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小雨被推进手术室的那一刻，紧握着李寻的手，对他苍白地笑了笑。
从关上门那刻开始，李寻焦急地在门外不停的踱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李寻越加感到不安。
还记得第一次这种情形的时候，他只等了二十分钟不到，第二次的时候，也只是半个小时，可是这次，眼见时间都过去一个小时了，指示灯却依然亮着。
“不顺利吗？”
“不会出什么事吧？”
“上天千万保佑小雨，不能有事啊！”
…
此刻的李寻，像被咋开了锅的蚂蚁，十分焦躁，不时去休息区花30秒的时间抽几口烟，又回到手术室外等待，往复有好几趟。
终于，一小时十五分钟后，那令人恐惧的指示灯终于暗了下来。
医生满身大汗的走了出来，李寻赶紧上前询问状况。
透过被拉开的窗帘和床幔，李寻的目光聚焦在病床上那个虚弱的女子，此刻，心里除了心疼和憎恨，再没其它了。
半个钟之后，李寻推开那扇已经决定了很多人生死和轮回的大门，走了进去。脚步很轻缓却又是那般沉重，他深怕惊醒小雨，也不知道她醒后，自己该对她说些什么。
麻醉药能使一个人短暂失去知觉，当药性过去，病人就会恢复神智，清醒过来，至于这个过程是快是慢，还取决于他们本身潜意识想醒来的意愿和意志。
李寻静静坐在床头的椅子上，把小雨的一只手放在自己的双手里，希望用手心的温度让小雨知道，他会一直在她身边。
也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太累了，李寻趴在床前，不知不觉睡着了。
这些日子，李寻睡眠质量极差，时常失眠到天明，幸运的话一躺下就能入眠，但半夜常在噩梦中惊醒，这种日子对他生活和工作都造成了极大的精神疲劳和压力。
此刻，李寻又看到了一个熟悉的画面，自习室里，那个穿着格子衬衫，绑着马尾辫的女生，转过头来向他微微一笑。外面，秋风轻拂，柳枝摇曳，校内正扬放着周杰伦的歌。李寻上前一步，女生一如之前的无数次消失不见，环顾四周，课室内除了自己，空无一人，急忙冲出门口的那一刻，倏忽间，身体不受控制地坠入万丈深渊，自己再一次从梦中惊醒。
此时，病床上的小雨醒来应该有一段时间了，看着被噩梦惊醒的李寻，她拖着羸弱的身躯，费力地借着双手的支撑转化成坐姿。
“又做噩梦啦？”小雨关切地握紧了李寻的手。
“没有，你醒啦？”兴许是梦境真实得令人恐惧，李寻的手心出了汗，有意地放开了小雨的手。
“恩，你一直都陪着我吗？”小雨的声音显得十分虚弱。
“恩，渴吗？我给你倒杯水。”李寻起来装了杯温水递到小雨嘴边。
小雨小泯了一口，双手顺着杯子握住了李寻的手。“对不起，一直以来，我都做错了。”
"过去的就别再提了，好好养好身体，你再休息一会儿，有事叫我，我就在门外。“说完，李寻便径直离开了房间，轻轻把门放上。
也许是走廊太过安静和冷清，李寻不禁打了个冷颤，拿起一根烟，刚想点着，就被值班医生制止住了，他忘了这是医院走廊，只好向休息区走去。
相比之前等待的时间，现在李寻悬着的心可算放了下来。看着自己吐出来的一口口烟圈，李寻想了好多事情。
