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没带手机的旅行(一)

作者: 柳上听黄鹂 | 来源:发表于2019-06-01 17:26 被阅读6次

    早晨赶早车去北京,居然忘了带手机。

    LI先生放下我和女儿,匆匆而去。我拿身份证给女儿去取票时,陡然发现包里没有手机。不知为什么脑子里不断映出拔掉电源向包里放手机的画面,误导了我;也不知为什么出门前一向要检点“身、手、钥、钱”(谐音:伸手要钱)四要素的我,何以这次疏忽大意如此?

    一想是了,早晨因为女儿起床磨蹭,我说了几句,LI先生平时总惯着女儿,如今要出门了倒大肆发挥教育起女儿来,搞得我们都不高兴了。有片刻的慌乱,跑去与取票的女儿汇合,告诉她这窘境,她却坚定地说:“那也只好走呀!”

    我原来琢磨让她先去,我赶后面的车。看她这样,自然是不想自己先去,我瞬间定下心来,想到决不能让蝴蝶效应发酵放大,谣言止于智者,祸事止于冷静。

    边进站上车,我边筹划后续方案。坐在车上,先给LI先生打电话,告诉他忘了带手机,然后告诉他该做的事项:

    一、把手机短信中酒店预定的信息发到女儿手机上。

    二、在微信中找到我最近联系的德语学校小助,在她发的信息中找到一帧照片,按上面的地址电话把手机寄过来。

    三、把德语学校小助的微信名片发给女儿。

    最后,我委婉轻松地说:“不着急,你有空的时候去办就行。”我了解LI先生的性格,倘若我火烧火燎地说十万火急马上去办,他肯定会不高兴地说:“你忘了拿手机还支使我?我工作多忙你知道么……”所以我偏轻描淡写。

    果然我不着急他就着急了,打完电话没几分钟,他就回了家,让我把待办事项发到他手机上,不然他搞不清。我一、二、三打好发了一遍,他还是这个找不到,那个找不到,我小心翼翼地电话遥控着,终于把这件事搞掂,火车已经开出一站多地。

    我觉得一个男人忙与不忙,只在他自己的意愿。他不在乎你,不想见你,不想做事……那一定会忙,反之,他无论多忙,总是有空的!

    我没有座,这里坐坐那里坐坐,换了两个座位之后,我笃定地坐下来,觉得这个座位今天就是我的了。别问我哪来的自信,有时候我开玩笑说这是上天对我总是麻溜儿让座给需要的人的格外恩赏,虽然我让座并不是冲着这恩赏。

    笃定下来,也开始无聊。倘若拿着手机,我已经读了无数的文字,或长或短,总不能闲着。

    今天没带手机,在大家都低头看手机的车厢里,显得有点没着没落,我有点后悔和谴责自己,在最后时刻还是为了减轻重量决定不带书的懒惰行为。不然现在看看书该是多么惬意。

    但很快,邻座中年男子的大嗓门就打断了我戴着墨镜假寐的浮想联翩。

    他左右手各拿一部手机,象左右开弓的双枪老太婆一样,这个打完拨那个,那个讲完又拨这个,短暂的间歇里,仿佛填空似的,骂一两句脏话。

    我早已听出,他来自我长到九岁才离开的小城,我并不喜欢那里,除了人性普遍的奸狡,比高粱壳子还土的方言,最可恶的是那方言里,骂人的脏话丑陋肮脏花样繁多,别处的语言绝难效颦。

    他操着当地的方言,时不时夹杂着特有的脏话,就好比某地的特色美食里,要放点当地特有的调料一样自然和必须。

    听来听去,这位大哥一直吹牛,他明明去省城,这是他在一通电话里讲的,我也不是要故意窃听,不听也不行,那个人似乎是知道他去要见面,他斩钉截铁说不见,神乎其神地说要和什么大佬见面。其余的电话里,他都说在去北京的车上,他的口气足以令人误解,深究起来你却不能说他撒谎,见的都是大老板,谈的都是大生意,给他儿子打电话,一开口就说发了几千上万的红包,问还要不要,我都怀疑这孩子是吞金吃银的貔貅吗?

    可是他往往说了几句,对方见没什么事就要挂断,他只好匆匆以一句“那就回去再说吧”结束了谈话,这大哥敢情花钱就为了找人说话呀!

    我开始很讨厌他满嘴跑火车,但听多了,不觉被他逗乐,偷偷莞尔。

    梭罗在《瓦尔登湖》里曾说:这世上,每个人都是一座孤岛,离得再近也无法连成一片陆地……

    这位大哥,不过是一个喜欢热闹害怕孤独的人,他试图用两部手机不断与别人建立链接,可是他们都没有太多兴趣听他毫无实质内容的谈话,包括他自己的儿子。

    人生而孤独,却不甘寂寞。只是人们排遣寂寞的方式不同罢了。比如我的默然读书,看一篇又一篇文章,他的呼朋引伴,打一个又一个电话……一个是向内的探索,一个是向外的搜求,本质上并无不同,唯他扰民,我只娱己。

