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芽

文/夕阳破晓

春芽

陕南的山区每年春天都是打春芽的时候，春芽就是香椿，这是当地人的叫法。春芽打回家可以腌成咸菜，春芽做菜浓香鲜美，质脆多汁。

我家就种了许多春芽树，打回来的春芽由母亲腌制，剩下的就去集市上售卖。

又到了一年的春天，新的学期。

父亲几年前送我到县城读书，我上初二，成绩中等，十三四岁的我，还尚未懂事，总是在同学面前自卑，抱怨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平凡、老实巴交的父亲。又是开春时节，我还穿着冬天的牛仔裤，一条洗的发白的裤子，每天都会热出一身汗，我看着同学们都换上了春装，自己伤心的低下头，甚至不敢和同学多说话，怕他们笑话我，看不起我。

周末回到家，我翻箱倒柜找着衣裳，实在是没有适合春天穿的衣服，都是些哥哥穿过的衣服，想着同学们都穿着长袖，我却穿着毛衣的情景，我心里恨透了这个家。

吃饭的时候，父亲似乎看出了我的异常，我抬头看看父亲，父亲神色并未很沉重，抹了一把头发，冲我嘿嘿的笑着，一边笑一边把我全身打量了个遍。

“嘿嘿，你这裤子不求行啊，热的很，遭不住哩！”父亲边笑边说。

我没有回话，我听到父亲这样说，心里既渴望他能给我换新的，又有种愧疚涌上来，只好低头不停往嘴里塞饭。

“后天我送你去学校吧，顺路给你买条裤子，你这咋个穿哩”说罢父亲又嘿嘿的笑了起来。

总之，这顿饭我吃的很难受，两只脚不停的相互揉搓，用这样的方式来发泄我的难受，在这样的气氛中吃完了一顿饭，父亲倒是很轻松，吃了好几碗。

随后父亲喊我和他去山上打春芽，我不会爬树，父亲就让我给他打下手，捡捡落在地上的春芽。起初下面的春芽我们俩惦着脚就能摘到，在往上就只能竹竿打了，最上面的连竹竿都够不着，父亲决定爬树了，我在下面拿着背篓，等着父亲爬上去。

父亲跟我一样瘦弱，甚至有些骨瘦如柴，但父亲却浑身是劲，爬树一点不含糊，他用那宽厚的手掌紧紧攥住树枝，粗糙的树皮丝毫没影响到父亲，父亲双脚一登，整个人都腾空起来，双臂不停的颤抖，青筋暴起，用力一跃，紧紧抱住了树干。

我替父亲捏了一把汗，心想要是父亲掉下来怎么办，不想了，不可能的，我摇了摇头，放弃了不吉利的想法。

只见父亲一点一点的往上爬着，许久之后，爬到了树顶，父亲早已满头大汗，大气一个接一个的喘，父亲回过头笑着对我说：“哎呀！不求行了，往年你大爹二爹爬树都比不过我，好久没爬了哩！”父亲说完咽了几口口水，但我始终没听见父亲说自己老了。

说完，我把竹竿递给父亲，父亲拿着竹竿开始打春芽，我就在下面捡，父亲一只手抱住树干，一只手举着竹竿用力敲打着，有时一只手劲不够打不下来，父亲就骑在树上，双腿夹着树枝，双手去打，十几米高的树，父亲在上面摇来摇去，丝毫不害怕，就连着这样父亲爬五六课树，春芽装了满满一背篓。

父亲累坏了，坐在地上，靠着树，点了一根烟，在我的记忆中父亲每次干活累了都爱抽烟，虽然有害身体，可我知道那是他缓解疲劳的唯一方式。

春芽打够了，我们满载而归，回家就等母亲腌制了，看着一背篓翠绿的春芽，闻着诱人的香味，我和父亲心满意足。

回到家，父亲就开始处理春芽，把一颗颗小苗排在一起，用稻草一捆，一墩墩的春芽就打理好了，原来父亲是把这些成色好的，挑出来去卖啊，一背篓都腌成咸菜肯定吃不完，卖掉还能换些钱，这春芽可算是特产了啊，每年春季都有好多人买，价钱也很高，父亲齐的那一小墩就能卖10元左右，看着一屋子的春芽，在想想山上的哪些树，我都乐出了声。

