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前面
距离上一次真实写文时间是半个月前,假期刚刚结束。
这半个月来,时而因为能在这样好的年纪自由来来往往而庆幸,时而深陷于生活的泥潭在困倦和疲怠中迷失。
「但是,索性我们仍然如此生龙活虎。」
马不停蹄地趁着绵延的冬雨和朋友一家去Brive过圣诞节。
这是一个非常典型传统的法国小城,似乎所有人都把心思花在了装修和自我兴趣上。华美精致的房间装饰,橱柜里集满了世界各地的食谱,就连圣诞节收到的礼物也是一部食谱。每天在自制的圆面包和热巧克力的香味中醒来,中午则是烤箱里不加任何调料的肉的香味,晚上在为第二天准备的红酒鹿肉(没错,是鹿肉!不违法!可惜我不爱吃)的香味中沉沉睡去。
我每天早上都要去一条河旁跑步,远处是山丘,山丘上是鳞次栉比的房屋。我就沿着冬天汹涌深深埋没的河床前行,再经过一个橄榄球场,一直跑到最远,再慢悠悠地顺着阳光的纹理跑回家。
大多数时间,我们都是在餐桌上度过的,吃一顿丰盛的饭需要很久,从前菜到甜点,一个盘子接一个盘子地往下传,一杯酒一杯酒地拒绝。这是一个传统的尊崇厨艺的法国家庭,本着学习的心态,我天天厮混在厨房里,看这家的大厨们如何通过各种先进的机器做出神奇的美食。
有时我们会一起出门,买咸马卡龙(鹅肝味马卡龙仍然是甜的,摊手),去做华夫饼最好吃的咖啡店喝下午茶,也会在教堂听工作人员回复我的问题:地下室里的坟墓到底曾经有人住过吗?去了Brive附近的两座小城Turenne和Collonges la rouge,终于知道了平时吃的大扇贝背后的历史故事,圣雅各朝圣之路Saint-Jacque(前往西班牙天主教圣地)休息的驿站,拍了很美的照片。回去的路上遇到了自法国以来最美的夕阳,Christine为了让我拍照硬是改道开了好远停在一片空地,我邀请她出来和我欣赏最后的落日余晖。
直至最后一天走时,Rémi的车很神奇地坏了,他还恐吓我我见不了Roger了(因为是第二天的票)。于是我们折返,一直到晚上换了车才出发。
到图卢兹时已是夜晚,和Kuma桑在几乎空了的地铁站见面。
第二天,出发去巴黎,去见Roger。
Roger是谁?我三年的笔友,我大二时的语言伙伴(学校项目,学中文和学法语的tandem),是一位非常有故事的老爷爷。可以说我选择来法国也是因为他,当时的目标很简单:去法国,去巴黎,去见老爷爷!
