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叶小叶姑娘
匆匆那年，我们究竟说了几遍再见。
-01-
当飞机在偌大的机场缓缓降落的时候，我轻轻叫醒在身边睡着的小青。
“小青，醒醒，我们到了。”我轻轻地推了推小青的肩膀，帮她把散落在我肩上的头发轻轻拂过耳后。
小青睁开惺忪的睡眼，轻轻揉了揉，朝着窗外撇了一眼，“我们到了吗？”
“嗯，到了，收拾一下，我们准备下去。”随着空姐甜美的报出到达目的地的声音，机舱内开始涌现出小小的骚动。拿起我和小青的随身背包，小青跟在我身后，走出了机舱。
忍不住打了个寒颤，12月的西安，早已是寒风凛凛。我拉紧衣服拉链，背上背包，拉起小青的手，向出口走去。
小青是我在苏州结识的女朋友，特有的江南女子的温婉，一度令我陶醉。或许不适应北方冬天的干冷，小青的手，冰凉得很。尽管我将她尽力揽进怀中，却仍能感觉到她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坐在机场的麦当劳餐厅，温热的气流逐渐轰热了我们这两个快要被冻僵的人儿。因为离开好几年，习惯了江南小镇的气候，却也忘记了家乡有如此寒冷的冬天，也有如此凛冽的寒风。
“小青，暖和点了吗？”我将一杯热可可端到小青的面前，她马上将手覆了上去。
“嗯，好多了。”看着小青被冻得苍白的小脸，逐渐恢复了血色。
“那个，小青啊，这次回家，委屈你了。本来不想这么早带你见家长的，但是家里人听说我谈了个女朋友，都特别开心。还有，年底，是我妈的祭日，所以想在祭日前，带你回去看看。”我小心翼翼地说着，尽管这些话已经跟小青讲过，但是我怕小青反悔，所以仍旧不放心地提了起来。
小青抿着嘴，没有说话。
“一会我们出去了，去逛逛商场，给你买件衣服。”我故作轻松地想要缓和一下尴尬的气氛。小青看了我一眼，笑了笑，点了点头。
-02-
西安的街头，冷风萧瑟，冬日的阳光清冷却绚丽，光秃秃的树枝，在寒风中不停地瑟瑟发抖。
我俩走在大街上，感受着北方冬天特有的寒冷。就快要走到商场门口的时候，小青的手机响了起来。接了电话，她表情凝重地看了我一眼，转过身，向着街边踱步。我站在冷风中，凝望着小青的背影，不知为啥，另有一种凄凉的落寞。
好一会，小青才走过来，眼神闪烁地望着我，“大海，我，可能不能跟你回家了，家里出了一点事，让我今天务必赶回去。”说完，小青低下了头，用脚尖在地上不停搓出一抹扎眼的白色。
我望着小青被冻得通红的小脸出了神。过了半晌，伸手拦下街边的一辆出租车，送小青到了高铁站。一路上，我们没有一句话。
回来的路上，望着窗外深蓝的天空，一串串的白云像弹好的羊毛，缓缓飘浮在天上。出租车里开足了暖气，但我却觉得浑身冷得要命。
是啊，妈妈的祭日就要到了。家里人本打算赶在祭日前，带着女朋友让妈妈看看，好让妈妈可以放心，我终于也开始谈婚论嫁了。可是，小青走了，这一走，我该怎么办？
拿出手机，拨通了爸爸的手机号，“喂，爸，那个，我刚下了飞机，在市里逛逛，赶天黑之前回去。”我只字未提已经送走小青的事情，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哦，那行，你跟你那小女朋友，俩人逛逛，给人家买件衣服啥的。家里你就不用管了，你姑姑和叔叔婶婶她们都在这帮忙，你二叔听说你谈了个女朋友，他说后天回来。好了，就这样吧，你们逛。”
听得出来，爸爸欣喜万分，隔着话筒都能透出那股兴奋劲儿。
-03-
翻开通讯录，找到刚子的电话，很快便接通了，“大海，你小子终于想起给我打电话了啊，这么长时间跑哪去了。”
“刚子，你先听我说，我现在在西安，但是遇到点麻烦事。你能不能帮我找个女孩，做个临时女友。怎么说呢，我本来带女朋友回来，想乘着我妈的祭日，和家里人见见面，结果人家家里有事又回去了，现在我爸他们都准备上了，事情就是这么个情况，你帮我找个女孩儿，临时凑合几天。拜托了......”