    已到省城,我疑心自己听错或者他改了主意,也不好出言提醒,他还在大声打着电话,在最后一刻,他忽然猛醒,动作很大地拿了包,我麻利地起身为他让路,他冲冲撞撞总算在车门关闭之前下了车。

    新上来的一对母女要跟我换座位,我笑嘻嘻地满足了她们,去坐不远处一个靠窗的座位,边上是一个胖胖的青年男子,一堵胖大的热哄哄的墙,封堵在入口。我询问他是否可以坐里面,他坚决地说“不”,我只好请他站起来,他似乎对方才的拒绝有点抱歉,找补了一句:“我太胖,进去太憋闷。”他倒是敞亮了,给我留下的余地可就很憋闷了。

    一个胖大的人,在空间上总是具有强烈的扩张感和侵略性。他正戴着耳机看视频,我扫了两眼,想着也许可以叨点光,虽然听不见,但我看视频上一个高大壮美的年轻女子说得慷慨激昂,开始我疑惑这么年轻的人都开始养生了?随即觉得这满屏的黑字过于专业,明白过来他是学医的。略略浏览一过,想着学点医学知识也不错。再换一屏,却是咯血吐痰水肿什么的,赶紧转眼看向窗外。

    这一看不打紧,瞬间将我的思绪拉回到读大学、坐绿皮车的少女时代。

    现在不到一个小时的车程,那时要6个多小时,而且每次人满为患。我从小生长在铁道边上,听着汽笛的长鸣长大,从我懂事起,望着两条伸向天边的铁轨,我就觉得我可以坐着火车去到世界上任何地方。

    那时车票不卖座,座位都是靠抢的,先到先得,管理也不似现在严格,从我家到站台有小路可通,很多时候可以抢一个靠窗的座位。在晃晃荡荡的旅程里,看书,或者望着窗外郁郁葱葱的绿色发呆。

    火车两边稀稀落落的树过去是大片的田野,田野的尽头,总是一排参差错落的绿树拦住了视线。

    明明知道那树后也许不过还是田野,村庄、树木……但总是忍不住猜想,那树后藏着的也许是不一样的故事,不一样的秘密,不一样的悲欢。

    尤其是雨雾中的田野与树木,蓊郁的浓绿氤氲着皑皑的雾气,发了黑,象一帧宏大的永不完结的水墨画,在窗外连绵……那树海云山后的人,象隐在宋人黄褐底子的山水画里影影绰绰的小人,看不分明,可你知道他们有无限情绪正在酝酿,无数故事正在敷演……很多时候,我就这样望着窗外发呆,心里却翻江倒海,波涛汹涌,想着树后正在发生怎样的故事,而我恨不得做那个编剧。

    如今窗外风景一闪而过,支离破碎的田野,矮小整饬的树木,在这其间拔地而起的低楼高厦,象稻田里隐匿大象,藏掖不住,一览无余,揭去了神秘的面纱,便无想象的余地,让人只叹:太阳底下再无新事!

    某小站转瞬即逝的标语,只来得及看清前半句——职工作业标准化。看来事过多年,“标准化”的口号尚未过时。

    这是我曾熟悉的东西,那时由于改革整合,我新到一个单位,自然要被人百般为难一番,后来恰是这个“标准化”救了我。当时发的文件长篇大论,一级级抄下来,简直不知所云,艰深晦涩得几个领导来回推诿不肯定夺,到了检查评比就被抓了典型,得了个倒数第一。

    我算临危受命,自然不会一级一级抄文件,不知所云不求甚解,甚至以讹传讹,我将标准化的起源发展来龙去脉都捋了一遍,标准化本来是为了适应工业化需求,起源于欧美,曾带来了管理水平、经济收益的巨大提升,但随着标准化的不断深入细化,僵化的条款对于活泼的人性的戕害,以及标准化制定、操作过程中出现的偏差,管理水平反倒会有所滑坡,甚至遭遇消极的反抗,凡事过犹不及,西方已经开始反思过度标准化可能带来的负面影响。

    我在做了一番功课之后,提出了我的策略和做法,领导见我说得头头是道,自然大力支持,忙了一阵子,光资料就整了几大盒,结果一炮打响,上级主管正发怵呢,见我弄出这样全面精细的样本来,立即照搬了去,全体学习,下一次检查评比我们从倒数第一跃升为正数第一,不断有兄弟单位来取经,先是公司后是全局,最后是总公司来开现场会,他们从此对我刮目相看。

    但我对于那种刀切豆腐式的管理感到了厌倦,大小、形状、重量完全整齐划一,而且刀功不准,零切碎割,本来大块的豆腐,都给切割成零碎的边角料,结果就是每块豆腐越来越小,无论于公还是于私,都是惨烈的浪费与无谓的消耗。

    职场上两次转身,一次高峰一次低谷,别人会觉得惋惜、不智,得到的东西放手当然是一个艰难的选择,但是大部分人都只见锦衣的华丽,却不管它是否合身,而我不想削足适履,哪怕是为了一双美丽的水晶鞋。

    一个人给关在火柴盒里久了,很难再生发出什么创造力和想象力,而人生却长着呢!

    2019.05.19年在火车上, 以意识流的形式记录旅途。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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