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日子》 （一）回家

日子一天天过着，反复循环，年少的时候以为自己不一样，能够跳脱于生活之外，到头来也一样落入这无尽的平凡。

小时候，奶奶问方云：“云云啊，你长大了想做什么呀？”方云说：“我想成为中国第二个武则天。”那时候方云才九岁，她不想成为一名伟大的科学家，更不想成为一名老师，她想当官，因为当官有很多好处，可以帮爷爷奶奶把想办的事情办成，不用买烟买酒，不用和别人争吵，只用一句话便能把事情解决。

没错，我就是方云，我现在不是科学家、不是老师，当然也没有当官，我是一个公司的技术顾问，有一份不错的薪水，刚刚替公司解决了一大难题，老板放了我七天的长假。

我决定趁此机会带全家人出去玩一趟，爷爷奶奶还不曾有机会出去玩过，他们一生都守在我出生的那个小城镇里。我曾经问过他们要不要搬来我住的城市，和我或者是爸爸妈妈住在一起，好让我们来照顾他们，他们说：“年纪大了，不想动了，他们都在那里生活了一辈子了，每一棵菜、每一棵树都是他们亲手种下去的，他们舍不得离开。”后来我便不再和他们提过这回事，只是叮嘱家里人要照顾好他们，他们这么多年的愿望就是一家人一起拍一张全家福，每年我们都会说等空闲了就去拍，可是谁也不曾想这一拖就是拖了十年之久。这次我回去之前和叔叔一家商量好了，就趁这次把全家福拍了，圆了老人家的心愿。我把给一家人买的新衣服放进后备箱，就开车去接小洁了，小洁是我妹妹，初中还没读完就辍学了，后来我工作了便照顾她读了大专，现在她已经专升本在读本科了，她读了和我同样的专业，她很努力也很幸福，因为这是她最喜欢的专业。

我把车停到方洁宿舍下之后先给我老板打了个电话：“喂，老板，我今天来学校接我妹妹，你在吗？要不要中午一起搓一顿？”“行啊，小云，那我们12点在老地方见？”“好嘞！”我把我的导师叫做老板，是随了他的叫法 ，他总说干我们这行的都把自己的导师叫做老板，因为都是跟着大佬混的。

“姐，你到啦，今天穿得真帅！”“你姐我穿个西装你就说帅啦，那要是我穿个皮衣，你要不要考虑跟着我混啊。”“行啊，非常可以。”“走了，不皮了，带你去见见我老板，你以后的寄生虫老师。”和老师约定的饭馆不远，就在学校旁边，几分钟的车程就到了，“小洁，下车，今天给你补一补。”我的肌肉对佳尝便饭门口的阶梯有很深刻的记忆，落地又稳又准，在读研究生的时候，经常和同门师兄弟一起来这里享受特殊的“加餐”。

进门的时候老板娘正核对着订单，“艾姐。”老板娘抬头看我，脸上挂着那股热情的微笑，让人看了便觉得亲近，她很喜欢笑是很自然的发自内心的笑，所以她这个小店虽然规模不大，但客人却是络绎不绝，感觉每个人都会被感染，吃得很开心。“诶，是小云啊，很久没看见你啦，越来越漂亮啦，艾姐差点没认出来。”我笑着对她说：“是很久没来啦，艾姐就您这认人的本事怎么会不记得我呢？”“那是的，当年你和你师兄可没少在我这闹腾呢。”她看了一眼小洁“今天是带朋友来吃饭的吗？”“这个是我妹妹，现在也在这个学校读书，今天来是想见见我老板的，很久没见他了，想听他唠唠嗑。”“那好，我先给你安排个位置坐下，等你老板来了之后再点单？”“嗯嗯，是的。”“好，小李，带她们去九号桌坐着。”艾姐稍微提大了嗓门对着一个服务生说到，然后转过头来对我们说：“你们 先过去，我去给你们泡壶茶。”“好的，谢谢艾姐。”

