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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这辆未上牌照的蓝色保时捷正开在通往南京的路上,落日在用自己最后一丝精力在西边的山头挣扎着,由于群山的环绕,大雾宠幸了这段高速路,所有车子的影子开始变得模糊,播放器里面放着鲍家街43号的《我真的需要》,我跟随他嘶吼“没有爱也没有存款,只有去幻想才感到一丝温暖”。
每年的春节我都会去一些城市旅行,用流浪的方式来掩盖自己的落寞,我曾许诺25岁之前去过中国所有的省——但我失败了,今年我已经28岁了,我才去过20个省,包括中国台湾在内的一些省份还未曾一睹芳容。
这一次我要去南京,主要是为了见一个陌生的男生,2020年的大年初三,我一个人去爬衡山,遇到了他,手持徕卡拍立得的他像个专业的摄影师,时而歪头时而弯腰,努力找寻最美风景的拍摄角度。
专注的男生实在充满魅力,我忍不住上前搭讪:“嘿,小帅哥,拍得什么,我可以看看吗?”
他朝我笑笑,两个眼睛眯成了缝,举起相机晃了晃,煞有其事道,“拍的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风景。”
我将拍立得夺来,上面是抓拍的自己,一副呆滞的表情。
没有人会抗拒专注的异性认真撩人的样子,况且还是在一个人的旅途中,我们两个手牵手爬到了山顶,沿途他不再拍风景,我成了他相机里唯一的风景。
在山顶的余晖中我们接吻,我像个孩子一样朝他嘴里吹气,他长长的睫毛勾住了我的心扉,让我恨不能将一切过往倾述给他。我们开了房,他像个猛兽一样撕开了我的衣服,我抓住他的手:“你会对我负责吧?我是不是应该矜持点?”
“会。不必。喜欢我吗?”
两个答案一个问题,让我卸下了所有防备,任由他肆意侵略,我将多少人梦寐以求不复得的自己的第一次轻而易举地给了这个我一见钟情的男生。
“喂,你是哪儿的,一年后我去找你吧?”
他怔住几秒,眼睛再次眯到了一起,“南京。”
这便是我这次将目的地定在南京的缘由了。
最后一丝光亮从遥远的天际消失了,整条高速路上的车辆都放缓了脚步,每个车灯都十分黯淡,这种一丝一样的感觉让人无比痛苦。
夜,还是来了,像一只猛兽吞噬了大地,大地并不像我一样问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他痛快地褪下外套,露出黑色蕾丝内衣,上面银光闪闪,来自夜空更来自每一辆过往的车。
寒冷渐渐让我的身子有些僵硬了,啤酒黏住了我的头发,顺着我的耳朵流进了我的领口,我端我跟他们托盘一动不动,耳边是周围讥笑的声音。
“臭婊子,干这个还想立牌坊?”
“装什么,老子摸你是你的幸运!”
这种事情时不时就会发生,因为我的不开窍三番五次丢了工作,我早已习以为常。我是北京无数陪酒的一员,说我酒托也好,公主也罢,但我从来只是当成推销来做,我可以让别人摸我几下便得到上千的犒劳,但我一次次推开,拒绝,忍耐。
这是一座陌生的城市,他无时无刻不想吞掉无助的人,像我这样无牵无挂没有家人的存在倒也不介意被吞掉,我的任何身份对于这个世界都不重要,上一秒的消失在下一秒得不到任何人的半点怜悯。
可我还是希望能多看看远方,至少麻痹自己孤独而又绝望的内心,看过了远方再去思量未来也未尝不可,我还不能放弃生活,所以每年三百多天我会忍气吞声,底线以上,给我钱就可以,底线以下毋宁死。
拐过泰州后开始飘雪了,雪花拍打在窗户上打出沙沙的响声,播放器里的歌曲成了金志文的《远走高飞》:跟心走别管东南和西北,前行或是后退靠直觉发挥。
衡山之行让我坚信这个世界上有比看遍远方更值得我追随的夙愿,爱情真的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物,退可攻进可守,让人失了志发了疯,却有无比向往。
我一直认为旅行跟孤独是相匹配的,或者说相互调剂的,但当我经历过陪伴与搀扶,才明白孑然一身的自己是可悲而可笑的。
快到南京的时候雪已经变成了雨夹雪,车窗上演奏的鼓点更加急促,朦胧的远方背后昏黄的光正是我们前行的方向,我们追逐着,追逐着,距离却似乎一直很遥远。