对面沉默了半晌，“好，你把地址发给我，一会儿过来找你。”
挂掉电话，我找了一家咖啡馆坐下，给刚子发了地址，便坐在窗前，望着窗外干枯的树枝发呆。
小的时候，爷爷家里很苦，但是爷爷是明事理的老头儿。爸爸他们兄弟四个，全都送去上学。二叔却又是兄弟四个当中，成绩最好的一个，高考过后，他成了村里唯一的大学生。
毕业后，二叔被分配到高校做了财务科长。二叔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自己成了才，也想把我们这一辈的人培养起来，尤其看好我。
于是，我从小就在成堆的名著中长大，没有假期，没有娱乐，有的只是一堆又一堆的作业，一个又一个的补习班。
上高中那年，我开始叛逆。我一直都不认为自己是个学习的好苗子，再加上长期的压抑，高二那年，我私自辍学了。
二叔开车将我接回家的路上，语重心长地讲了一大堆的道理，我却置若罔闻，一句都听不进去。
那时的天，也如现在一般寒冷。最后，二叔问我，还要不要上学。我却斩钉截铁地回绝了他，坚决不上，打工也不会有这么大的压力。
说完，二叔停了车，我站在寒风里瑟瑟发抖，望着二叔逐渐远去的车子，滚滚尘土逐渐升腾，遮挡了我的视线。
那次和二叔闹僵后，十年没有再见。
十年来，我创业两次，就是想要证明，没有他，我一样能行！可是，我做什么，他都瞧不上。
第二次创业时，家里极力反对，当时的妈妈，已经病入膏肓。可是，我也正是因为妈妈的病，想要出去创业，想要挣更多的钱，给妈妈看病。
可是，两次创业都失败了，更让我觉得自己就是个笑话。我越发觉得没有脸去面对二叔。两年前，妈妈的去世，更是让我几乎抑郁。
虽然我与二叔未曾再见，但是他和爸爸还是有时常走动。家里人都希望我赶紧成家立业，可是成家对我来说，就意味着认命，在外打拼多年，我唯一不想的，就是认命。
二叔的孩子远在国外，爸爸则希望我能够留在身边，早点找个好姑娘，早点能够让他心安。
这次在苏州打工，听说我谈了女朋友，他高兴得两天没有睡好，一再强调要我在年底妈妈的祭日前，将女朋友带回家。
-04-
“大海！”刚子熟悉的声音，将我从遥远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他的身边，站着一位落落大方的姑娘。一双晶亮的眸子，清澈无比，清秀的面庞，温婉的笑容，长发披肩。这就是刚子给我找的临时女友吧，我心里暗自猜想。
“嘿，大海！”刚子的叫声，才让我意识到自己的无礼。赶忙起身，对着姑娘不好意思地笑笑。
姑娘双颊露出嫣红，朝我大方地点头，然后坐在我的对面。
我将家里的大致情况讲给姑娘，同时，也知道了她的名字，她叫小倩。就这样，我带着小倩回了家，一路上，小倩不停地问我和小青的相处模式，生怕自己说漏了嘴。
望着身边这个可人的女孩儿，心里滋生出一股莫名的情愫。汽车在这条柏油马路上欢快地奔腾，我和小倩坐在车里畅快地聊天。小青离别时带给我的愁闷，在此刻，竟一扫而空。
看着窗外急速倒退的白杨树，和大片大片的田野，我第一次，竟然如此渴望快点到家。生平第一次，我带着借来的女朋友，前往离别多年的家乡。
-05-
“爸，我回来啦！”隔着老远，就看见爸爸站在小院儿的门口，驻足眺望。看见我和小倩，便一颠一颠地小跑过来。
“叔叔好，我是小倩。”还未等我开口介绍，身旁的小倩便笑嘻嘻地开了口，“叔叔，天儿这么冷，您不用出来的。”
“没事没事，我就是看看你们回来了没有。”爸爸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
进到里屋，热闹的场景，让我一时语塞。姑姑婶婶们，都将小倩团团包围，问长问短，小倩在一大群人的中间，落落大方，丝毫没有一点害羞的感觉。
看着家里的一团和气，我那一颗悬着的心，总算稳稳落地。
可是，再真的假装也有露出马脚的时候。