刚落座就听到了我老板的声音：“来，小艾，把这个加工一下。”“这就是今天的’加餐’。”我一脸坏笑地对小洁说。“你老板到底带了什么东西呀，你怎么神神秘秘的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刚刚说完老板就朝这边走了过来：“小云啊，等久了吧，我刚刚接到你的电话就把实验室的事全丢给你师兄了，立马往这边赶。”“没有嘞，老板，我也是刚到。对了，这个就是我和您提到的我的亲妹妹，也在读我们专业，现在大三了。”我又对着小洁说：“这个是刘老师。”“刘老师好。”“好好，姐妹俩个都同样聪明啊。” 我们点了几个家常菜，很快就上齐了，当然，老板带来的那个加餐也做好了。“来，小洁，尝尝这个牛蛙。”我又望向老板“今天您是怎么从那群小孩手上抢到这个牛蛙的，他们舍得给您？”“诶，我费了可大劲了，都没拿到，这一说周末要给他们加实验就都没招了。”“您啊，真是拿您没办法。”一顿饭下来，我们聊了聊老板最近正在做的项目，和我最近的成果，一顿饭吃得好不融洽。吃完饭后我便带着妹妹开车回老家，路上她说她刚刚拿了驾照想体验一把开车的感觉，我就随她了。

我坐在旁边的副驾驶上，想着看着她一点，新手上路别出了什么问题。看着她这么坐在我身边，多好啊，盯着盯着我就出神了，想着这些年一路走过来，她是我亏欠得最多的人，我们给她带来的伤害让她养成了一个遇见谁都讨好的性格，之前她只能找个外人来护着她，现在我能护着她了，真好。“姐，你怎么了？”许是我的目光盯着她太久，让她有些不自在，“哦，没事。”我转头望向窗外，车行驶在乡间的小路上，偶尔还能闻到一阵阵稻谷和野菜的香味，很舒适。

突然一座砖砌的小瓦房在我眼前慢慢放大，我是有很久没见过这样的房子了，记忆中这样的房子还是在小时候，那时候父母在小镇上打拼，奶奶和爷爷住在乡间红砖黑瓦的矮矮的房子里，每次到周末，我和妹妹都会被送到爷爷奶奶家。

那时候很喜欢吃奶奶做的南瓜饼，印象中那是橙橘色的，外酥里嫩，甜而不腻，不是很大，大概是一个直径五厘米的小圆饼，每次我都能吃上两三个。吃完饼后我和妹妹会去田野里玩，老家门前是很大一片稻田，田的右边是爷爷承包的一个小水塘，平时用水都是拿水桶去小水塘里提水，水塘里面也会养一些小鱼仔，等鱼长肥了便下水去摸鱼。每到春天的时候，门前那片不种水稻的田里总会有许多小野花，之所以说是小野花是因为它们当中最大的也不过指甲壳般大小，是一种黄色的野花几乎遍布了整个田野，而小黄花中偶尔穿插着一些紫花和白花，我喜欢躺在这些花里，晒一晒午后慵懒的太阳，晒舒服了就会幻想自己是童话中的花仙子（这种事情小学生应该都会干的吧，对不对？）。

等到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就会和奶奶一起去菜园子里挖菜，看到什么都觉得很惊奇，缠着奶奶问东问西，今天记住了，下次来的时候又忘记了。我的鼻子是我最神奇的器官，它能闻到一切微妙的气味，奶奶菜园中的青菜大都带着泥土的芳香，是一种很特殊的味道。若是在炎热的夏天，我们吃完晚饭便会把竹床搬到小屋前面，我们坐在上面乘凉，小屋周围的竹林偶尔会传过来一些清风，没风的时候爷爷奶奶便摇动着蒲扇为我们扇风，天黑得很早，不一会就会有很多星星出来了，挂在深蓝色的天空中，很美。

“姐，我们快到镇上了，要不要去镇上给爷爷奶奶们买点东西。”“嗯嗯，好，买些水果回去吧，到时候看他们还缺什么再带他们来镇上买。”小洁把车停在小镇的步行街上，这条街说是步行街其实车也可以走，只是这条街上的商铺比较集中而已，杂货铺、小吃店、服装店应有尽有。“瞧，这不是建国家的两个女儿吗？我刚刚愣了半天还没看出来。”这个卖水果的阿姨怀着一种我说不出来的笑一直打量着我和小洁，这样的目光让我感觉很不舒服，“嗯嗯是的，阿姨”我加快了挑水果的速度，可是阿姨好像并不打算放过我，“现在在哪里工作呢，听说你姐姐在县里教高中，一个月有五千块呢，你们的工资怎么样，应该也有个几千块钱吧！”我完全没有想要继续和她搭话的意思，但是出于礼貌还是给她回了话“嗯嗯，工资待遇还不错。阿姨你给我称一下，我挑完了。”称完水果我和小洁走到了姑奶奶家门口，姑奶奶家是卖杂货的，就是平时用的锅碗瓢盆、拖布、桶子等等她这里都卖，几年前我家在小镇上开小饭馆的时候就在他们隔壁，那时候她儿子早早地就娶了老婆，比我们大不了多少岁，我们还是叫她霞阿姨，霞阿姨和凯叔叔是因为一通打错电话在一起的，也算是有缘分，结婚不到一年霞阿姨就给姑太太添了个小孙女，很可爱，尤其是那一双眼睛大大的忽闪忽闪，我和妹妹都非常喜欢她的这个小孙女。

