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6日,圣尼古拉节。
图片来自Wikimedia,版权信息:free to use share or modify。大白马是“天儿可差”,驮着老头圣尼古拉,后头跟着黑皮特,挨家挨户把礼物发。
每年12月6日,是比利时儿童们的节日。在这一天清晨,壁炉前头一晚放置好的鞋子边会出现大大小小的包裹,孩子们相信他们的愿望得以实现,圣尼古拉带着黑皮特送来了他们的礼物。
这是一个在西欧流传至今的节日,是一个成年人为孩子们精心编织并细心呵护的童话世界。
虽然圣尼古拉节在荷兰、比利时、法国和卢森堡庆祝的日期和方式略有不同,但这个童话世界的主要内容是相似的。在孩子们的眼中,白胡子圣尼古拉是位慈祥慷慨的老人,每年11月底他带着仆从黑皮特们从西班牙坐船而来。圣尼古拉知晓每个孩子这一年来的所作所为,那些乖的孩子可以写信告诉他自己的愿望,不乖的孩子也可以在信中诚恳地承认错误以换取圣尼古拉的谅解。圣尼古拉和黑皮特们会来到学校,检查孩子们一年来的表现,给他们送上小小的礼物;圣尼古拉和黑皮特也会出现在街道上,给身边的孩子送上糖果。
孩子们最惦记的日子就是12月初的圣尼古拉节,因为这天早上圣尼古拉会送来他们愿望清单上的礼物。在圣尼古拉节前夜,每一个孩子会虔诚地把一只鞋放在壁炉前,鞋里通常会塞上一根胡萝卜,这是给那匹大白马的酬劳,用心的孩子还会央求父母在壁炉旁准备好啤酒,这是黑皮特的最爱;或者一些糖,天知道圣尼古拉也喜欢吃糖,和孩子们一样。安排好这些以后,孩子们才会安然入睡,带着期待进入梦乡。
当时针划过12点,大多数情况下并不需要如此晚,父母们就开始行动了。他们从阁楼或者地窖的隐蔽之处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礼物,轻轻放在鞋子旁边。男主人打开啤酒,开心地享受自己的酬劳;女主人则咬上一截子胡萝卜,剥开一颗糖,有意无意地把糖纸扔在地上。“戏精”父母还会特地出门走一圈,带上一脚的泥水,从门口到壁炉之间留下一串脚印。
“爸爸你看,圣尼古拉进门时没有擦鞋!”当第二天早上听到孩子们的抱怨,戏精们总是会心地相视一笑。
虽然我的演技远没有如此出色,但从搬来比利时的第一年起,我家也严格地执行这个流程,女儿很开心中国娃娃也能得到圣尼古拉的青睐,尽管那时候她还不明白幼儿园里那个白胡子老头嘴里嘟囔的是什么。
这个美丽的童话一直维持到了小学三、四年级,一来她对学校里那个黑皮特的长相表示了深切的怀疑:“那个皮特长得很像我们老师,我拉着她叫她的名字,她捂着嘴还不承认!”二来最后一年她无意中在垃圾筐里发现了购物小票,小票上的物品和她的礼物一模一样。
在自己的探索和同学们的讨论之下,女儿终于明白圣尼古拉和黑皮特是一个美丽的虚构,那一刻的感受一定十分复杂。同样明白了真相的孩子们将加入父母的队伍,在弟弟妹妹面前扮演吃瓜群众以呵护这个童话——当然,他们还会继续得到以圣尼古拉为名送来的礼物,何乐而不为?
圣尼古拉被认为是圣诞老人的前身。大航海时代后期,荷兰人穿过波涛汹涌的大西洋来到新大陆,他们在美加东海岸定居下来,同样也带去了圣尼古拉。随着时代的变迁,圣尼古拉的主教帽子逐步演变成为软软的三角圣诞帽,坐骑大白马变成了驯鹿和雪橇,只有红色的服装和白胡子得到了传承。
细心的朋友一定发现了一个问题:黑皮特到哪里去了?