如果那时候，自己能稍微成熟一点，现在也不会这样子了吧？
<2>
李寻和小雨的初识，就出现在梦境里的那个画面。
那时，李寻刚上大二，小雨则初入大学不久。周杰伦依然是校内最受欢迎的歌手，《七里香》、《龙卷风》…广播站时常播放着一首首令人怀旧和感动的曲目。
秋天是落叶的季节，初秋的白昼，天气温情而美好。李寻正在找自习室温书，准备应对上学期挂科的补考，好不容易找到了一间靠近校内有名的柳树旁的课室。透过窗外，柳树条轻轻摇曳，像是在招手，也像是叫告诉大家，秋天来了。
李寻正在温习高等数学，这是他坚决不作弊却毫无悬念挂科的科目。此时，课室进来了两个女生，气喘吁吁地坐到了李寻的前面一个位置。对于这么大的动静，李寻显得有点不大耐烦。
“同学，这是自习室，动作要小，脚步要轻，知道吗？”李寻一边头还栽在那些看不懂的定积分公式里，一边却不自觉的开了口。
“好的，对不起，我们下次会注意的。”
“乖，好好学习。”李寻只管回答，殊不知前面的女生正盯着他看。
“同学，你好厉害啊！这部分内容还没教，你已经预习到这里啦？”女生的言语中透露出一股惊讶和敬佩的味道。
这时，李寻才微微抬起了头，女生清秀的面容和可爱的小酒窝让李寻不禁多看了几眼，然后尴尬结巴地应道：“你，你们是大一的吧?我，我大二的，正准备，准备补考呢！哈哈！”
“哦哦！师兄加油！”女生说完便转过头去了。
对李寻来说，什么定积分，不定积分就像是火星公式一样，任凭怎么琢磨，也理不清是什么意思。
“那个，同学，哦！师妹，这个定积分的公式你懂吗？能帮我解释一下吗？”李寻实在无能为力了，便拍了拍前面女生的肩膀，厚着脸皮向小一届的师妹求教。
“好的，这个其实类似我们高中学过的…”女生却也毫不吝惜自己的时间，耐心为李寻讲解起来。
一个上午的时间过去了，李寻好像也真弄懂了定积分和不定积分的含义，至于那可怜的女生，自己学习的时间都没了。
“原来这么简单，我终于懂了，这次补考肯定能过！”李寻像个孩子般露出天真的笑容。
“是啊！师兄理解能力这么好，只要上课有听，肯定能懂的！”女生也跟着笑了起来。
“那是，我只是不喜欢听课而已，我的学习能力可是很强的呢！今天谢谢老师的讲解，为表达学生的谢意，我请你们吃饭吧！”李寻倒也不是刻意套近乎，就是发自内心的想感谢。
“不用了吧！我们自己去吃就好！”
“要的，走，我带你们去北区食堂吃好吃的，你们刚来学校不久，基本都是在南区食堂吃的吧？我跟你们说，北区食堂比南区好了不止一个档次，而且还不贵，走啦！”李寻说罢便主动带路走了。
“好吧！那谢谢师兄了！”俩女生相视一笑，似乎达成了共识。
一路上，李寻像脱了缰的野马，开心得不行。
“对了，也忘了问你们的名字了，我叫李寻，怎么称呼你们呢？”李寻绅士的伸出了手。
“叫我小雨就好，她是我舍友，叫李莉。”小雨也伸手表示友好。
“小雨老师好！李莉老师好！”李寻深深的鞠了个躬，有点滑稽，让小雨她们哭笑不得。“以后在学校遇到什么问题都可以找我哦！我学习不好，但其他还是很厉害的呢！”
“…好！”
午饭吃得好开心，李寻本就属于那种和别人自来熟的人，经过一个早上和午饭的时间，已经和小雨她们混熟了，也互相留了电话和QQ。
大学的日子，总是比高中过得轻松自在许多，不用再担心高考，还有更好玩的人和事。