因为太期待了,可以说等了整整三年,虽然说也收到过他的一些照片,但是见面确实是一件让人能完全推翻印象的事情。初见Roger,第一感觉是害怕的。
怕什么呢?我问自己。他要帮我背我的大登山包,我给拒绝了。我们两就埋头在寒冷的夜色中走向他的车。就是很怕啊。我们走出大巴站,巴黎的风一点点灌进我的身体。我见过他五十年前的结婚照,我知道他所有的家庭成员,他是我初到法国时唯一一个认识的人,也是我下飞机后第一个打电话通知的人,我们相互了解,我们的朋友家人都知道对方这个语言伙伴的存在,我们却从未见过面。我怕啊,甚至怕指甲油都有可能破坏他对我的原始印象。
接着,一切就像曾经数十次skype通话和几十封邮件班一般顺利,Roger,一个初见面时精神看起来严肃的老爷爷,最后变成了被我带成了,和我一样爱做鬼脸永远冲我笑的小老头。
多少人被海明威那句“巴黎是一场流动的盛宴”被骗得心神驰往,我和Roger这位反旅游业过于发展的conflans人在一起,没去多少著名必去的巴黎景点,大多数时间都待在他家,却在这一周时间内深切感受到,我真的来到了巴黎,这或许就是我所寻找的盛宴。
早上迎接我的是已经在厨房吃完早餐看完le Figaro的Roger,于是我们开始聊天,有时遇到我不懂的词就开始旁征博引小黑板教学(他家厨房里有一块小黑板,泪),偶尔我们会一起去他巨大的书房翻词典看解释。有一次不知道为什么扯到了“巴别塔”,他很惊讶我从来没听过“Tour de Babel”,带我去书房翻一本宗教书籍,去找这个词语的解释。总之,他们一家人随时随地都在纠正我的各种错误,各种文化索引,头脑风暴,中法日伊朗文化交流。回家时说日语“我回来啦”,吃饭时日语“我开动啦”以及偶尔他们之间的日语对话。
晚上八点雷打不动地一起看新闻,晚饭后我们就在塞纳河旁边散步,从此处曾是西藏难民的驻扎地,到他的青年时代,再到我的copines女朋友们。
Roger的妻子Michiko是位日本人,曾经是位翻译,退休后开始练中国气功,经常在家唱歌剧,用缝纫机做东西,偏爱吃有机bio食物。
当我置身于这样的一个环境,无论巴黎多大的风暴似乎都与我无关,所有浪迹天涯的想法都在这一周内本本分分地隐蔽起来。别说巴黎,Roger书房里那数不清的中文法语日语伊朗书各国DVD电影,排得满满落落地CD,各种有心的小饰品,也只有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走遍世界的前提永远是先得有深层次的文化积淀。
我和Roger在去蒙特马高地(他最喜爱的地方,因为可以俯瞰巴黎)的路上,他很痛心此地已经变得完完全全商业化,连圣心大教堂都因为太多人排队我们并未进入,于是谈到旅游业对巴黎的冲击,表达了自己对巴黎的情感转变。我问他怎么看海明威的那句“如果你年轻时有幸在巴黎居住过,那么无论以后你去哪里,巴黎都会与你同在,因为巴黎是一场流动的盛宴。”Roger说海明威生活的那个时代已经成为过去,那时的巴黎和今天的巴黎全然不同。还开玩笑说就是因为海明威说了这句话,大家才都来的,我们哈哈大笑,他却给我介绍这区的布匹特色,以及墙上少见极有特色的面具墙绘。
为了准备新年大餐,Roger特地开接近一个半小时去一家小伊朗店,买了类似柠檬汁一样的两瓶酱料,接着准备了整整一天的类似于番茄牛腩一样的伊朗菜,从一本伊朗菜谱的书上抄下食谱,严格计时去准备新年大餐,那时我懂得什么叫精致简朴饮食。
我们去先贤祠,Roger轻易地向我介绍每一位伟人的历史,却问我:“法国号称一个世俗国家,为何先贤祠的创建仍待有宗教特色?”与此同时他也说这是他第二次来先贤祠,我这才明白行万里路的前提,永远是读万卷书。
倒数第二天,我们骑行了接近十公里,迷失在巴黎的郊区,在乡村小路和高速公路上追逐彩虹,并相约下次骑行去征服另一座山。Michico的母亲97岁高龄,我一方面感慨日本的老龄化,另一方面决心坚持在Roger家非常健康的饮食运动方式。
去拉雪兹神父公墓时,Roger带我发现每一个墓碑的区别,国籍,年龄纪念方式,那天他看起来有些伤感。去Moulin Rouge时,一路的红灯区,我本着好奇的天性,一路问了下去。去看Coco时的开怀大笑和畅快痛哭。总之,每一个时刻都难以复制。
我背着他送我的收音机,书,各种生活学习用品离开了巴黎,他写的那句话被我握在手里。我只在Roger的车里远远看了埃菲尔铁塔,香榭丽舍大街,凯旋门等等著名的景点,我连卢浮宫都没去。但是却一点也不觉得遗憾。
「巴黎,我已然是生活过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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