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处安放的欲望

作者: 二月人不眠 | 来源:发表于2018-05-14 23:30 被阅读1218次
    无处安放的欲望

    什么是欲望?欲望是美人的骨,含蓄而风骚,美艳而丑陋。

    圣人也有吃喝拉撒的欲望,更何况我只是普通人,我不否认我是一个有着强烈欲望的家伙。

    自我有记忆起,发现人喜欢带着有色眼镜看这个世界,他们往往会把把周围的人和事物分成三六九等。

    比如我的六叔公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怎么说呢?小时候我就是一个黑泥蛋子,天天在街上狂奔,就一个爹不疼娘不理的假小子。

    每当我和六叔公说话的时候,六叔公心情好的时候就会回我两句,“恩”,“哈”,心情不好的时候就直接给我一脚丫子,那小胡子气得一抖一抖。

    而我小雅姐,从小就是小淑女,现在的女孩都自称是天仙,雅姐完全担得起。奶白的肌肤,大眼睛,一头长直发。

    雅姐总喜欢柔柔的说:“六叔公,你好呀。”

    每当这个时候那小胡子是抖得最厉害的,一咧嘴一颤动,六叔公恨不得把嘴扯开。

    但不怪他,我自己也有这个毛病。

    在学校里,我最喜欢夏天瞅那些扎着马尾辫,穿着白裙子的小女孩了。一蹦一跳,小辫子一甩,青春的活力在她们身上绽放着。

    别想歪,我也是女的。

    六叔公的欲望是对美的挑剔。

    美人就是美人,站在人群里永远都是一株青莲傲世独立。

    当小雅姐挺着胸前两团,如女王迈着步子高傲地在人群里穿过时,我跟在她身后,兢兢战战,我总是在众人的艳羡地注视下,小跑而去。

    这时候,我如一条裹在土地里挣扎的蚯蚓,妄想穿过土地的防御,急切跑到阳光下,却不知道喜阴的生物在光下是可以被晒死的。

    在学校里,是我唯一能够放松的地方。

    我唯一突出的,大概也就是我的成绩比小雅姐可以了吧。

    然而就算如此,也只有上课我能够回答出问题时,才会有那么几秒羡慕的目光停留在我身上,老师慈爱的目光才会停滞几秒。

    更多的还是不屑,丑人多作怪。

    下课后,我总是被那些男生拉到角落里。一封又一封携带着那些少年幼稚而羞怯的暗恋词句载与其上。

    不要想歪,是小雅姐的。

    毕竟小雅姐在学校可是高冷女神,她怎么能那么随便接受别人的爱恋?

    那可不符合女神守则。

    但我知道,这不过是托辞,借口罢了。

    那时小雅姐12岁,小学六年级。我11岁,小学五年级。

    我知道小雅姐喜欢的是初中部八二班的那个男生,那是一个有着黝黑皮肤的男生,一米七八的个子在一群参差不齐的中学生里鹤立鸡群。

    高挺的鼻梁,浓眉大眼,每当他跳起灌篮时,总是引得女生们阵阵尖叫。

    怎么说呢,那还是一段纯情的岁月吧。

    喜欢如此简单,没有什么先上船后补票,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看对眼了就能在一起。

    由于初中部和小学部是连在一起的,要接触总会有机会的。

    男神爱上了女神,天经地义。

    看着恩恩爱爱偷偷摸摸的两个人,嫉妒是囚笼,把我逼得面目狰狞。

    我是小尾巴,天经地义的小尾巴。

    每当小雅姐去约会的时候,只要和婶子说,我也去,婶子总会同意。

    看着两个人拉拉扯扯的背影,在郊外肆意奔跑的身影,在阳光下拥抱,两个人的影子在阴影里纠缠。

    每一次当小雅姐和我说他多么好,对她多么体贴,我内心的毒蛇便会狠狠咬我一下。

    在黑暗里,胆小的蚯蚓渐渐变大,它在嫉妒里悄悄开花。

    等我升入初中的那一年,正好也是那一年学校开始严查谈恋爱。

    那时的我俨然已经变了模样,我不是只是小雅姐旁边那个赤裸的丑小鸭。

    我的肤色开始变白,以前不起眼的五官也越发耐看。常说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我变不成小雅姐那般模样,却也有了自己的出色之处。