次日中午，所有的亲戚都上我家来吃饭，席间，姑妈端上一盘麻辣豆腐。我随口向身边的小倩问了一句，“你能吃辣吗？”
还没等小倩说话，旁边的姨夫开口了，“你俩谈对象，人家能不能吃辣你都不知道吗？”
我的心一沉，但很快，便搭上了话，“她能吃辣我当然知道，但她是江南女孩儿，口味儿偏淡偏甜，跟咱这边的辣不能比，我只是问她能接受多辣的程度。”
我用余光看到，姨夫沉思了片刻，点了点头，便招呼大家，赶紧吃赶紧吃。
后来，姨夫悄悄问我，“我以前看过一个电视剧，叫……《租个女友回家过年》，你看过没有。”
我正了正身子，“看过啊，但你觉得我是能做出哪种事的人嘛。”说完，我埋头巴拉起碗里的饭，姨夫也没再搭话。
我悄悄撇了一眼小倩，小倩正和大姨她们聊得起劲儿，我心里暗自欢喜。
-06-
第三天一大早，就听到二叔爽朗的笑声从院外传进来，接着就是爸爸和他的攀谈声。面对二叔，尽管十年光阴悄然而逝，但是我仍然心有余悸。
我躲在里屋不肯出去，但小倩却极力劝我出去迎接，见我丝毫没有动弹的意思，自己便一人迎了出去。“二叔，您回来啦！我是小倩，大海的女朋友。”
我也只好硬着头皮出来打了招呼。二叔看起来比十年前苍老了不少，两鬓的白发隐约可见，额前的皱纹甚是明显。但是精神十分矍铄，二叔哈哈一笑，“哎，好，大海回来啦，走，我们中午上饭店吃去。”
我走回里屋，坐在床前，默默点燃了一根烟，听着小倩和二叔愉快的说话声，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索然无味。我正在思索着中午该如何拒绝这顿饭，小倩推门走了进来。
小倩是个聪明的姑娘，在我们刚见面的时候，我就说了和二叔的事情，此刻，她早已猜到了我的想法。
“大海，中午这顿饭，你必须去，你难道想和二叔一辈子都这样吗？想要缓和你们叔侄关系，中午这顿饭，你哪怕是坐在旁边不说话，也必须去。”望着小倩明亮的双眸，思索片刻，我最终点了头。
也许小倩说的是对的，我和二叔僵持了十年，现在，他已经成了老头子，而我也成了大小伙，毕竟血浓于水，总是这样，对谁都不好。
那顿饭，我吃得很尴尬，还好有小倩，一直在陪着二叔二婶聊天。饭后，二叔很是开心，当着我们大家的面，递给小倩一个红包。
“小倩，初次见面，二叔也没给你准备啥礼物，这个你一定要收下。”小倩看了看我，我点了点头，示意她收下。
但是小倩连连摆手，“二叔，我俩现在关系还没有正式确定，我的意思是，等什么时候，我们两家父母见了面，正式确定了关系，那时再给红包，也不迟不是嘛。”说完，硬是将红包塞回了二叔的手中。
二叔望着我俩，会心一笑，“好，好，大海，小倩是个好女孩，你可不能辜负她呀。”
-07-
小倩的确是个好女孩，聪明又懂事，漂亮又不做作。四天时间，晃晃悠悠地过去，这四天，是我这几年来，过得最开心的四天。
没有爸爸的训斥，没有二叔的唠叨，没有七大姑八大姨的催婚，我就像一个无忧无虑的孩子，一切都有小倩帮我打点。我对小倩是感激的，也是欣赏的。这样的女孩儿，如果真的是我的女朋友，我该有多幸福。
可是，这样的女孩，怎么可能会没有男朋友，我自嘲地想。
临走时，小倩将我送到车站。那天，天空阴沉得很，呼呼的北风刮在我的脸上，生生的疼，相处四天，面对小倩，我竟有几分的不舍。
“小倩，我回去，还能跟你联系吗？”我红着脸问。
小倩点了点头，我的心里，如同昙花绽放。
回到苏州，我给小倩寄回来一张电话卡，给她发信息，“小倩，你平时没事了，用这张电话卡给我爸打个电话吧，我离得远，不能经常回去看他，看得出来，他很喜欢你，你有空的时候，帮我给他打个电话聊聊天。”
就这样，小倩隔三差五会给我爸打电话，聊聊家长里短。我爸也把当亲闺女一样，什么都跟她讲，直到有一天，小倩给我发来信息，你爸找了个老伴。
当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的委屈一瞬间犹如汹涌的波涛，倾泻而出。爸爸从未跟我讲过，小倩却全都知道了。
