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二那年暑假，我去了工厂流水线（一）

我不是一个欲望特别丰盛的人，但是一旦有自己想要的东西，哪怕再辛苦也会拼命努力去争取。就像偶然看见的一句话，“风光的背后，要么肮脏，要么沧桑”，我选择沧桑。

01

在2017年的愿望清单中最让我痴迷的是买一台单反相机。虽然对于上班的人来说也许是一个月工资就可以搞定的事，但是对于我们普通大学生来说却是好几个月的生活费。所以我搜集各种兼职信息，希望能在暑假的两个月里挣钱买到自己的第一部相机。

临近暑假，学校附近一个补习班主管联系我们，希望我们暑假能继续去她们那里给补习班上课（平时在校期间我们周末会去给补习班的孩子上课），工作很轻松。但是由于补习班只上一个月的班，而且工资较低，还不够买心仪相机的钱。所以和朋友商量之后，我们决定去找一份工资高一点的工作，但是还没毕业的大学生想找工资高一点工作的必然结果是那份工作很辛苦。可是不经历艰苦，又怎么会有收获。

后来，我们决定去浙江的一个工厂“搬砖”两个月。当时，我们谁也没有想到这个决定所带来的成长是如此之大。

02

一整巴车的大学生，专科本科的，各个学校的，都由工头带领着去同一个地方。为了赚钱，为了满足大家内心不同的愿望。

坐了十几个小时的汽车，最终在一家电器集团的工厂门口停下。其实我们的内心都很忐忑，因为这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工厂、第一次真正地接触社会上的人，尤其是工厂这种良莠不齐、鱼龙混杂的地方。

看了工厂平时上班的地方，工头就带我们去了我们住的地方，一进去就可以听见女生们的抱怨，说这里不好那里也不好。对于这些抱怨，其实我在心里暗自庆幸，幸好还有空调，否则白天工作一天，晚上还休息不好。谁也不知道正是我所庆幸的空调，让我两个月都生活在感冒咳嗽的无限循环当中。

当一切都安定下来之后，我们宿舍最终一共有六个女生（其实工头想把我们宿舍塞满，但是女生人数太少，一个房间挤不下，二个房间住不满），相比之下我们房间的人还算是比较少，而在男生寝室，还有一个房间住十个人的情况。

刚开始工作的那几天，也许是因为万事开头难，诸事不顺。

白天，我们要像个机器一样在流水线上不停地转动，打螺丝、接线、擦机子、贴标签、套袋子、放说明书、质检、装盒子、包烤盘……干活干的慢了或者没有干好，都会挨班长的骂。虽然中间有十分钟的休息时间，其实还没休息到十分钟就又开始了。

晚上回到寝室，最让人难以忍受的是没有水，不能洗澡也不能洗衣服，这可是大夏天最热的时候啊。后来在宿舍人的强烈要求下，好不容易让工头（中介）找人给我们修好了，可是一到高峰期就又没水了（一到下班时间，水就越来越小，直到完全没有）。我们想了所有的办法来储水，能装的都装。

光鲜亮丽的背后有多少辛酸

03

我有五个室友，除了我，其他都是专科学校的大一新生。

室友A是湖北麻城人，现在孝感读书，性格大大咧咧，学过美容，五官长得很好看，只是身型对于女生来说可能会有些魁梧了。和A室友相处了一段时间后（其实也只是晚上下班后的一点时间），发现宿舍不管是谁在网上买了东西，她都会立马问：xxx，你买东西了啊，买的什么啊？多少钱啊？什么牌子的？

可能对于她来说，她问的那些内容都很重要。后来事实证明，她确实很在乎那些问题。

在我们刚工作了三四天的时候，晚上下班回到宿舍，A就给我们说：“工厂里有个品管想撩我，他加了我的微信，还亲自教我打高压（检测生产的机器的电路是否通畅的活），这几天他基本都待在我那个工位旁边，但是我有男朋友，我不好意思给他说。”

然后接下来的话题，就跑到了那个男的和A的男朋友身上。

可能正是因为我们都只是萍水相逢，两个月以后还是要回到各自不相交的世界里，所以讲起自己的故事来也就没有那么多的顾虑。

A与她男朋友相识得益于室友B（她俩是伙伴，一起来做兼职）。那时候B在她们学校的一家餐馆勤工俭学，她的老板对员工们很好，是一个很体贴的已经大学毕业的师兄。不管是B还是其它的同学，都觉得像A那么漂亮的人没有男朋友说不过去，说A没有男朋友别人都不会相信。

