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依旧笑春风

桃花依旧笑春风

我是娟子，是桃花大学时上下铺的闺蜜。当时，她很阳光，骨子里透出着我们北方女子的豪爽与坚毅。她还是我们在大学里女权运动的“急先锋"，聚善良，气质，才华于一身。可不知从什么时侯开始，她的笑容里藏着谈淡的忧伤，那种冷是从骨子里发出的。听说这一切，都是源自于她遇上了一位冷漠而令她失望的一个男人给她的殇。那些殇在她的季节里反复开花，凋谢，凝固，使她变成了如今这模样。

十一月初，我在海南给桃花发了微信，告诉她在月底前来A城看她，想给她一个拥抱，桃花很感动。

十一月的A城已进入冷冻模式，听桃花说，三天前还下了一场薄雪，这跟海南现在还相当秋末的气温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夜色渐渐的暗下来。桃花领着我进了附近的一家颇有名气的高档火锅店。豪华的装修，人满为患的食客，都被笼罩在热气腾腾的雾气之中。

我俩找了一个僻静的座位，相对而座。桃花拿起一本装帧精美的菜单帖子看了看，然后把帖子放在餐台上轻轻地推到了我面前：

“请吧，我高冷的小仙女，我们七年没在一起风生水起，今天为远道而来的尊贵客人接风。看看吧，A城的特色，来A城不带你吃火锅，我可要后悔一辈子，想吃什么，自己点，喝的是来冒泡的冰啤，还是养颜的拉菲，或者是烈性的X0。别为我省，这顿饭我还是请得起！”

我笑了笑，她还是那样快言快语，说起话来依旧是火辣辣，热喷喷，叫人感到爽快！

我说，A城是你的洞天福地，我初来乍到，还是客随主便，听你安排好了。

一阵推杯换盏之后，两瓶拉菲已经底朝天了。桃花用筷子不停地敲击着拉菲瓶肚，让服务生再拿一听罐装冰啤。

我见桃花已经满脸布满红晕，好像已有三分醉意，想去阻止服务生不再拿酒，可桃花满脸的阴沉，说我不给她面子，执意让服务生上酒。

“两位女士，你要的冰啤已上齐，请慢用”。服务生端着盘子后退着离开了我们。

桃花抓起冰啤，拉开罐装拉环，分给我们每人一支。“来，谢谢你千里迢迢来看我，为你这份情，干杯！愿我们的友谊地久天长"！

浅黄色啤酒，不停地冒着泡，排着队从杯口往外溢。我们打着酒嗝，终于在这拥挤的泡沫中找到了一丝籍慰。

桃花苦笑着，不说话，变着戏法跟我碰杯，想以此来掩饰她内心的焦躁和不安的情绪，这情绪，在酒精的作用下不断地酝酿她心中的这座活火山，只是在等待时机就喷涌而出！我甚至已经感觉到她身上的热浪正在向我扑来。

“娟，你知道吗，这八年来，我是怎么从无人区里爬过来的”？她顿了顿，抓起杯子，把头一仰，一杯冰啤灌进了她的肚子里，然后用手拍了拍前胸，抽了两张餐饮纸擦了擦嘴巴继续说道：

“当初没有听从父母和身边姐妹们的劝阻，毅然远嫁了，我把我的勇气和深情嫁给了爱情，相信他此生可以为我挡风遮雨，后来我才发现，给我带来风雨的也恰恰是他。我除了身心千疮百孔，我现在连回家的路都已经找不到了！我好失败，若有来生，我宁愿呆在北方享受平淡和宁静，也绝不去看那繁花似锦的的所谓风景，这风景虽好，可我不是看花人！”

桃花此时，已经打开了压抑很久的感情闸门，两眼擒着泪，我递给她两张纸巾，她擦干后继续说道：

“八月，我告别了曾经怀着一切美好的地方，带着女儿只身来到了A城，在茫茫的人海中，开始了我新的生活。可没想到，我又陷入了思念儿子的痛苦的泥沼之中。这种无法形容的痛，天天折磨着我，真是令我生不如死，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常躲在被子里用眼泪给自己疗伤……”