    于此同时,我愈发努力着,因为我知道我还是一只丑小鸭,变成白天鹅的路还很远。

    而小雅姐依旧在她的爱情里奔跑着,做着那个瑰丽粉色的梦。

    当我在课堂里汗流浃背作着语文题时,在中午跑去恶臭的厕所背单词已驱赶睡意的同时,小雅姐开始学会化妆,开始蹬着高跟鞋漫步在小巷。

    中招时,我以优异的成绩进了县重点高中,小雅姐留了一年踩着线同我一起升入了高中。

    就在那一年,我15,小雅姐16岁。

    一个很平凡的一天,她男友过生日,还是那个皮肤黝黑的男生。

    那天由于是要去高中前的最后一夜,我们一群十来个人一起找了个大包间,我们狼嚎了一宿,一直到店主开始撵人。

    11个人干掉了快10箱啤酒,外加十几斤白酒。只有小雅姐有小叔规定的门禁,提前走了。

    看热闹的永远不嫌事大。

    那时候小雅姐的男友已经辍学了,开始步入了社会,明明是不谙世事的少年却已经染上了一身匪气。

    他的朋友竟然把他,和喝醉的我一起扔到了旅馆的同一间房间。

    常说酒后乱性,这么狗血的事情偏偏就能让我碰见。我是想过无数次把两个人的事情抖出去,以换得大家长的注意。

    可想像终究是幻想,我是恨上天不公,嫉妒的种子在内心深处生根发芽,随着每一次呼吸勒的我生疼。

    但我还是有着理智,每当有危险的想法我总是去楼下的花园里奔跑,一圈又一圈。

    这一次,狰狞的兽被放出了笼子,膨胀,肆无忌惮。

    那一夜发生了什么,谁知到呢?一只发情的兽,一只出笼的兽相遇会干什么?和和气气的睡一觉,说出来,你信吗?

    我是不信的。

    宿醉是真他娘的头疼,但是睡得正香被人叫醒,那更是令人火大

    我是被一声尖叫叫醒的,迷糊着睁开眼,我就发现自己浑身赤裸躺在另一幅裸体中。

    一张床被我们搞得乱七八糟,衣服散落了一地,甚至还有一只鞋就在我头的右边。

    小雅姐就站在门口尖叫,很快声音引来不少人的围观,看热闹的人永远不嫌事大。

    先反应过来的是小雅姐,她猛地关上了门,拾起地上的衣物扔给了我。然后啪的一巴掌,甩在了她男友的脸上,都惊了。

    “我警告过你,不要招惹我妹。”

    说完后,表姐就拉起刚裹好衣服的我往外走。事情发展出乎意外,我的脑子仿佛死机了,我干了什么?

    “小雅,小雅,你听我……”后面的声音被重重合上的门彻底隔绝。

    她一路把我送到家,一路也没说话。我内心也很忐忑,报仇的感觉好吗?把人拉下神坛的感觉好吗?

    明明做到了,为什么心里还是那么恶心?

    我再也忍不住内心的厌恶,跑到路边干呕起来。

    一直到家门口,小雅姐才抱住我,对我说:“对不起,苏淇,对不起。”

    明明应该是我说的,不是吗?

    说蛇蝎美人,美人如蛇。可你否曾想过,人明明都是一张皮,一副骨,掀开那层皮有什么不一样?

    我打开门,进了屋。如我预料的那样,桌上早已没了饭,凉饭也没了。我那父母都还在看电视,甚至没人回个头看是谁进来了。

    他们会不会想:那丫头终于死外面了,这下子清净了,少了一个人的饭。

    我默默回到屋里,又沉沉睡了过去。

    有什么变了,仿佛又什么都没变。

    世界是按重量形成的表,总要走下去。

    我如愿考上了大学,可以离开这个地方了吗?同时,表姐也背起行囊跟着村里的青年要到南方打工。

    原来,美丽并不是所有。

    我的父母也并不愿意,为一个终会嫁出去的赔钱货买账。我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我自己掏钱供自己总可以吧!