于是，B就对A说：“熊娇，我们老板人很好的，你去撩他吧，你怎么可以没有男朋友！”于是，B就把她老板的微信号给了A。

就这样，刚读大一的A就和学校餐馆的老板渐渐好了起来，也就是现在A的男朋友。

A是个喜欢买买买的女生，刚来的那段时间，基本是每天不是新衣服就是新裤子或者新鞋子，然后我们每天都听见她在抱怨她的生活费没了之类的话。不过对于她来说完全不需要担心生活费的问题，因为她可以轻轻松松找到一张饭票。

过了没几天，工厂里的那个品管表现的越来越明显，中午和下午给A买饭，晚上送A回宿舍。这一切，都在A有男朋友的前提下进行，她没有拒绝，也没有向对方表明她已经有男朋友了，而对方的攻势也逐渐强烈。就这样，A可以继续用父母给的生活费买化妆品和衣服。

每天晚上下班之后，A先和那个品管慢慢散步到我们宿舍楼下，然后回到宿舍再跟男朋友通电话，生活就这样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当她的生活费用完的时候，就准备找工头预支工资。工头让她去他房间拿钱（那时候是晚上十一点多，工头是个未婚没有女朋友的人，单独一个房间，很多情况都表明，他很寂寞），最后在室友们的劝说下，她还是没有去工头宿舍，谁也不知道，去了会发生什么。

后来，A给我们说工头向她表白了。还很多次让她去他寝室玩，她都拒绝了。不过，她一直在陪工头聊微信。

当别的一起兼职的人一次性最多只能预支一百工资的时候，工头一次性给A预支了五百，还让她没钱的时候给她说。旁观者都知道工头的意图。

直到有一天，A的男朋友说要从孝感到宁波来看她。

像其他日子一样，那个品管送A回我们宿舍和A聊天，聊着聊着，A问那个品管：“你怎么不买车啊？” 我想其他人也都会觉得这个问题太伤人自尊了吧，那个品管支支吾吾半天没有说出来什么，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才不能失颜面，最后装着没听懂的样子憋出了一句：“什么意思啊？”

“她问你为什么不买车，那样你就可以开车送她上下班了，就不用走路了！” 旁边的室友C实在看不下去了，补充了这么一句，希望她们能尽快结束谈话，让他赶紧回他家，待在女生宿舍对于我们其他人来说真的非常不方便。不过经常来我们宿舍的男的也不止他一个。

后来，就再也没有见到过那个品管出现在我们宿舍。这对我们来说，无疑是件大好事。

A的男朋友来宁波看她，那天下班我迫不及待地回寝室，因为实在难以想象她的男朋友会是什么样子。

以前，我的世界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类型的人。我以为这种故事只会出现在电视剧和小说里，最多有的时候新闻会报道一些类似的事件，但是都与我很远，与我无关。我很好奇，这个世界上到底还有多少种类的人。

当我踏进寝室门扫视了一圈之后，“咦，你不是说你男朋友今天到吗？人呢？”然后所有人都笑了，原来，他男朋友就坐在A床边的凳子上，只是被我的潜意识理所应当地跳过了，我以为她的男朋友会是个又高又富又帅的人。不过事实是，她的男朋友偏胖偏黑还不帅，她们两个的长相一点也不搭！

当我好奇为什么两个一点也不搭的人会在一起的时候，真相出来了。A的男朋友家条件不错，家里有好几套房还有车，现在又是学校餐馆的老板。

某次洗澡的时候，A说她一定要嫁给她男朋友。我问她为什么，明明她现在还很小，将来时间还长着呢，她的回答是：“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在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我还是当了一回现场观众，不需要隔着屏幕看这些荒诞的情节。

04

室友B与A是同学校并且同班的，一起到宁波来做兼职。在这几个室友当中，最给人亲和力同时也最正常的就是B了。但是最不幸的也是她。

刚进工厂分人的时候，B被分到了一个女班长的生产线上。那个女班长是工厂里唯一的女班长，也是著名的女魔头。在她的生产线上，生病不能请假，干活不能出错，否则不是挨骂就是扣工资。

所以在别的室友都能一个月休息一两天的时候，她依然要早出晚归、依然要汗流浃背地在工厂里干活。

上班不久，她把自己在学校兼职赚的钱不小心弄掉了，导致生活费不够。最后软磨硬泡才找工头预支了两百块钱(不过她的小伙伴当然可以轻轻松松预支五百块)。

那段时间，她的生活一直小心翼翼，生怕还没等到发工资，生活费就又没了。不过她是一个很独立很坚强的女孩，不管多么艰难，都是自己一个人挺过去，没有找饭票，从头到尾也没有找家里要钱。

