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儿里,“神仙椅”上躺着一位体态匀称的中年大妈,哼着小曲儿,瞌着瓜子,慢悠悠的挥着那把老葵花扇~
旁边座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头子入戏的拉二胡,他不快不慢,紧跟大妈的曲调。
我坐在厅堂整理公司的文件,时不时瞅瞅外面,情不自禁的嘴角上扬~
也许这就是爱情该有的模样……
没错,老头子是我的父亲,他属于少年白,个子不高,皮肤黝黑,年轻时是一名屠夫,说的直白点就是杀猪的,在父辈那个年代,一打铁二杀猪三瓦工,杀猪是一份正儿八经的好工作。
安逸的中年大妈,是我母亲,年轻时是一名业余的小裁缝,常常给邻里街坊缝缝补补,做衣服。
他们年龄相差十一岁,所以母亲常喊他“老头子”,在那个年代,这是有点不寻常的。
母亲叫小凤,年轻时是她们村出名的美人胚子,还生得一双巧手,貌似能飞针走线~小时候,我们家从来不缺毛衣,新衣服什么的。
我和妹妹偷偷问母亲:“您为啥嫁给他,你颜值不在一条水平线啊。”
虽然问题很唐突,但内心是非常敬重的,他确实是一位好父亲。
“你们问外婆去,她说你爸爸的工作好,每天有肉吃,哈哈哈……”母亲少女般的笑容,显然父亲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啊。
我们知道,她也深深的肯定这一点。
每每听她讲年轻时的故事,我们觉得酸溜溜确又透着幸福甜蜜。
父亲叫细国,生在人口众多的大家庭,兄弟姐妹九人加上爷爷奶奶,吃饭是当时最为沉重的话题。
父亲小时候碰上闹饥荒,啃过树皮,挖过野菜,白面,馒头是他的奢望,吃肉只能是梦里。
听他回忆,爷爷偶尔用粮票换来一锅面,今天吃面的,下次只能喝汤,轮流来,没办法,人口太多~
闹饥荒的年代,吃饱饭就是幸福~
后来,父亲拜了村里的老师傅学杀猪,因为杀猪能供饭,做完还有猪血,猪大肠送,他想让一家人都有肉吃……
以前拜师傅可隆重了,请师傅茶,拜师傅礼~一年有三次大礼,学徒定为两年,就算学会了也得做到两年再出师……
父亲出师后,十里八乡的非常欢迎,个子不高确为人忠厚老实,不怕吃亏。可28岁了,还没有找到媳妇,村里人说父亲会打光棍。
那时候,逢年过节,红白喜事都会请父亲去家里杀一头肥肥的猪。
父亲28岁那年夏天,幸运之神眷顾了他。
离我们老家八里外的赵村,建了一栋二层楼。在土房木屋遍地都是的年代,砖房尤为罕见,相当于现在的小别墅。
主家乔迁之喜,父亲被邀请来,献上贺词后便开始工作了,猪肚子里可都是宝贝,小时候的记忆里,那些东西没少吃。
骄阳似火,父亲大汗淋漓的分割着“礼吊子”,这是家乡的俗语(送礼,回礼用的猪肉),他的手法非常娴熟,主家特别满意,完工时给了父亲一副猪大肠,还把猪血送给他。
父亲拿着主家给的东西,走在赵村的路上。
突然“啊,救命啊……”清脆而响亮的喊声从巷子里传来。
那里的房子很古老,都是木头做的,冬暖夏凉,一家连着一家,有点北京四合院的感觉。
父亲随着声音的方向走过去……
一位身材匀称,长发飘飘的妙龄少女站在那里,左手拿着鞋垫,右手拿着针线,全身不停的抖动~
父亲忘神的盯着她,仿佛此时的空间里散发着“爱”的气息,用我们现在的话说,那叫一见钟情。
母亲年轻时真的很美,那张仅存的黑白照片里,没有美颜与ps的年代,她的美清晰脱俗。
看见父亲走过来,母亲颤抖的说着“蛇,蛇,好大的蛇……”原来,一条蛇从母亲的身边溜过,钻进她家木头缝里去了。
母亲无奈的说“已经发现它几次了,可家里没男人,不敢弄……”
外公去世的早,两个舅舅很早就出去打工了,唯有母亲跟体弱多病的外婆在家。