    六叔公拄着拐杖拦下我,猛地打在我腿上。我跪倒在地,跪的是父母,来看热闹的人,丢的是啥?

    最后,学费还是凑齐了。

    欲望是无根的草,在荒垠的心底扎根,我告诉自己,会变的,会变的。

    刚来学校报道,我就在室友满脸的不解中,匆匆跑向食堂。我渴望得到一份工作,起码能够填饱肚子。

    学费是有了,但生活费还是要自己掏的。

    我本就不擅长交际,兼职更是占了我本就不多的课余时间,就更没有时间与别人交朋友了。

    一开始,我的室友看我这么忙还会有些好奇心,每天跟着我跑跑。后来受不了,也就作罢了。

    等我反应过来时,寝室的格局基本已经定下了。也不怪他们,我本就应该个怪人吧。

    在室友忙着涂涂抹抹的时候,我在发传单,摆地摊中度过了我的第一个学期。

    大学四年,我并不想回家。在假期的日子里,我就直接跟着学姐出去打工。

    说出去可能没人信,在最穷的时候,还有一星期才会发工资,我兜里就剩下二十块。两个馒头一捏,撒点辣椒面,一瓶凉水,就能会我的午餐。

    到了最后,一点钱也没了。我翻遍屋子,只找到了一包方便面辣料,倒进杯子里,就着水硬是熬了两天。

    发工资后,我买了一大提方便面,生生吃到吐。我发誓,方便面真的是人类最伟大的发明。

    成都真的是个神奇的城市,潮湿多雨。然而往往下了一夜的雨,还是不影响第二天正常出行。

    然而最难忘的还是大二下学期那年,我全身肿胀,瘫倒在床上,不到100斤的体重分分钟爆表,向着120迈进。

    宿舍在一楼,背光,阴冷,潮湿。夜色阑珊里,小强不甘寂寞,与阴湿共舞,肥肉也在肆意增长。

    扛不住了,休学了一年。

    每天躺在我那间小屋的床上,明明靠着窗,每天睁开眼却都是绝望。

    他们又在商量着把我嫁出去,祸水还是祸害别人家的好。

    静静地躺在被子里发霉,我刚刚20岁,我还没毕业,怎么甘心?

    多亏我是如此丑陋不堪,才没被扔出去。那之后,彻底断了回家的念想。

    谁说的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感谢那段不堪,让我更好的懂得人情冷暖,还是抵不过,自己相拥时那抹余温。