大概所有人都期待在旅途中有所邂逅,除了美丽的风景便是有趣的人了,衡山之前除了他,我也有别的邂逅,但心动确是第一次。
银川的贺兰山,天寒地冻,背着宽大书包的他却满身大汗,拿着一款早就过时的iphone5s四处拍着,却走马观花一样,拍两张就换个地方。
“您能帮我拍张照片吗?”他问我。
我点头,接过手机,举手之劳而已。
镜头里的他依旧有些紧张,阳光晃的他有些睁不开眼睛,微闭的眼睛看起来滑稽可笑,他轻咬嘴唇,眼睛似乎在看镜头却好像又在看别处,假如换个性别加个相框,大概就是蒙娜丽莎了。
其实他还挺耐看的,只是内心有什么事情让他时刻手足无措一般,多像当初刚到北京的我。
那时的我过马路连红绿灯都不会看,看别人过就跟着过,茫然的像个迷路的小猫,后来看到了酒吧的广告就去应聘。
经理问话的时候我一直低着头,桌脚旁边有一个啤酒瓶盖,我注视他,让自己的目光不至于过于呆滞。
“你这种装纯的样子挺好,很多客人就喜欢你这样。”
不到三天我就被开除了,因为我打了一个想脱我衣服的男人,后来我才渐渐明白这种看似热闹的场合只存在两类人,一类是追求刺激的人,另一类是落魄焦虑的人。
我开始学的圆滑,微笑着面对所有的顾客,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用哄劝的方式打开了一道道心门,原来这个世界每个人的心都破烂不堪,只不过隐藏的深浅与抗击打的能力各不相同。
其实我本该清楚南京之旅会无果而终的,只是不甘心那个说了“会负责”的男生在一年后就开始躲着我了,翻看朋友圈,赫然一张衡山的风景,配文:真难缠,一夜情还追上门的女人你们见过吗?
我还是认为他说的不是我,他并没有屏蔽我,更没有指名道姓,那他就是跟别的女生有了一夜情。可我最宝贵的第一次已经给他了,也把他视为我最重要的方向了,我又怎能轻易放弃呢,况且花心可能是大多男生的通病吧?
我问他为什么不愿意见我,他说忙着赚钱,打算带家里人出去旅游,那是我未来的家人呵。我骗他说回北京但决定不离开南京了,随便找个酒吧继续卖酒,赚到钱就给他,这样我们就能早点见面了。
灯红酒绿伴随霓虹闪烁,这座城市的夜生活开始了,我将酒送入房间的时候突然看到了那张朝思暮想的脸,我多想上前埋进他的胸口,娇嗔着告诉他自己对他朝思暮想、夜不能寐,但我不能,万一他是跟朋友一起来的呢,这样的身份会让他脸上挂不住的吧?
我扭头打算离开的时候他从后面叫住了我,我满怀激动地唤他,他却一个箭头蹿上来,抬头就是一个巴掌:“臭婊子,还不知道你是做这种工作的?”
我像被钉子钉住一样不能动弹,眼角留下的液体苦涩极了,他在像他的朋友介绍我呢——
“我上次去衡山遇到的一个女生,搞了,一开始还半推半就,后面叫的可欢了。”
我已经哭的梨花带雨了,嗓子里有什么东西堵住了,如鲠在喉,又有些反胃的感觉,我把他房间的账结了,无比自豪地说“他女朋友结的”,同时给他发短信,不断地道歉,恳求他不要抛弃自己,希望他给自己一个机会。
隔壁又是那首熟悉的《我真的需要》:
我倾听着静脉里血的流淌
就象昨夜漫长而冷漠的细雨
我睁着眼许多门在面前紧闭
现在我真的需要
我真的我真的我真的真的需要你
……
可能我看到再多的远方也无法让自己的生活有所改变,甚至连我唯一的亲人都痛骂我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
我离开了酒吧,坐上出租车,司机问我去哪儿,我泪眼滂沱,却嘴角含笑:“随便吧,朝北走,那是离曾经的我最近的方向。”
路过南京长江大桥的时候我下了车,我坐在桥边护栏打量着这个陌生而无情的世界,如果我从这里跳下去,除了水花什么也见不到,甚至那个我喜欢的男生也不会感到一丝痛苦。
我回到家换上了性感的短裙跟高跟,再次走进了酒吧,要了酒将自己喝的酩酊大醉,给他打电话被挂断后彻底放弃了。
既然当我清醒时这个世界不可理喻,那如果我开始堕落迷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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