“忘了告诉你，我认识了一位叫阿伟的男人，他是我在困境中结下的患难知己！他为人善良大气，满腹经纶，才华横溢，是我见过的少有的男子。我也无数次地为他动心过。为了与昨天彻底地告别，我拒绝了他所有的请求和好意的挽留，执意狠心地避着他来到了A城。如今，我心好痛好痛，我在心里也无法放下他！你看，我现在灌的冰啤是什么颜色？这酒是红色的，里面有我八年的血和泪，这是自己酿制的，我只能自己把这酒吞在肚子里”。说完，桃花一饮而尽，接着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看到桃花这么伤心，我心里一遍遍地责备自己，为什么以前不去听听她的倾诉，让她的心绪也能找到一条释放心结的通道呢！但我知道，她就像座过山车一样，明明知道自己恐惧、害怕，就是要憋在心里，不愿大声喊出来，以便来缓解自己的痛苦。我不愿打断她的话，让她继续如诉如泣地继续说道：

“心里全都是离殇，娟子，你知道吗，我在夜里失眠时，曾试图摸过我厨房的刀，当我清醒时，我告诉自己，我得把我的刀放远点，这样来来回回，我显然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何时离开。我曾千万次地寻思着死的分式，不知是选择拿刀容易，还是从高楼上跳下去更痛快，当我无法决择的时候，我看到熟睡女儿的那张可爱的、稚嫩的小脸蛋，我又偷偷地把这些念头收藏起来，然后等待又一个黑夜的到来……”

我听完桃花发自内心的独白，再也无控制自己，我不能再无动于衷，我要打开她心结，要让她尽快从悲痛的阴影中走出来！我紧紧地抱紧她，让她爬在我肩头，任凭泪水不停地哗落，我一边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一边失声地对她说：“你要是觉得心里苦，就大声地哭出来吧，痛过之后，这一切都过去了！”

离开火锅店，已是深夜了。我们走在公园里人工修建的河提小道上，发现路边的草丛上已有了淡淡的白霜，城市的喧闹早已被这夜的静寂所淹没。

桃花告诉我：”你看，水中的那对野鸭多自由，打我来时，每天在黄昏散步的时候就能看见它们，它们多自由，它们真快乐！我想变成一条鱼，生活在这流动的、清澈的溪水里，只为靠近自己心目中的那个深潭，潭水四周绿树成荫，水中长满青草，溪水日夜在我头上唱着欢快的歌，阳光可以照出七彩的虹，那该多美！”她说的很认真，我提醒她说，回到现实中来吧，别再傻了，你是活生生的人，不是鱼！

我们一起边走边聊，桃花向我讲述着后来发生的事情。桃花说：

“当双休日不再是我的双休日的时候，我不再封闭自己，不再把自己困在出租屋里。我拼命地把闲暇和空虚投入到工作中去，借此来分散我的注意力，我利用节假日去做家教，我发现我通过努力，可以养活我们母女。夕阳晚照的时侯，我带着女儿就在这河堤上来回移动，一大一小的两个人影，一会儿分散，一会儿重合，女儿看到了我的笑容，总是说妈妈好美！”

我被挑花所说的这场景，深深地感动着，告诉她：“ 直至翻山越岭，猜疑，伤心，犹豫，绕上一大圈路，这才发觉，原来你想要的，近在咫尺。”桃花点点头，深情地望着我说：

“我学会了沉默，在人海中踩着时间的节拍，让心在出租屋和学校这段路上来回丈量，风卷起的落叶和沙尘，还有我以前的过往，都让风席卷而去吧，我想从这个个冬天走向另一个冬天，在这枯黄而凋零的季节里，在疲惫不堪的时间里，我用经年的烈酒和黄色冒泡的冰啤来为自己热身，只想用它们来抵御寒冬。”

