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疲劳》里的迷幻现实主义及其他（读书札记二〇一九第三卷）

《生死疲劳》里的迷幻现实主义及其他（读书札记二〇一九第三卷）

一、《生死疲劳》里的迷幻

小说《生死疲劳》是莫言运用魔幻现实主义风格最为典型的作品。“将迷幻现实主义与民间故事、历史以及当代社会现实相融合。”

首先，魔幻体现在叙事技巧上

本书采用多视觉叙事，前四部主要运用第一人称，第五部“开端与结局”采用第三人称。故事的叙述者有三人：西门闹（包括其投胎转世的驴，牛，猪，狗）；蓝解放；“莫言”。

西门闹，高密东北乡的地主，靠“劳动致富，智慧发家”（P4），并且为人仁慈（救过蓝脸，放过偷烟的黄瞳），在1949年的土改中被枪毙。死不瞑目，阎王殿里喊冤，获得投胎机会，然而投胎做了蓝脸家的驴（以前属西门家）。书的第一部，故事由驴讲述。驴后来成为县长的坐骑，在山路上摔断了腿，再次被蓝脸领回去。无奈，在1960年的大饥荒中被村民宰杀，蓝脸也救不了。驴活了十年（1950—1960）。

第二世（1961—1972），做了牛，即西门牛。第二部的故事主要由牛讲述（极少处由蓝解放讲述）。不论是此时的牛还是之前的驴，都是单干户蓝脸精神上唯一的伴侣，亲如弟兄，情同知己。这一部分故事涉及到集体化生产。蓝脸在妻儿全全并入合作社的情况下，坚持了自己的态度。最后牛跟着蓝解放入了合作社，但它决不耕公社的土地，被蓝金龙怒打后用秸秆烧死。站在读者的视觉看，是弑父行为。

牛死之后，在阎王殿鸣冤。被阎王爷哄了一阵，允诺让他投身富贵人家，让其生长衣食无忧，作为补偿；实际上，让西门闹投身做了猪，即猪十六。这猪和前面两世的驴和牛一样有灵性，记得前世的事。疯长，体态健壮庞大；在“大养其猪”时期，作为种猪，得到精心照顾。它弹跳很好，随时跃出圈栏到大队听“莫言”朗读《参考消息》，纵身可以抓住杏树枝杈晃荡身躯；可以“人立”行走。在这一部分中，“文化大革命”时期，许多政客和知识分子遭遇批斗，包括洪泰岳、黄瞳、常天红等。猪后来逃走到一个三角洲，在野猪群体中称霸。最后在河边为搭救西门屯的孩子被淹死。

第三世（1972—1982），这一部分叙述者为蓝解放。

第四世（1982—1997），投胎做了狗，即狗小四。狗小四被分给解放儿子蓝开放。蓝解放此时做了副县长，居住在县城，妻子黄合作在火车站广场卖油条。夫妻关系因庞春苗的介入而分崩离析，在这关头，狗担当起了每天接送孩子开放上下学的重任。这一部分，故事主要以狗小四的身份叙述；其中五十章、五十二章、五十三章由狗小四和蓝解放交替叙述。狗小四在县城称霸，被狗类推为狗协会会长，有时在天花广场举行聚会（月光PATY），喝啤酒。此部分主要讲蓝解放和庞春苗的爱情；西门金龙搞旅游开发当了董事长；庞康美的崛起和衰败。在迎春的葬礼上，洪泰岳用雷管炸死金龙。

第五部（1997—2000），以“莫言”的视觉叙述。“莫言”是作者虚构的一个人物，从小鬼灵精性格，暗恋过庞抗美，后面去了西安从事写作；蓝解放辞去副县长职位与春苗私奔后投靠“莫言”。有作者自传成分。符合一个文艺小说家的性格。更多还是虚构的，因为真实的作家莫言并不是在西安从事文学创作而是在北京。

其次，魔幻体现在黄互助的神发上

黄互助是黄瞳和迎春的长女，长大后嫁了西门金龙，西门金龙和春苗死后她和蓝解放走在了一起。书中说她“宁死不剪头发，是因为她的头发上有毛细血管，一剪就往外渗血丝儿，她的头发根根粗壮，抓上去肉乎乎的，这样的头发，世所罕见”（P150）。她的头发烧成灰，可以止血，第五十一章，蓝开放割破手指亲身验证。

我所理解的魔幻，指现实中不可能存在的东西。如上，投胎转世六世轮回，神发：在现实生活中都是不可能有的事情。

二、几个重要人物

1.蓝脸。这是我最喜欢的人物形象。他小时家穷，在野外差点被冻死，被良善的西门闹捡回来，做了西门家的长工。西门闹死后，娶了西门家的二姨太迎春。在合作社时期，他坚决不入社，但不反对妻儿女入社；成了全国唯一的单干户。显然在那样的时代，他的判断比周围所有人高明，知道吃大锅饭不可能食物充足。因为这样的特立独行和孤注一掷，遭受大队、村委乃至养子金龙的怨恨。但他就这样，许多日月里，孤苦伶仃，与动物和他的土地为伴。但，这就是他喜欢的人生，他从未后悔过单干。

