别打针!我妈一把按住我说:别说那么大声,医生让你打针你就听话!
那一晚上折腾到很晚,因为我不配合打针,医生扎了三次都没有成功,其中两次是因为我不停的反抗的动,第三次是因为我放了个屁,医生瞬间脸色骤变,被臭的手一抖,据说当时差点没睁开眼睛,差点扎到自己的手指上。
最后医院动用了所有没睡且双手能动的人把我从臀部一下固定了下来,最后一针到底,我严重怀疑打针的医生公报私仇记恨那“一屁之仇”。
第二天我的屁股仍然有微微的疼痛,前两次打针失败的部位微微肿胀,使得我走路都有些变形,屁股扭过来,发现有点痛,接着又扭过去。走到学校都已经迟到了,推开教室门,是哪位更年期从出生就开始的语文老师,我们管她叫灭绝师太。
她大声质问我:为什么迟到了?
我说:肚子痛。
她说:那你为什么摸着你屁股?
我说:屁股也痛。
全班哄堂大笑,所有人都注视着我的屁股,我以优美的步伐回到座位上,轻轻把臀部抬起来在放下去。
翠花在一旁注视着我,等到大家上课后,他问我:你好些了吗?我点点头说:只是屁股痛。下课后,翠花把外套脱下来说:你站起来。我轻轻的站起来,翠花把软绵绵的外套垫在我的板凳上,他说:你坐呗,这下不疼了。
我再一次把屁股放上去,机械的动作,像屁股是铁做的。这下一放上去,好像确实舒服了很多。
我问翠花:你冷吗?
翠花说:不冷啊,我爸爸妈妈给我穿的很厚。
我说:你昨天看医生了吗?
翠花说:没事,痛一点有肉吃。
我们两个看着彼此眼睛笑了起来。春天的阳光照进教室,窗外的春天也涌进教室。
(关注作者: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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