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凉亦歌
图片来自网络
我终于敢大大方方地去承认“青春确实被狗吃了”这回事儿，真的没有那么遗憾的。因为不动声色的长大，胜过一切鲜衣怒马。
1.
鲜衣怒马少年时，且歌且笑且从容。
第一次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还戴着厚重的黑框眼镜埋头做物理题，手边放着一杯食堂打来的原味豆浆，几近冰凉。
“嘿！”成旭捏着一块橡皮随手丢过来，一道完美的彩虹弧线，不偏不倚刚好砸在我的脑门上。
“你干嘛？神经病啊！”我被砸痛了，怒目圆睁地抬起头，对着面前的少年大声吼。
“姐，别气别气，我错了。”成旭笑嘻嘻地道歉，一个转身坐在前面的课桌上，翘起二郎腿。
“哎我说，你整天埋头写写写多没劲，听说过‘鲜衣怒马少年时’吗，该放纵就放纵，像我这样多快乐哈哈哈……”他抓起我的笔记本，抛向了空中，然后翻身落地，帅气地接住。
我不自觉地停了笔，竟然觉得眼前这个大家眼中“吊儿郎当”的成旭有点可爱，八点钟的阳光斜斜的洒落，他的刘海儿有些模糊，却很闪亮。
低下头瞥了一眼小镜子，莫名有些悲伤，我生气地拿起冰凉的豆浆，大口大口地喝起来。
只不过当时的我并不理解那种怒气来自什么，明明没什么值得苛责，愣是挤不出难看的笑。
如今才有些恍惚：成旭身上那种洒脱放纵的少年气，我没有。
2.
就考试成绩来说，成旭是班里的倒数第一，而我是班里的常胜将军。
可是就连班主任也不能否认，我俩玩的真心不错，就连值日也要一起去。
然而成旭当着所有人的面给我带上手套、叫着“姐”喊我出门扫雪的时候，我也没有豁出去和他勾肩搭背并排走出门，只是在六十多双睽睽的目光里，低着头悄悄走过。
我是太执着于那个诚诚恳恳、循规蹈矩的自己了，忠诚地有点累。
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也不清楚到底为什么无法和那些所谓埋头苦读的“同类人”共进退，我只知道自己本就不是个容易与别人熟络的人，也没有所谓的张扬个性。
至少在成旭面前，我可以不用费力去暖气氛，也不用担心害怕因哪道晦涩的题目和谁搞的关系微妙：我可以轻松做个看大戏的路人。
看他的张牙舞爪，以及他口中引以为傲的鲜衣怒马，看他把每一瓶咖啡和雪碧挤兑的沸沸腾腾，倒在苦味和泡沫掺杂的不二人生里，然后“噼里啪啦”地鼓掌，掌心和眼圈通红。
那时候，我真的好羡慕他，可以把苦逼的学生时代过的这么有滋有味，诗意横生，而——
我的青春，仿佛都在一点点喂狗。
没有早恋，没有烈酒，没有网吧，没有打架，没有ktv，没有逃课……
只剩下唾沫四飞的课堂和漫天飞舞的ABCD：真他妈无趣啊。
彼时，这种无趣，已经整整伴随了我大半个青春，遗憾至极。
3.
成旭不是个坏孩子，但就学习这件事来讲，确实没法作为生活的重心。
他的眼睛，盯着窗外漫天飘飞的白雪，课堂上老师头上没梳好的发丝，哪个熬夜的冤大头搞笑的睡姿，以及，我身边的黎姑娘。
没错儿，班主任把我身边这个得天独厚的好条件，留给了那个最安静、最漂亮、最乖的黎。
自然，即使明知道自己担不起明眸皓齿，但也犯不着和世界较劲：我还是很喜欢她的。
那天我趴到桌子上睡觉，成旭突然凑过来给我修桌子，气息扑面而来，我吓得屏住呼吸。
事实证明，我的臆想真他妈搞笑：成旭不过是想离黎姑娘近一点而已。
靠近我，只不过找个看似正当的借口，给女神留个好印象。
我特么也气不起来，就算我真的喜欢成旭，我也不会相信他的那个俯身是为了我的，我太清楚自己是怎么把鲜衣怒马一点点喂了狗的：追不回来了。
不过稍有宽慰的是，所有的暗恋桃花都被女神一句话狠狠掐死：你除了长的帅点，哪来的勇气追我？
成旭拿着围巾手套的手抖了一下，没有说话，默默地转过身去。
我知道，那个少年从马上摔了下来，有点儿疼，但不至于骨折。
可我还是很没出息地说他“你的青春也没那么光鲜吧”，眼神带着一丝嘲讽。
没想到，他的回答让我心深深被掐了一下：但你这辈子，都没尝试过吧。
“滚！”我把水杯摔在他身上，放声大哭起来。
4.