    毕业后,我去了上海。

    也许繁华的地方,喧嚣的地方,总会有几丝暖意。

    我依旧执拗地认为,是自己不更好,才担不起别人的喜爱。

    长久的自卑深入骨髓。在高楼林立里,在车流人来里,在灯海汪洋里,谁他妈在喧嚣,对不起,我看不起你。

    去看了心理医生,被劝告,要多交朋友,打开心房。

    踌躇了好久,要张嘴的时候忽然想起来,单身久了,连和别人怎么相处都忘了。

    医师说,我太心急了,要学会慢慢来。

    工作之余,我开始学习沏茶和插花。

    没有报班,只是兴趣所在,又何必为了情趣而被禁锢。

    袅袅茶烟里,欲望随着茶叶几许浮沉,看着跳动的茶叶,没由来的,心突然就静了下来。

    与杭州相识,是一次偶然的机会。

    本该是同事出差,却偶遇了红白喜事,想了想,便替他应下了。

    没到杭州之前,对杭州的印象也就是《新白娘子传奇》里的西湖罢了。想着应该是小桥流水人家,烟雾蒙蒙,在烟雨里看尽世态炎凉。

    可真到了,却发现西湖还是那个西湖,美则美矣,只是烟火味太浓了些,并没有想象中那番空灵。

    正如看人,第一眼觉得很好,细看之下,也不过一副皮囊裹着的欲望。

    从未想过,一次旅行会邂逅温钰。

    人如其名,温柔的珍宝。

    终于有人能陪着我执一把油纸伞,穿梭在烟雨朦胧中,固执地穿过大街小巷。终于有人会因为一句话,就跑过来陪我,沿着大街走了一遍又一遍。

    现实太美,如泡沫,啪的一下就会碎。

    七天后,我匆匆回到了上海,把这段记忆压了再压。

    偶然走在路上,会忽然觉得手里空荡荡的,看着别人手里的伞,总会恍惚。

    顺从心里的感觉,我申请掉到了杭州。西湖还是那个西湖,却不见了许仙和白娘子。

    住的地方离湖边很近,打开后窗,就能看见波动的湖水。

    依旧是个雨天,下楼,看着细密的雨丝一点一点打出一圈又一圈的水纹,嘀嗒嘀嗒。忽然,感觉上方雨停了。

    “苏小姐,好久不见。”

    “温先生,好久不见。”

    后来呢,就经常遇见温钰了。去下馆子有他,散步也有他。除了我工作和睡觉外,所有的空闲时间身边总会多个大尾巴。

    也许是老了,想有个伴。或者忽然觉得多个人也不错,就这么稀里糊涂在一起了。

    把当年的事和他讲了后,预想中的翻脸并没有看到。

    他抱紧了我,劝我回去多看看,也许有助于打开我的心结。

    我笑他,怎么和当时的心理医生一个调调。

    他说:“苏淇,我看见你的心里有一个大结,你发现了吗?你并不是不会和别人相处,你只是把真正的自己关了起来。”

    我撇着嘴:“温先生,难道你面前的我还是假的不成?”

    温钰没有说话,他知道我已经在暴怒的边缘,在某些问题上我异常的执着,比如现在。

    他咽了口吐沫,“也许我们都应该静静。”

    他很了解我,如果这个时候他在和我顶嘴,我只能说我们完了。

    第二天,定了票,我回了老家,没有告诉他,也没有告诉其他任何人。

    小村子依旧是那个村子,多了些楼房,多了些垃圾。

    打开大门,我走了进去,大槐树下,佝偻着腰的妇人正在提水。

    “妈。”

    “谁?”话语里带着疑问,她转过身,直愣愣地瞅着我。

    忽然大叫了起来,“三娃,老三,你二姐回来了,快去村头叫你爹。”

    屋里跑出来个壮实小伙子,看了我几眼,脸上忽然露出了惊喜的表情,然后像外跑去。

    又只剩下我们两个人,尴尬在蔓延。我仿佛听见噼里啪啦的柴火声在脑中炸响。

    穿着时髦的少女,裹着发黄围巾的母亲。

    天微醺,夕阳在沉暮里羞红了脸颊。

    坐上桌,看着满桌的菜,忽然有一丝不适应。这可是我的童年梦想的情景啊!满桌珍馐,带着暖意的陪伴。

    而不是剩菜残羹,冷漠压抑的氛围,呵斥的指责。只是看我的目光都带着小心翼翼,仿佛我是易碎品。

    我留下些钱,一份当做小弟的婚钱,一份小妹的份子钱,还有一部分留作他们的养老钱。

    去了小雅姐家,她已经结婚了,有了个三岁的宝宝。不富裕,但也略有富裕。

    她依旧漂亮,只是我也学会在她面前直起了腰。

    “以前,你恨过我吗?”她开口了,语调带着不自信。

    “都过去了,不是吗,我已经学着放下了。”

    “放下了就好,放下了就好。这辈子你会过得比我好,我此生也就这样了。”

    看着她眼角泛着的泪花,我终究说出了那句话,“你也会幸福的。”

    第二天天黑的时候,我已经到了杭州火车站。从车上下来,在人群中,一眼就瞅到了那个家伙。

    “嗨,温先生,我回来了。”

    谁说的,丑女没有春天?

    大千世界,三千小世界。暧昧,诱惑,在勾引我们。痛苦,灰暗,如影如随,从未放过我们。

    在欲望的汪洋里,我沉沦过,迷惘过,但终究爬了出去。放下,去顺从它,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温先生,我们会幸福的吧!”

    那句低语,落入谁的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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