父亲蹲在墙角观察,只有一处有缝隙,蛇一定溜到里面,把这里当成“家”了,他让母亲拿些草把,和一个麻袋,把麻袋系在缝隙口,点燃火把喷口水,将烟飘进去,不到五分钟,蛇进了麻袋。
农村有个风俗,家里的蛇不能打死,也许是“祖先”投胎的,不管真假,父亲丢到河里放生了。
母亲为了感谢他,留在家吃饭,父亲并没有拒绝。母亲除了帮邻里乡亲做做鞋子,改改衣服,就是照顾中风已久的外婆。
父亲吃了一碗面,临走时,留下了主家给他的猪大肠,说给老人家补补身子……
母亲知道,这个憨厚的男人喜欢她,父亲也知道,母亲并不讨厌自己,村里人确说,父亲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从那之后,父亲总会在繁忙的工作后抽出时间,跑八里路,帮母亲修修房子,砍砍柴,赵村的小伙笑话父亲,撒泡尿照照吧。
可父亲从来不管他们的流言蜚语。。。
大半年里,父亲去了几十回,明眼人都明白,父亲深爱着母亲,可他不善言辞,不知如何表达爱~
母亲回忆时说“你爸爸啊,他就是个胆小鬼,抓蛇都不怕,还怕开口……”
年底将近,是父亲的高峰期,他不舍的告诉母亲“小凤,这段时间会很忙,可能很少过来,你自己照顾好自己……”(父亲)
“没别的要说吗?”(母亲)
“没了……”(父亲)
“哦……”(母亲)
“哦,还有,天冷了,记得多穿点衣服……”(父亲)
“嗯……”(母亲)
父亲语无伦次,母亲苦苦等的那句话确一直没说~
母亲拿出一件织好的毛衣,温暖又精致,狠狠的丢在父亲手上“榆木脑袋,快走吧。”
外婆从床上吃力的爬起来“细国啊,回去跟家里商量商量,过了年,来提亲吧……”
“妈,你怕我嫁不出去啊,我才不要这样的老头子,大我十一岁……”
都说女人口是心非,母亲嫁给了她嘴里的“老头子”。
那个年代,爱情很纯真,很简单~
她们刚结婚时,挽着手去置办年货。售货员对父亲说“叔,您女儿真漂亮……”
父亲一脸大写的尴尬,母亲急忙解释道“这是我老公……”
这个梗被母亲说成笑话,我们兄妹笑了很多年,而“老头子”一直是母亲对他的专属昵称……
婚后的父亲越来越拼博,勤劳节俭,衣服上的补丁日亦增多,母亲送的那件毛衣依然穿着,可总不忘记给母亲带点百雀羚,扯点花布~
母亲有严重的胃病,估计是她小时候家里穷给饿的。十岁那年,母亲常常胃病发作,痛不欲生。
药物治疗似乎已经不起作用,那时候连做“胃镜”是干嘛都不清楚,父亲心急如焚,四处求医问偏方。
父亲每次收工都会带点猪肚回来,慢火熬成汤喂母亲喝,他知道猪肚暖胃。
后来,父亲从老中医那里要来一个偏方,但是草药很难弄,有的是山上自己挖的……
父亲每次收工背着篮子就往外跑,去山里找那“难弄”的草药。不知是偏方的神奇功效,还是父亲的贴心照顾,母亲的胃病康复了……
长大后,不懂事的妹妹常常搭在父亲背上说“爸爸,幸好没有遗传您的基因,要不然我这个美少女就毁咯……”
父亲哈哈大笑“遗传你妈的就好了……”,他知道能娶到母亲,三生有幸。
母亲确跟妹妹说“以后找老公不要太在乎长相,你爸爸这样的挺好。”
妹妹嘟嘟嘴“我才不要,我要高富帅~”
没过几年,她嫁人了,妹夫对她也是百般疼爱,除了身高,与父亲惊人的相似~妹妹自嘲“我照着爸爸的模板找的,只不过这款是加长版的”
其实,女人都是一样,都抵不过男人真心实意~
而我,依然是一只单身狗,刷朋友圈嗅着别人撒的狗粮,独自舔舐伤口。
我不怕爱情来得晚一点,或许可以再晚一点,但来了就紧紧抓住,绝不放手。
像屠夫与小裁缝的一样永恒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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