这个问题的答案在于,黑皮特的历史要远远短于圣尼古拉。
早在中世纪以前,圣尼古拉的原始形象就已经出现,中世纪开始有些地区已经出现圣尼古拉节的雏形,人们把硬币扔进穷人们的鞋子里帮助他们渡过年底的难关。在十六、十七世纪的宗教改革运动中,圣尼古拉节被提前到了12月初,并逐渐转变成为孩子们的节日。但一直到十九世纪中叶,黑皮特的角色仍未出现在圣尼古拉节的传统中,因此在十七世纪荷兰人在美洲开疆辟土的时候,随之带走的圣尼古拉节角色中只有这个白胡子老头,今天的圣诞老人没有任何随从也就很好理解了。
黑皮特首次成为圣尼古拉节的人物角色,是在1836年荷兰档案保管员Laurens Philippe Charles van den Bergh写的《圣尼古拉的黑仆从》一书中,1850年教育家Jan Schenkman的《圣尼古拉和他的仆从》一书中首次出现了一张带有黑皮特的插图。
黑皮特的传统形象,图片来自Pixabay,版权信息:free to use share or modify。在传统的形象中,黑皮特有着黝黑的皮肤,鲜艳的厚嘴唇、黑色卷曲的头发。因为这些特征,黑皮特的形象一直受到了不少人的反对,他们认为黑皮特的形象加上仆从这一角色带有强烈的种族主义意味,“白人是主人,黑人是仆从”是从殖民时代遗留下来的刻板印象,必须把它从现代社会生活中移除。
支持保留黑皮特形象的人则认为,黑皮特已经成为了圣尼古拉节传统的一部分,尽管存在形象上的相似,但黑皮特和殖民主义、种族主义无关。不论是父母还是孩子,对黑皮特的感情是深厚的,不带任何种族主义色彩或者地位高低情感的。
正反两方的争辩从上个世纪中叶就已经开始,随着更多的非洲裔从荷兰的海外领地移民到荷兰本土,关于是否应该改变黑皮特形象的争论变得越来越激烈。最近两年,每到圣尼古拉节到来之际,荷兰的大小媒体中就会出现相关的辩论,虽然大部分人认为黑皮特并不具有歧视性,但也有相当多的人支持改变黑皮特的形象。
有人认为应该绕开肤色的说法,皮特的黑并不是因为他的肤色,他脸上的黑实际上是烟囱里的黑灰,因为皮特给孩子们送礼物有时也从烟囱里爬进屋,所以脸上蹭满了黑灰,他们不是“黑皮特”(zwarte pieten)而是“烟囱皮特”(schoorsteenpieten)。同时,大部分的烟囱皮特都避免继续使用猩红的厚嘴唇和黑色卷发的形象。
烟囱皮特的形象,图片来自NOS。有人认为皮特不应该是黑皮肤,也不应该是白皮肤,而应该是“彩色”皮肤——既然同在世界村,那么各种肤色的人都能成为皮特,皮特可以是黑色,也可以是红色,黄色,蓝色和绿色。在全球化的今天,也许彩色皮特(kleurenpieten)才是政治最正确的选择。
彩色皮特,图片来自Twitter。这两年,多元化皮特之风在荷兰越演越烈,除了上述的烟囱皮特和彩色皮特以外,还出现了“华夫饼皮特”,脸上用棕色的颜料画成华夫饼那样相互交叉的格子,甚至还出现了“无麸质皮特”,无麸质皮特在形象上倒没有什么特别,但他分发的糖果都是无麸质的,这样麸质不耐受的小朋友也能享受从皮特手中得到糖果的乐趣。
皮特的演变,已经超出了种族主义与否的范畴。
在中国,我们的历史文化中也曾经有过类似黑皮特的角色,但似乎并没有引起过太大的争论。比如,《太平广记》中写崔生和红绡相好,多亏崔家老仆人昆仑奴的帮助,最终有个happy ending。
时家中有昆仑奴磨勒,顾瞻郎君曰。心中有何事,如此抱恨不已。何不报老奴。
磨勒这个名字不似汉名,实际上,昆仑奴即唐朝时来自南亚和东南亚的奴仆。《南海寄归内法传·卷第一》记载,
良为掘伦。初至交广。遂使总唤昆仑国焉。唯此昆仑。头卷体黑。自余诸国。与神州不殊。赤脚敢曼。总是其式。
由此看来,昆仑国移民到唐朝的仆人,同样有着黑色的皮肤,卷卷的头发,与黑皮特的形象十分相似呢。
到了明代,吴承恩的《西游记》用了不少春秋笔法,在唐僧三个徒弟的人物设定上,除了沙僧以外,其他两人成了猴子和猪的化身,从此西游记褪去了任何带有种族主义色彩的可能。实际上,孙悟空是非常受孩子们欢迎的,歧视从何谈起?同样的,黑皮特也很受孩子们的欢迎,哪里能看出歧视来?
白龙马,蹄朝西,驮着唐三藏跟着仨徒弟。西天取经上大路,一走就是几万里。
文/Athlon_BE
2018.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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