她和我一样，我们不敢告诉家里人我们去了浙江宁波，家里人也都以为我们还在武汉兼职。因为，她们会担心我们被骗，担心我们在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兼职会遇到什么不测。

但是对于我来说，世界那么大，我想去不同的城市，感受不同的风俗习惯、经历不同的故事，每个城市给人的感觉应该是不一样的。我想，在我还能到远方的时候，尽量去看看远方的世界。所以只好瞒着家里人，让他们以为我还留在那个熟悉的武汉。

直到有一天，B给家里人打完电话就哭了起来。

她说，当初高考填志愿的时候，他爸妈让她填初等教育，结果她悄悄地填了医院的影像专业（以后出来差不多就是在医院拍CT之类）。从那以后，他爸妈除了按时给生活费以外基本就没再管过她。

父母和孩子之间的亲情好像就因为一个高考志愿而不复存在。而唯一的联系，就是每个月转生活费的义务和责任，从一张银行卡到另一张银行卡。

那天，他给家里人说了她不在武汉，而是在浙江宁波，而且已经工作一段时间了。他爸爸听了之后，立马挂掉了电话。

当时，她躺在我的床上，痛哭流涕（我的床在下层，她的床在上层）。我不知道，那是她后悔还是伤心的眼泪。也许她后悔了，当初应该听她父母的话去读初等教育，也许她伤心了，她的父母怎么一点都不关心她、一点都不理解她。

直到一个月以后，她生病了。她疼的在床上翻来覆去打滚儿，看了她的样子都疼。去了医院，检查出来长了结石。医生说最好尽快碎石，否则一直痛下去她可能会吃不消。

事实是，这个世界上，谁都可能不爱你，除了父母。紧要关头，还是要依赖父母。

当她父母知道她生病后，第一反应是让她赶紧回家看病。但是怕她在车上疼痛发作，就让她在宁波先把结石碎了，再回去修养。

就这样，碎完结石，她就回家去了。在B到家的时候，看她发了一条朋友圈，“兜兜转转这么久这么远，还是家，才是最后的港湾”。并附上了一张到站的图片。

我不喜欢随便给别人点赞，并不是所谓的点赞党。但是那天，我真心地给她点了赞，还评论了一句，“不爱谁都别不爱父母，生谁的气都别生父母的气，她们永远都是想为你好。”

恭喜B，终于解开了心结，终于又回到了港湾。

05

爱情算什么，有时候，它不过是一场病。有的时候有的爱情并不是那么美好，甚至于病态。有的人为了金钱可以去谈爱情，有的人为了权利可以去谈爱情，有的人为了短暂的安逸而爱情，有的人为了爱情而爱情。

第一次注意到C和D并不是在选寝室的时候，而是在我们的汽车停在高速公路休息区的时候，有两个女生和一群男生在大巴车外面吸烟。烟雾缭绕，她们聊的正欢。

后来，我和她们成了室友。不过萍水相逢，我没有想过要了解她们，更不愿与她们有更多的交集。

室友C和D是一对形影不离的好闺蜜，长的都很漂亮，尤其是室友C，一般男生看了都会想多看几眼。在别人眼里，C和D的一切几乎都是共享的，当然，除了男朋友。

室友C长的很漂亮，但是脾气不太好，经常听见她抱怨，说干活太累，她想换个其他的工位。

某天回寝室，发现寝室来了一个成年男子。那时候我并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只是见他，坐在室友C的床上。可能，她们是认识的人吧。

原来，那个男子是C和D她们那条流水线上的班长，对C特别好。

那个班长和C走的越来越近，每天给C买饭，骑着电动车送C上下班、让C干最轻松的活，还说想上班就上班，不想上班就在宿舍休息，即便是在宿舍休息，那个班长也还是会买好饭，送到寝室他们一起吃。似乎所有人都知道，她们两个并不是单纯的上下级关系。

周末的时候，我们一般下班比较早，可以回去休息休息。C和那个班长刚认识不到一周，那个班长就请她去KTV唱歌，一唱就是一个通宵，D不愿意去和陌生人一起唱歌。最终，只有C一个人去参加了一群社会上成年男子的聚会。