经过小雨一段时间的辅导，李寻竟然一口气补考过了大一两个学期的高数，这可乐坏他了。
小雨宿舍楼下，李寻在树荫下等着。
小雨下来了，看到李寻像小孩子一样踢着小石头，不自觉笑了出来。
“小雨老师好！学生李寻幸不辱命，终于考过了！”
“不客气，走啦！饿死了，快去吃饭！”小雨早已把李寻当成很熟悉的人，说话也很直接。
大学里，总会遇到一些可爱的人，做一些可爱的事，这些都将成为以后回忆以难以忘怀和割舍的碎片。
慢慢的，小雨会常常去看李寻打球，参加比赛，李寻则陪小雨温习，吃饭，散步，一切都是那么自然，小雨和李寻走到了一起。
一年之后，他们在校外租了个房子，同居了。
一天，李寻代表的学院在决赛中击败了对手，拿到了校际篮球赛的冠军，小雨在场下静静地看着，待李寻走到场下，给李寻递了瓶水，并轻轻在他耳边说了句话，李寻脸上的喜悦顿时消失不见，变得沉重而可怕。
李寻把小雨拉到了一个少人的角落。“你确定吗？我们不是每次都做了安全措施吗？不要吓我！”李寻焦急地问。
“我也希望不是真的，可是有一天晚上你喝醉了，就忘了。”小雨边说边哭了起来。
“怎么会这样！！！这样吧！我认识一个医生，我们明天就去医院吧！”
“李寻，你确定不要这个孩子吗？”小雨冷静了下来。
“小雨，是我对不起你，不是不要，是不能现在要，被我爸妈知道，我会死得很惨的。”李寻有点失去理智了。
“好！那我们明天就去做了吧！”小雨的脸色很苍白。
“对不起，小雨，我会对你负责的，给我时间，等毕业了，就好了！”李寻想安慰小雨，可是小雨的眼泪不止的往下流。
第二天，走出医院的那一刻，小雨松开了李寻的手，“李寻，我们分手吧！我累了！”
“你，你在开玩笑吗？为什么？因为这个孩子吗？”李寻觉得很不可思议。
“以前，我总觉得爱情很美好，很谢谢你一年来的陪伴，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我们都活得太不现实了，你不了解我，我也不能完全了解你，两个人在一起，矛盾越来越多，差距越来越大，我累了！”小雨身体很虚弱，但还是一口气说了很多。
“小雨，不是这样的，你觉得我做错了什么，我可以改，只要不分手，好吗？”李寻意识到自己错了，但却不知道让小雨说出分手的原因具体是什么。
“你没错，只是我们不太适合！先分开一段时间吧！我会回学校住，那个房子的半年房租我都交了，你安心住那吧！”
“不用，你现在身体这样，还是继续住那吧！我回学校住。”李寻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小雨拦了辆车，独自一人上了车，没有看李寻，只轻轻说了声：“再见！”
李寻像是个断了线的风筝，漫无目的地在街上徘徊，就这样，一直到天黑了下来。
后来的日子，李寻和小雨的联系越来越少，直到后来在校内，李寻看到小雨挽着另一个男生的手，才发现，自己可能真的失去她了。
<3>
冬天到了，天冷了，似乎说冷就冷了，前些日子明明还是暖阳明媚，一场风雪说来就来了，毫无预兆的，冷的叫人措手不及。
一天晚上，李寻接到了小雨的电话，电话那头，小雨在哭泣。
“怎么啦？他欺负你了吗？”李寻停下了手中的游戏。
“我怀孕了，能陪我去上次那家医院吗?”