第二天，我收拾好东西准备去学校，父亲也急忙开始洗漱，认真的梳着自己的头发，边梳边对我说：“我也跟你去，给你买裤子”，说着扯了扯自己的裤子，拍拍上面的灰，把衣服扎进裤子里，那是一条从我记事起父亲就系着的一条皮带，上面早已是伤痕累累。整理完父亲转身就进屋了。

一会儿，父亲扛着一个大蛇皮口袋出来了，那不是昨天的春芽吗，父亲这是要现在去卖吗，我有点儿不敢相信，父亲把袋子抗到了路口，什么话也没跟我说，静静的等去城里的班车。

车在摇摇晃晃中到了县城，下了车，父亲在前面走着，扛着春芽，身躯有些佝偻，瘦弱的身材却走的很稳健，我跟着父亲，一句话也没有，默默的看着父亲背影，却羞红了脸，连头都不敢抬。父亲径直走到了县城里的步行街，那里全是人，商店林立，我的脸更红了，我觉得周围的人都在看着我和父亲，父亲在一处空地停下来，正挡在商店门口，父亲打量打量了周围，慢慢的放下了袋子，小心翼翼的把春芽取了出来，挨个摆放好，翠绿的春芽立刻散发出香气，吸引了许多人。

我站的离父亲很远，假装不认识父亲，父亲不停让我过去，我很不情愿的走了过去，父亲让我等等，等买完了春芽就给我买裤子，说完就蹲在哪儿，只要有过路的人，父亲就热情的问他们买不买春芽，昨天刚打的。

我一直都没抬过头，一直躲在父亲身后，我似乎看见店里穿着华丽衣服的人们，对我和父亲嗤之以鼻，投来鄙夷的目光。父亲似乎察觉到了我的不安，对我说：“你耍去吧，这儿还要一会哩！你肯定等不住”，我听完赶紧离开了这，走到了另一条街。

我生怕有认识我的人看见我和父亲，出于天生的不自信和自卑，我觉得很丢人，很怕同学看见了会笑话我，我在这几天条街之间来回走，期望父亲早点卖完，我偷偷的看了看两边的商店，想到我和父亲等会穿这样进去买东西，店家会不会看不起我们，吓得我都不敢直视他们，连连加快步伐，途中我远远的看过父亲，春芽还没有卖完，我不记得我在街上来回走了多少次，在后面悄悄偷看父亲了多少次，那个时候我被自卑和害羞冲昏头脑，后来是怎么买裤子的，父亲是怎么讨价还价的，我都不记得了，那些事过去的太久太久了。

后来我才明白，父亲卖春芽就是为了给我买裤子，穿着那条来自不易的裤子，我觉得格外沉重。

现在我长大了，想想那时的是么多我无知，也许是我太小了，还不懂什么是爱，无论我怎样对父亲，父亲依然爱我。每每说到父亲这个话题，我满脑海都是父亲和春芽的故事，平凡的父亲却给了我伟大的的爱。

“总是向你索取却不曾说谢谢你
直到长大以后才懂得你不容易
每次离开总是装作轻松的样子
微笑着说离去吧转身泪湿眼底……”

这首《父亲》总在我耳畔想起，这就是父亲啊，我永远的靠山。

“我是你的骄傲吗，还在为我而担心吗
你关心的孩子啊，长大啦”

父亲，我长大了，我考上了好的大学，我是你的骄傲吗？

这首歌的每一个字都唱到了我的心里，每次听感动常在，父爱也许比母爱更难得，他需要我用成长的时间来感悟，当我正真理解时，我长大了，父亲老了，这次我不会再错过了，父亲，谢谢您。

2016年6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