有时候去卫生间，会路过她们那条线。看见那个班长在帮她干活，而她则在旁边玩着王者荣耀。

后来，那个班长经常在周末晚上给室友C打电话，让她出去玩，她没有拒绝。早上我们出门去上班的时候她还没有回来。

晚上下班的时候，只见她的脖子上多了几个草莓（吻痕）。很明显，她和那个班长单独出去玩了。

于是寝室有人问C：“你们两个是在交往了嘛？老实说，他现在是不是你男朋友？”“不是啊，肯定不是啊，我们两个没有交往，只是关系好一点而已，我们都不承认在交往”，C说道。听了她的话，寝室其他人一片沉默，只有室友A在一直和她讲着话。

那个班长每天送C回我们寝室，都要在宿舍待到晚上十一点多才回他家，让我们其他人洗漱都很不方便。可能是这种情况引起了公愤，不知道是谁悄悄把她们的事告诉了工头。

工头知道后就立马警告了C，让她不要随意带男性进出女生宿舍，但是并没有什么用处。C依然我行我素。

圈子太小的坏处应该就是八卦传的特别快。

没过多久，整栋楼的人，领导、员工、长期工、学生工还有扫地的清洁工，全都知道了工厂里五线（她们那个流水线）有个女大学生和那个班长好上了，而且还相当暧昧。

于是C，顺理成章的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热点。

学生工们吃饭的时候，聚在一起聊天，“刚刚看见那个班长把手放在那个女生的大腿上了。”“听说那个女生的工时比别人高好多，说白了，就是为了钱。”“听说那个女生还和他睡了。”……

那些长期工阿姨们，则语重心长地给其他的年轻女孩子说教，“真不知道她那种人考上大学有什么用，你们千万不要学她，难道她一辈子只打一次工吗？难道她打一次工就要睡一次吗？”“女孩子啊，还是要自爱一点，还是要靠自己的汗水挣钱来的痛快。”……

某天，一个长期工阿姨要路过C占着的过道，C不同意，于是就吵了起来。那个班长当着众人的面不好维护有错的C，于是稍微批评了她。C觉得委屈，摔了手上的东西，就愤愤的走了。

做错事情的C依旧坚持不是她的错，并且威胁那个班长，要么那个阿姨走人，要么她走，他将再也见不到她。在情人和下属面前，当然要选择情人。

那个班长最终选择让那个阿姨向她道歉，如果那个阿姨不肯道歉，就只好走人。为了保住工作的阿姨，忍着委屈向一个刚出茅庐的女大学生C道了歉。

从那以后，那条线上的阿姨们全都不理C，哪怕C主动找她们谈话，她们都装作听不见。

统计第一个月工时的时候（我们学生工都是小时工，每小时十元），C的工时比别人高了七八十个工时。别人都知道是为什么，记工时的就是流水线班长。

当然，部长也发现了那个女生的工时不对劲，还特地找了那个班长谈话。

第二个月的时候，C不想上班，那个班长也就在我们寝室陪着她，流水线就让工人们自己启动，自己关闭。

后来工头（中介）知道了，即便是没多久两个月就结束了，但还是要将C开除，他们觉得，C这次给他们公司丢了大脸了（我们是由中介带过来的，由中介直接领导，工厂把工资发给中介，中介再发给我们）。

两个月没做完，C被开除了。于是，C去那个班长家住了几天，说要等拿到工资之后才能回家。

刚开始，D与C确实是亲密无间。两个人铺了一张床，衣服裤子也互相穿，不分彼此。每天早晨和晚上，C和D都要吸一支烟，搞得寝室乌烟瘴气的让人很难受。

后来，C整天和那个班长在一起，而D则和她男朋友和那些朋友们在一起。

每天晚上，D洗完澡之后都要去他男朋友寝室，玩到很晚才回来。不过过了一周左右，D就直接睡在他男朋友寝室了，和他男朋友睡一起，他男朋友寝室一共有八个男生。早上醒来之后再回我们寝室洗漱，然后去上班。

其实听见她睡在男生寝室，让我很是吃惊，尤其还是和她男朋友睡在一起。我不明白也不能理解她们到底是怎么想的。原来在中国，有的人思想也是这么开放的？我不知道她是如何做到，当着那么男生的面和男朋友睡在一起的。

在C被开除之后，D没有特地留下来关心她，而是继续照常上着班。后来D说，她不想跟她一起回家。

原来，C在不知不觉中失去了她的朋友。

其实，大家都是在二十岁左右最穷的年纪，人生还那么长，我们还可以靠自己去努力，去奋斗。

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不要在最美的年纪掉进金钱的漩涡无法自拔。

我也始终相信，女孩子长的漂亮不是本事，活得漂亮才是。

希望每一个女孩，都能被上天恩宠获得一副好皮囊。也希望每一个女孩，都要好好爱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