在镇上开饭馆的那几年，我和妹妹一到周末就带这个小孙女出去玩，有时候他们生意忙的时候，我们还能帮忙照顾她，也是这个原因后来时过境迁了，我们再次回到小镇上的时候也就只有他们全心全意的对待我们，就算是坐一小会也会买很多好吃的来招待我们。“姑奶奶~”我们叫她的时候，她在帮一个老奶奶找零钱，转过头来看我们，“哎哟，是你们两个过来了呀，快，去家里坐着，等我一下。”“好的好的，不急，您慢点忙。”我们两个坐在姑奶奶家里，看着家里就姑奶奶一人就知道姑爷肯定是出去做出租生意了，霞阿姨可能还在楼上睡觉呢。姑奶奶忙完了过来招呼我们，“很久没见你们俩回来了，听你爸爸说你现在在长沙工作，把你妹妹和妈妈都接过去了。”“嗯嗯，是的，方洁现在在那边读大学呢，我妈就在那边照顾我们，前几天让她提前回来了。”“方洁现在读大学啦，不错不错，你们这次回来要待几天呢？” “待不了多久，打算带我爷爷奶奶出去玩玩。”我把放在身后的为两个孩子准备的礼物拿出来“姑奶奶，这个平板电脑是为萱萱准备的，以后她上网查资料也方便，这个学习机器人是为小的准备的，她出生的时候我们都搬走了，也没见过几面，这个机器不仅能帮助她学习，还能陪她玩呢。”“这礼物太贵重了，我不能收，你们霞阿姨今天去她娘家了，两个孩子也带过去了，要不然就能见到了。”“没事的，姑奶奶这是我们对两个孩子的一番心意，您就收下吧，您收下了我们才开心。”“诶，那姑奶奶替她们谢谢你们，你们等等我，我现在就去菜场买点好菜，吃饭了再走啊。”“别别别，姑奶奶，下次我们再过来吃，今天家里做好了饭等我们呢。”“那好，那我就不留你们了，下次过来一定要吃饭了再走啊。”“好好，您放心，下次一定吃了饭再走。”

我们走到车旁，发现周围三三两两地聚了很多人，有咳着瓜子的大叔、有一脸迷茫的大姐和几岁的小孩子，还有一些装作是混混样子的学生，还没扫视完就听到别人叫我，我转头一看是我小时候的玩伴和她的老公，“嘿，婷婷，好久不见。”“是你啊，我还以为我认错了呢，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呀？”“刚刚回来的，帮我爷爷奶奶在镇上买点东西，现在打算回乡里了。”周围很多议论的声音响起“原来这是建国家的两个女儿啊，现在有出息了，都开奔驰了。”“那个小女儿原来那么胖，那么黑，现在变得都认不出来了，听说还读大学了，不知道怎么考上的。”“是假的吧，初中都没读完，怎么上的大学”当时我的脸瞬间拉黑了，冷冷地瞟了那个中年啤酒肚一眼，然后让方洁去车上等我，和婷婷简单地聊了几句，知道她毕业后就嫁给现在的老公了，也在小镇上找了一份工资还不错的工作，两个人的日子过得也很幸福。“下次我回来再一起聚聚吧，这次还要回去照顾家里的老人。你和小曾去长沙也可以找我，我带你们去玩。”“好的，好的，你上车吧，别让你妹妹等急了。”“嗯嗯，好，再见。” 从小镇开回老家，我和妹妹一路无话，车上静默地可怕，我也不知道怎么开口，索性闭上了眼睛。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家里也早已做好了饭菜等着我们 。