说到底，我连个外人都不如啊。那一夜，我整夜未合眼。一大早，便匆匆请了假，简单收拾了东西，前往车站去买票。
小倩一直在给我发信息，给我解释一切。看着小倩发来的一条条信息，望着窗外快速后退的白杨树，我知道，我开始依赖小倩了。
到了西安，一出站，在拥挤的人群中，一眼便看到小倩的笑脸。我匆忙走向她，跟在她的身后，一言不发。
“大海，你听我说，你也别生气。你爸找老伴儿，也是好事啊，说明他从失去你妈妈的痛苦中走出来了，难道你不希望他好吗？”小倩紧皱着眉头，天上，骄阳似火，小倩的额头沁出细密的汗水。
我忍不住想要抱住她，她却努力挣开了我的怀抱，“大海你别这样，被人看到不好。”她的小脸，不知是因为生气，还是因为阳光的照射，红的如同秋天的苹果，让人垂涎欲滴。
“小倩，我没别的意思，只想谢谢你，我回家看看我爸去。”说完，和小倩告别。
-08-
回去的路上，小倩的身影一直烙在我的脑海，挥之不去。
小倩说的对，老爸能够过得好，不正是我希望的吗？回到家，简单问候了才发现，在我带小倩回来过后的半年，老爸已逐渐从妈妈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住了一晚，便离开了。临走时，老爸把我送到村口，第一次，语重心长地说，“大海啊，你也不小了，如果和小倩能定下来，就早点回来吧。在外面的日子也不好过，钱哪有挣够的时候啊。”
那一天，猛然发现爸爸苍老了许多，以前精神抖擞的他，此刻，黝黑的面庞，逐渐刻上了岁月的痕迹。
我点了点头，朝着老爸挥挥手，告别了他。
回苏州的路上，我鼓起十二分的勇气，给小倩发了信息，“小倩，我知道你已猜到我的心思，没错，我喜欢你。包括我家里人，也都很喜欢你，所以，如果你没有男朋友的话，能不能考虑一下我。”
按下发送键，心里忐忑的很。
很快，她回了信息，“大海，抱歉，虽然我没有男朋友，但是我们不合适，对不起。”
“不能再考虑一下吗？”
“实在抱歉。”
被小倩拒绝，心里烦闷得很。之后的很长时间，我们彼此断了联系。我给老爸去了电话，告诉他，我和小倩分手了。手机号我也办理了停机。
此后的每一天，我都忍不住疯狂地思念小倩。小倩的身影，犹如幽灵一般，在我的脑海中，不停地游荡。后来，我开始用文字记录我的思念。
-09-
直到有一天，我将一首写给她的诗，发表在了QQ空间，她在下面留了言。
我似乎看到了希望，给小倩发了信息，“小倩，我真的很想你。”
可是，小倩对我的态度依然不温不火。我们的关系，也依然不痛不痒。日子，也依然不紧不慢。
那天，是小倩的生日。我想在这天，最后再疯狂一次。那个月已经没有了假，但我依然用了两天时间，坐飞机回去找她，我想当面和小倩说清楚。
见到小倩的时候，她依然如往常一般灿烂。可是，见到我的时候，她说，大海，实在抱歉，我也曾试着想要去接受你，但是我真的觉得我们不合适。现在我已经有了男朋友，以后，我们就不要再联系了吧。
我没有说话，任由路边的树枝在风里凌乱地飘荡。
最后，我说，小倩，今年再帮我一次吧，年底我妈的祭日，你再陪我回去一次，我保证，最后一次。
小倩难过地摇摇头，再一次向我说了抱歉。
我点点头，说了再见。鼻头酸涩得很，但我使劲儿望向天空。 听说，望着天空，眼泪就不会掉下。
和小倩告别后，我晃悠悠地走在大街上。一切的场景，都和两年前一模一样。可是，我再也没有了小倩，再也没有了临时的女友，再也没有了能让我和家人和睦相处的人。
时间，依旧如同白驹过隙，匆匆向前。
匆匆那年，我们匆忙遇见，后来，却没有再见。
我们谁都没有错，只是因为不适合。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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