我问桃花：常喝酒吗？“只是累了，烦了的时候来两口。”她继续她的话题：

“终于等到了一场雪，对我来说，这是最朴素的心声。我想用这场雪，把我对阿伟的爱都埋葬在这一场大雪里，让雪花永远住进我心田，去冰封一些过往。可这不切实际的幻想，不但未使我如释重负，反而让我的心情更加的痛彻心扉，直到今天仍在隐隐作痛，情不能自己，这是因为阿伟的快递，又戳重了我的泪点。”

桃花依旧自顾自地给我讲述着：

“娟子，你知道吗，就在这场大雪来临的当天，我收了阿伟从B城给我寄来的快递，他在留言上说，下雪前就看了预报，给我买了围巾、手套，还有女儿学习要用的平板Ap，他还转了好几千块钱，让我去买件过冬的棉衣，剩下的让我去把一季度的房租给交了，还寄来我最爱吃的家乡美食。他告诉我，在这段艰难的日子里，他要与我同在，如果我愿意，他愿亲自赶来A城，把围巾亲手系在我的脖子上，为我抹平心里的忧伤！收到这个邮件，我鼻子一酸，止不住的泪水又开始模糊。不知是欣喜，还是我个人太悲怜，使我久违的心，再次感到了他带给我的温暖，我知道阿伟也在深情地关注着我，还在以如继往地深爱着我，这是我始料未及的！”

我终于迫不及待地第一次打断了桃花的话，问她后来发生怎样的故事，桃花告诉我：

“收到快递我又心痛不止，我甚至为自己的不辞而别而懊悔不已！我对阿伟的思念比大海还汹涌，但我不敢开口。除了物以外，他给我的转账，我们反反复复地推让过多次，至今我沒接受！我害怕相爱相杀的游戏，我怕我是那个失败者，因为我知道他爱我太深，最后有可能走不到一起而恨之入骨。我真的形容不出来，我是什么感觉，我怕见到他，我所有的努力都将会功亏于匮。我只想借故对他说，给我时间和空间，让我一个人独自地静一静，我需要一直冷下去，因为我心中已是一座冰川，我会记得你的好，再次谢谢！”

我静静地听着桃花继续往下讲：

“我一直想去阿伟的B城去找他，曾经千百次地设想着我们相见的场景。他也多次邀请我们一起去看日落和夕阳，一起去看美丽的大海，一起回想着两年来我们在一起时的美妙而浪漫的时光，在那段日子里，让我度过了我人生最美妙的时光，今生永不后悔，这些将会珍藏在我的记忆里！现在，我真的没有准备好，我只能用我的冰凉，去浇灭他火热的世界！"

当冬天遇到了冬天，桃花怎么去穿越她心中的这条静寂的时间遂道，我为她捏着一把汗。我心里一直想，桃花怎么在这条平行线的世界里是否还能找到交汇点，眼前冰川已浮出了水面，就看这小鱼怎么去应对冰川了。

我不失时机地对桃花发起了反攻：假如阿伟找到A城来，他执意要亲手把围巾围系在你脖子上，再给你的心穿件衣裳，那你该怎么办？

桃花想了想，良久，他摇摇头对我说：“他是一位办事严谨的人，他会尊重我的意见，因为他最懂我！还是把一切留给时间吧！”桃花说完，在寒冷的夜里，朝自己的出租走去……

看着桃花的背影在忽明忽暗的路灯下越来越远，空地上，留下一片冷冷的寂静，四周枯黄的草丛上白霜更浓！

我想，挑花一定能走出冬季，去拥抱第一声春天的问候，到了三月，桃花依旧笑春风！

回到海南，我把桃花在这八年中穿越无人区的故事，记录在我的文字里，也让风说给岁月的河流，也送给桃花永久珍藏！

2019年11月29日夜于广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