我不想承认那段日子的苍白，尽管苦痛和压抑挥之不去。
曾在深夜偷偷流泪，总以为青春，该是属于热血沸腾的少年和眉清目秀的少女吧：而我这样的人，只配有观看的份儿。
可我也确实亲眼看到了鲜衣怒马里，暗藏的狰狞和暗涌。
要不是亲眼目睹那场惨剧：十几个少年在人群的熙熙攘攘里，骂骂咧咧地扭打在一起。
我亲眼看到其中的一个人，把成旭按到在地上，用脚狠狠地踢他的胸口……
不！
可我什么也喊不出来，只随着围观的人群呆呆地立在原地，盯着眼前的一切，突然浮现出成旭玩弄着橡皮说“鲜衣怒马少年时”的样子，眼泪就下来了。
可是内心突然就自私地松了一口气：不知是为自己对于青春的无声辩驳打赢了而庆幸，还是出于人之软弱为成旭感到不值。
或许汲汲咬着青春撕扯的那条狗太凶了，也不是什么坏事吧。
它喜欢吃，就给它吃好了，怜悯之心，人之常情吧。
我是一直没有勇气去和世界的约定俗成反抗的，大多数时候还是把自己用力包裹起来，微笑，点头，看似一切姣好且美妙。
图片来自网络
5.
教室里依旧喧闹声满溢，总有人一边叫嚣着“青春无限好”，一边干着所谓“鲜衣怒马”的新鲜事儿，快乐的不像话。
可我还是希望看到那个教室里跑来跑去的人，是成旭。
成旭在我的世界里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我受不了这种蒙在鼓里的煎熬，竟然特意厚着脸皮去找班主任询问。
“读书好没什么了不起，但连书你不读，还有什么资格做别的事情吗？”
那个年过四十的中年老师低着头批改作业，顺便就成旭的事情发表自己的感慨和对我的殷切教导。
我是第一次，没有把她的话当成耳旁风，要搁在以前，肯定一边顺从着，一边在心里骂着“无聊”反抗：我当然没有什么别的本事。
“你可不要学他啊。”临出门，她还不忘补上一句。
“嗯。”我竟然木木地点了点头。
资格不资格的问题，我倒是懒得去考虑，只不过开始静下来认真思考一件事：是不是埋头读书、缺少鲜衣怒马的人，就不配拥有青春了？
没有人给我回答，我自然也没有思考出来：但成旭还没有回来，我想，他应该知道答案的。
6.
日历翻到了年底，期末考试的前一天晚上，彼时万家灯火通明。
面前空荡了将近两个月的位置，恍惚间，模糊又真实。
是成旭，可又不是。
他剪掉了张扬喷薄的黄头发，也没有痞痞的屌丝气息了，穿上白蓝校服的成旭，竟然有一丝清纯的薰衣草味道。
“成旭！”我第一个叫出声，尽管在熙熙攘攘的教室里，只有我和他听得见。
黎姑娘坐在我身边，眼睛里写满了惊讶，但仍旧不说话。
成旭突然拿出来一块橡皮，朝我的脑袋砸过来，对于我身边呆若木鸡的黎姑娘，他看都没看一眼。
“我回来了。”他淡淡地开口。
莫名地悲伤了一下，好像失去了一个久别重逢的故人。
“你的头发……还有衣服……”我跟个傻子似得支支吾吾，看着眼前焕然一新的少年，不知所措。
但三秒钟之后，我终于彻底信服了眼前的一切：我知道这场以青春为名的较量里，我赢了。
“姐，以后带我学习哈。”成旭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话，吓得我几乎窒息。
可我还是用力点点头，诚恳地答应了他。没有阳光的晚上，成旭的笑容纯真，依然暖到了我。
7.
我是在很久很久之后，才重新和成旭有了对话的机会，那段安安静静的蛰伏期，我们谁也没有往事重提。
除了埋头苦读，就是把所谓的鲜衣怒马统统喂了狗，可笑的是，曾经信誓旦旦“放纵自我”的成旭，也跟着我一起做了。
用成旭的话来说，鲜衣怒马的时光，总要有一个节点的。
高考之后的庆功宴上，成旭把我拉到一边，得意洋洋地借着酒劲儿，把这句话告诉我。
话一落地，瞬间热泪盈眶。
“是吧，有没有种浪子回头的即视感？”他莞尔一笑，没等我做出回答。
“那天和别人打架以后，我被送到了医院里，在门缝里听医生说胃部受到了重击，闹不好终生会落下病根……”
他吸了吸鼻子，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我眼睁睁地看着我妈，跪在了医生的面前‘求求你们，帮帮我儿子吧’，那一刻，我才明白什么张扬的青春，统统都是狗屁。”
“鲜衣怒马的前提，是不以青春为代价，肆意糟蹋时光，我才知道，挥霍不起的。”
我静静地流着眼泪，听成旭说完每一句话：“不动声色的长大，胜过一切鲜衣怒马，你也赢了。”
举杯畅饮，相视大笑：我们的青春啊，终于喂了狗！
8.
鲜衣怒马少年时，且歌且笑且从容。
而我无法如你一般从容，但我依然拥有完整的青春：没有谁不配。
没有早恋又如何，安分守己又怎样，不管曾经何等的潇洒靓丽，都得安顿下来好好和世界和平相处的。
而面对失望横生的冷酷世界，也不是所谓的鲜衣怒马，可以把成长教会的。
最终都是要回归平凡如初的，礼花再美，终究转瞬。
事到如今，我还是可以说自己特别羡慕那些“且歌且笑且从容”肆意人生，众生口中的故事和烈酒都有了，多有滋味！
然而我也同样愿意大大方方地承认：我的青春，确实被狗吃了。
可我一点儿都不遗憾。
因为浩浩荡荡的大军踏过雪山越过丛林时，总有人扛着军旗、抱着武器冲锋陷阵，总要有人坐在帐篷里运筹帷幄的。
那我承认好了，战争那么可怕，谁还没个“一蓑烟雨任平生”的幻想呢？
你说呢？
-End
爱你的 亦歌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