李寻随手披了一件薄外套，就往小雨的住处赶去了。见到小雨的那刻，小雨蜷缩在床角，一语不发。李寻给小雨披上厚厚的外套，陪她去了医院，这次的时间明显比上次长了许多，足足有半个多钟。
“是谁？他是谁？？？”李寻不顾这是医院，大声叫喊起来。
“李寻，对不起，别问了，是我犯贱！！！”小雨哭了起来。
后来，据说李寻找到了那个男的，狠狠打了一顿，逼那男的退了学，这是小雨后来都不知道的事。
小雨的身体恢复花费时间比上次长了很多。这段时间，李寻白天没上课，陪着小雨，直到晚上小雨入睡，才离开，一直持续了有一个多月。
对于小雨，李寻除了愧疚，就是心疼，他一直都知道这是小雨报复他的方式。
时间如流沙，握着握着，就从指尖流走了，不是自己握不紧，只是流年太匆忙，来不及细品，转身便错过了一季繁华。再回首时，只留下斑驳的点点记忆，多少尘烟往事，已随风去了，飘散于云海中。
转眼间，李寻毕业了，小雨也已经大四了。李寻和小雨的关系，不是陌路人，但也算不上亲密。李寻心里一直没放下小雨，小雨则依然我行我素，一段时间换一个男朋友，不亦乐乎。
李寻出身计算机系，毕了业便到一家互联网公司就职了。这段时间，他从网上订了花，一个月四束，送到小雨一直以来的住处，至于小雨有没有收，他也不清楚。
这样平淡的日子过了好久，直到又快到了一年的毕业季。
李寻和同事在外面吃饭，接到了小雨的电话。
“李寻，最后一次求你，陪我去医院，好吗？”电话那头，小雨的声音沧桑了不少。
李寻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愤怒，狠狠把酒杯摔到了地上，把同事都吓坏了。
手术室外，李寻已经第三次站到这里了。
<4>
烟也是一种别离。因它生命的短暂，显得更加美丽和凄然。就像昙花一现。这种别离也就更弥足珍贵。
李寻把烟熄灭了，回到了那个冰冷的房间外椅子上坐了下来。
想到了医生刚刚说的话，“这不是她第一次做人流了，病人身体状况很不好，以后，怕是很难怀孕了！”
李寻抽了自己一耳光。此时，小雨拖着孱弱的身体推开了门，走了出来。
“你怎么出来了？不多躺一会儿吗？”说罢，把自己的外套给小雨披上，扶她坐了下来。
“李寻，对不起，每次都要麻烦你！以后不会再麻烦你了！”
“说什么话！你要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知道吗？”面对着这个曾经无比熟悉，现在又有些陌生的女子，李寻有些心疼。
“你知道吗？我很恨你，我想报复你，我要让你这一辈子都对我愧疚！”小雨很认真的对着李寻说。
“我知道，我知道你很恨我，可是你没必要这样伤害自己，有什么冲我来好了，何必这样呢！”李寻终于从小雨口中听到了这番话，便也道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后来我发现我错了，愧疚的一直是我自己，无论遇到什么你都会在我身边，可是我却一次次伤害你，对不起！”小雨吃力的流下了眼泪。
“别说了，过去的事不要再提了，从今往后，让我好好照顾你，好吗？”李寻把小雨的头靠在自己的怀里。
小雨静静地依偎在李寻的怀抱，就像第一次约会的时候，那种感觉和味道，很熟悉，但却再让人开心不起来了。
第二天，李寻买好早餐准备进去给小雨，里面赫然躺着整整齐齐的床单，小雨不见了。
李寻跑到了医院前台，原来小雨在他出去的时候给强行给自己办了出院手续，独自离开了。李寻拨了小雨的手机号码，“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回想到小雨昨晚说话，李寻才意识到，小雨可能要彻底离开了。
李寻到了小雨的住处，门锁一直没换，李寻的钥匙也一直都在。推开了门，很多东西都还在，他送她的礼物，他们两人的合照，都安静地在桌上放着，在那个熟悉的相框下，放着一封信，那是小雨早已准备好的信。
“亲爱的，这是我最后一次麻烦你了，我知道你肯定会陪着我的，所以我一点都不怕。不过，这是最后一次了，我要离开了，我要去一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好好生活，答应我，你也要好好生活…永远爱你的小雨！”
李寻锁上门，突然想回学校看看，回到那段属于他和小雨的青春看看。
校内到处弥漫着毕业的气息，广播站正播放着《那些年》。
“又回到最初的起点…”
李寻去了自习室，去了图书馆，去了球场，去遍曾经熟悉的每一个角落。
“小雨，你在哪里？”李寻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突然对着喧闹的人群大喊。
一个闪光灯掠过，记录了李寻呼喊的画面，那个摄影师，绑着马尾辫，穿着格仔衫，对他微笑着露出了小酒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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