2.合作。黄合作是黄瞳次女，蓝解放之妻，蓝开放之母。她与丈夫的结合不是因为恋情。丈夫从未爱过她。臀部先后两次被野猪和狗咬去肉，成了“歪屁股”女人。蓝解放当上副县长，她在火车站饭店门口的广场上卖油条。她试图阻止丈夫和春苗的关系，并因此回了一趟老家西门屯，终究未果。后来患了癌症。临死前，她原谅了丈夫和春苗。

“都到了这地步了，还说这些干什么？”她说，“你们两个，这些年也受了苦了，”她看看春苗，说，“你也见老了，”又看看我（蓝解放）说，“你的头发也没几根黑的了……”

……

“我让开放去把你们找来，就是想对你们说，我没有几天熬头了，你们也不用东躲西藏了……也是我当时糊涂，当初为什么不成全你们呢……”

……

“谁也没有错……”合作道，“这是老天爷早就安排好的，命该如此啊，怎么能躲得过呢……”

“解放，咱们也算是夫妻一场，我死之后，你好好对她（春苗）……她也真是个好样的，跟了你的女人，都没得福享……”（P542—P543）

合作的这番话，让人感慨。一个女人，最终只能原谅不爱自己的男人。

3.洪泰岳。一个个盲目的革命家。初，他是出现在东北乡里的一个乞丐，敲着一块牛胯骨讨饭；后来在“形势”下，他公开身份，原来是地下党。做了西门屯的一把手，自然在“文革”时也遭了批斗。他的性格集中在盲目和顽固上，类似《平凡的世界》里的孙玉亭。时代已经向前滚动，他却仍旧停留在过去的思想记忆。因为这个缘故，敌视新时代的人物西门金龙，并在迎春的葬礼上用雷管与金龙同归于尽，制造了一出悲剧。

三、蓝解放与庞春苗的爱情

庞春苗小解放二十岁。庞春苗的父亲庞虎，是志愿军英雄，断了腿，接了假肢。最初，庞虎妻王乐云路上就要生孩子（庞抗美），遇到好心蓝脸用驴将其去负去医院。蓝家成了庞家的恩人。庞虎后来任棉花加工厂厂长，念及旧恩，蓝解放得以去工厂工作，自此解放一步一步上升直到副县长。解放初次见到春苗是在棉花加工厂，那时小女孩在玩倒立游戏。蓝解放做副县长时，一次“莫言”将春苗带到他办公室，自此恋情开始。

两人经历了亲人的阻拦，包括孩子庞凤凰和蓝开放的戏弄，但越是这样，两人的信念越坚定。他们奔走西安，在已成为作家的“莫言”帮助下开始异乡生活。妻黄合作患癌症，开放去把他们找回来。第五部中，春苗死于车祸。

两人的爱情，使得两个人有一种必须要在一起的决心。这显然是作者理解和认同的爱情模式。那样地无所顾忌，父母孩子都不管了。在办公室做爱。就是这样任性和纵欲。

四、其他

全书时间跨越五十年：1950年—2000年。涉及这时间中重大历史事件，“土改”、“大跃进”、“文革”、“平反”……作为读者，我通过它了解到许多此前不知道的知识。

西门闹第五世投胎成为一只猴子，是欢欢和庞凤凰耍猴戏的工具，后来被蓝开放开枪打死。第六世投胎为庞凤凰之子，大头儿蓝千岁，世纪婴儿；因为出生在2000年，新的世纪。

《生死疲劳》语言幽默，用词大胆，有很多方言，甚至不避脏话，农村骂人的话很多，第五部第二章的标题是“做爱的姿势”；也有很多句子是精心锻造，细致精美；这和作家其他小说一致。读来轻松。

结尾与《百年孤独》的联系

本书的结尾是，在不知情的前提下，开放与庞凤凰（实际为金龙之女）乱伦，生下大头儿蓝千岁。孩子出生前，开放已为自己的错误行为结束了性命。庞凤凰因难产生子，大出血死去。《百年孤独》的结尾是，阿玛兰妲·乌尔苏拉（家族的第五代女性）与奥雷里亚诺·布恩迪亚（家族的第六代男性）乱伦生下长有猪尾巴的孩子。也就是说，《百年孤独》是男子和小姨乱伦；《生死疲劳》是男子和堂妹乱伦。乱伦的两位女性都因难产死亡。男子是：开放用枪自杀；奥雷里亚诺（第六代）因成功破译羊皮卷手稿的预言而随马孔多一并消失。畸形孩子：第七代的奥雷里亚诺被蚂蚁吃掉；大头儿蓝千岁正常生活，记得前世的事，作为故事的讲述者。

莫言的长篇，一贯把故事背景放在高密东北乡。《红高粱家族》塑造的是“最英雄好汉最王八蛋、最能喝酒最能爱”的余占鳌，突显一种血性精神。《丰乳肥臀》写了一位母亲，故事背景大部分与《生死疲劳》重合，但前者技巧性不是很多，内容却更为丰富。《檀香刑》结构耐人寻味，可以与《生死疲劳》先后阅读，其中的凌迟和檀香刑描写得让人读了害怕、觉得胸膛一阵发冷，淋漓尽致。《蛙》分两大部分，前面是小说，后面是戏剧；内容有关计划生育。是难得的作品。

期望，某一天，我和你，在莫言那神秘的高密东北乡遇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